藍衣人自然不會想到身後有人尾隨,他施施然行去,到得北城,眼前已是數丈高的城垣,藍衣人雙腳一頓,身如長箭穿雲,淩雲而起,一下躍登城垣,再一點,飄然注城牆下落去。
淩君毅看得暗暗驚異:“縱起四五丈高下,在武林高手來說,並算不得什麼,但此人年紀極輕,一身功夫,竟也如此了得。”
他心頭愈覺可疑,更非看看這藍衣人送去的究是何物?心念轉動,人已跟著躍起,輕輕落到城垣之上。舉目看去,隻見一條人影,疾如流矢,朝北飛馳而去。
淩君毅不敢怠慢,一吸真氣,飛身落地,施展輕功,追蹤在藍衣人身後,遠遠跟了下去。奔行了約有十裏光景,前麵來到一座小山前,敢情就是黑崗了。
藍衣人到得小山腳下,飛行之勢,忽然一緩,又複昂首徐行,大步朝山崗。上走去。
淩君毅看得暗暗好笑,心想:“這人裝模作樣,大概自負得很。”
黑崗既到,河神廟自是就在崗上。
淩君毅要看看他交給眇目人的究是何物,那就不能和他距離得太遠,好在這座黃土崗上,一片雜木林,相當濃密,淩君毅閃身人林,藉著樹林掩蔽,飛快登上山崗。旋見左方樹林間,露出一道黃牆,原來此處竟是廟後,這河神廟廟門是朝北開的。朝北.麵對黃河。
淩君毅不知眇目人的身份來曆,可不敢絲毫大意,依然藉著林木掩蔽,悄悄從右首抄了過去。河神廟一共隻有三間廟舍,淩君毅繞到廟門右側,果見一個身穿突衣的眇目老人,靜靜站在廟前。過了-會,才見藍衣人緩步而來。
階目老人慌忙趨上前去,連連躬身,陪笑道:“小的奉河神爺之命,已經在這裏恭候多時了”,藍衣人冷冷道:“你老兒左眼已眇,右眼倒是不錯。”
眇目人陪笑道:“是,是,小的眇左不眇右。”藍衣人道:“很好。”探手從懷中取出-個小小紙包,遞了過去,接著說道:“這東西幹係重大,你可得小心。”
眇目人雙手接過,又連連躬身道:“小的知道。”藍衣人道“好,你到了佳陽,自會有人告訴你送去哪裏。”
眇目人又一躬身道:“小的知道。”藍衣人冷冷-哼,雙腳頓處人己破空飛起,-道人影,去勢如電,朝山下投去。
淩君毅隱身附近,兩人說的話,自然聽得清楚,心頭暗暗付道“這個小紙包裏,不知究是何物?卻是這般慎重。眇目人是轉送東西的人,隻不知下一站送交何處?送交何人?”繼而一想:“方才藍衣人著是沒收到自己交給他的那封密柬,同樣也不知道該把東西送交何人。由此看來,那小紙包中,不是價值連城的貴重珍寶,便是一件十分機密的東西。”他心中愈覺可疑,愈不肯輕易放過,決心縱涉萬險,也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在他思維之際,眇目人已經匆匆離去。淩君毅從他腳步上看去,身手並不如何高明,比之藍衣人,差得甚遠,要追蹤這樣一個人,以淩君毅一身所學,自是輕而易舉。但淩君毅為人精細,已從今晚遇上的曲折過程,想到這幫人行動神秘,推想那小紙包內,若是十分貴重而又極度機密的東西,決不會隨便交給一個武功如上此差勁的眇目人轉遞,說不定暗中還有高手護送。一念及此,也就敢太以大意,直等眇目人走遠,看清四周確實沒有人隱伏,這才一閃身出林,往山下趕去。
眇目人一路急行,淩君毅遠遠尾隨,可不敢跟得太近,為了不使人注目,連師傅要他佩在左腰的珍珠,也已收了起來。
這一個晚上,眇目人足足奔行了七八十裏路程,等到天色大亮,已經趕抵枯縣,揚長往城中走去。
淩君毅隨後踉人城中,眇目人對城中街道,似是十分熟悉,先在街頭攤上吃了一碗豆汁,幾塊米糕,才投入街尾一家叫興隆的小客棧。
淩君毅知道他奔行了一晚,急需休息,當下就在那小客棧對麵一個餛飩攤邊坐下,叫了一碗餛飩來吃。
就在此時,一個頭戴氈帽、身穿灰衣的漢子,從街頭走來,徑往小客棧走去,隻看他腳步輕捷,就知是個會家,這時候投店,自然也是趕了一晚的路。
淩君毅心中暗暗一動,付道:“此人莫非是眇目人的同黨?”
吃好餛飩,摸出幾個製錢,付了帳,就朝小客棧中走去。住這種小客棧的,都是些販夫走卒,天一亮,早就走光了,這時是最清閑的時候。
店夥一見有人進來,趕忙上來招呼:“客官,你是……”
淩君毅道:“住店。”店夥聽說住店,連連哈腰道:“是,是,客官請隨小的來。”
說完,領著淩君毅往裏行去。
淩君毅邊走邊問道:“你們店裏生意好不好?”
店夥道:“小店價鋼便宜,生意還算不錯。”接著又陪笑說道:
“要是像客官這樣,早晨來投店的多幾個,小店的生意就更好了。”
這話沒錯,昨晚投宿的一清早走了,接著又有人來投宿,一向房,豈不就抵得兩間房了。說話之間,店夥打開一間客房,說道:“客官”這間房如何?”
淩君毅點點頭道:“可以。”店夥道:“小的替你老泡茶去。”說著,正待退出去。
淩君毅問道:“你們這裏,平日很少有人早晨來投有麼?”店夥隻好站住,答道:
“早晨來投店的,都是隔晚趕了夜路的,最近地方上不大安寧,趕夜路的人不多……”
忽然嘻的一笑道:“今天一早,連相公卻有三位了。”
淩君毅口中嗅了一聲,不經意地逗:“他們住在哪裏?”店夥道小、店隻有這邊六個是房間,對麵兩大間是統鋪,客官這間是三號房,另夕倆位客官,比你老先來,自然是位-號二號房了。”
淩君毅心中暗道:“那是說眇目人佐的一號房,灰衣漢子任的是二號房了。”店夥迅快退去,-會工夫,泡了壺茶送來,陪笑道“客官,菜來了。”已結替淩君毅倒了一杯茶,放到桌上。
淩君毅故意打了個嗬欠,說道:“我要睡了,你替我關上房門,不用再侍候了。”
店夥連聲應是,退出房去,隨手帶上了房門。
淩君毅聽出隔壁那個灰衣漢子尚未睡覺,心想:“此人如果不是眇目人的同黨,那就是和自己一樣,追蹤眇目人來的了。”取過茶杯,喝了一口,就解衣上床,躺了下來。
以他的武功,就算睡熟了,隔房兩個人隻要稍有動靜,也決瞞不過他的耳朵。因為他們要出店去,就得經過他房門口,腳步聲總會聽得到,於是他安心睡了。
哪知睡沒多久,卻忽聽隔壁房中有人怒哼一聲:“好象夥,你倒滑溜得很廣這句話,雖說得不高,但已足夠使淩君毅驚醒,苗然坐起,側耳聽去,隻聽隔壁的灰衣漢子推開後窗,"嘶”的一聲,穿窗而出……
淩君毅心中暗道:“莫非那眇目人已經走了?”這三間房,都有一個後窗,他在人房之時,早已看過,窗外是一條狹窄的小巷,此時不用說,那灰衣漢子已經追上去了。
淩君毅迅快下床,輕輕打開窗戶,躍出窗外,果見二號後窗大開,灰衣漢子已經不見人影。再看一號房,窗戶虛掩,眇目人也早已走了。淩君毅暗暗叫了聲“慚愧”!不是那灰衣漢子那聲咒罵自己還一無所覺,由此看來,自己江湖經驗還是不夠。回到房中,背起劍囊,開門出來。
店夥一見淩君毅走出,趕忙迎了上來,愕然問遣;“客官不多睡一回,就要走了麼?”
淩君毅道:“夠了,我還有事,晤,夥計,那一號房的房錢也由我付了。”原來他看到二號房的灰衣漢子,在桌上留了銀子,但一號房的眇目人,卻連房錢也沒付。
店夥奇道:“你老認識那老客官?”淩君毅笑笑道:“同村。”
店夥替他結算了店帳。淩君毅曾聽藍衣人說過佳陽有人等候的話,從這裏到佳陽,是一條官道,當下出得城來,就一路向南疾趕。
中午時分,趕到龍曲,這是一個小鎮甸,隻在鎮口有一家麵館,麵臨大路,專做行旅客商的生意。這時正當午刻,小麵館中已經坐著不少人。淩君毅跨進麵館,目光一轉,這間麵館地方不大,一共隻有四五張桌子,每張桌子上,差不多都有了三兩個人,那眇目人就坐在左首一張桌上,他叫了一壺酒,一盤鹵萊,正在低頭吃喝。
靠門口一張桌上,赫然坐著灰衣漢子,敢情怕人認出他是誰來,故意把氈帽壓得很低,但淩君毅還是很快就認出他來了。
淩君毅剛一進門,夥計便很快迎了上來,把他領到中間一桌的空位上坐下,然後倒了杯茶,問要吃些什麼。淩君毅也要了一壺酒和一盤下酒菜。夥計退走之後,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舉目略一打量。座上食客,全是過路的行商,隻有眇目人和灰衣漢子,是江湖中人。
這時店門口,又走進一個身穿青布衣衫的人來,這人身材瘦長,臉色黃中帶育,跨迸店門,目光一閃,就在門口一張桌上坐了下來,右手三個指頭叩著桌麵,大聲地叫道:
“喂,夥計。”他這三個指頭叩到桌上,落指雖輕,但桌麵上的酒萊,卻全都跳了起來!
灰衣漢子正在低頭吃喝,酒菜跳將起來,立被濺得一臉-身。這一下灰衣漢子哪還忍耐得住,氈帽往上一推,伸手抹了把臉頰,目注青衣人,怒聲哼道:“朋友沒看到這張桌上,還有人坐著麼?手腳也該放輕一些。”
青衣人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冷冷地道:“你嫌我手腳重,不會搬到旁的桌上去?”
灰衣漢子見他不但沒有歉意,居然要自己搬到旁的桌上去,-上時不由氣往上衝,怒哼道:“你拍桌子,濺了我一臉酒萊,還是我不對麼?”青衣人冷漠道:“我叫你搬到旁的桌上去,有什麼不對?”外麵館裏的食客,聽到兩人吵了起來,都朝他們看去。
灰衣漢子目中精芒一閃,大笑道:“朋友這般發橫,那是存心找門碴來的了。”
青衣人呸了一聲,適:“找碴,憑你配麼?”店夥慌忙趕了過來,滿臉陪笑道:
“兩位客官,這是誤會,大家都是出門人……”
灰衣人霍地站起,一探手褪下長衫布袋,刷的一聲,掣出一柄雁翎刀,喝道:“來,咱們到外麵去比劃比劃。”青衣人冷笑道:“你要和我動家夥?除非你活膩了,不想再活了。”
灰衣人怒哼道:“不知是誰活膩了。”
青衣人冷冷地道:“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既然你自己尋死,那就不能怪我了。”說話之時,但見他左手微微一抬,青芒飛閃,直向灰衣人咽喉射至,不但去勢奇速,而且無聲無息。
就在此時.斜刺裏忽然飛出一隻酒杯,“叮”的一聲,截住育芒,從灰衣人側麵掠過,又是“奪”的一聲,撞在牆壁之上。大家回過頭去,但見一支通體育綠,二寸許長的小箭,射穿杯底,一齊釘在壁上,杯底雖被貫穿,居然並末破碎。
灰衣人神色一變,大怒道:“朋友竟敢暗箭傷人!”突然欺身上去,左手一張,朝青衣人肩頭抓去。
青衣人冷笑一聲,左手一翻,旁人還沒看清楚,灰衣人已經疾退兩步,左手手背被劃開一道血痕,傷處色泛青綠。
他隻張了張口,連話也沒有說出,就緩緩朝地上坐了下去。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青衣人看也沒看灰衣人一眼,一雙凶睛,卻朝裏首望了過來,一下子就落到淩君毅的身上,冷冷問道:“那酒杯是你擲出來的麼?”淩君毅道:“不錯,我瞧不慣你暗箭傷人。”
青衣人冷冷說道:“小夥子,你最好少管鬧事。”淩君毅緩緩站了起來,目光一掠灰衣人,問道:“這位朋友怎麼了?”
青衣人冷聲道:“還有一頓飯工夫,就差不多了。”
淩君毅怒聲道:“是你在他身上使了手腳?”青衣人厲笑道:“你說對了,他中了劇毒,自然非死不可。”
淩君毅臉色一寒,問道:“解藥呢?”青衣人道:“解藥自然有。”
淩君毅適:“那就快拿出來。”
青衣人大笑道:“笑話,要是給他解藥,在下就不用傷他了廣淩君毅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傷了人自然就得交出解藥,難道為了幾句爭執,你就非取他性命不成?”
青衣人道:“這是他該死。”淩君毅沉聲道:“我要你交出解藥來。”
青衣人看了淩君毅一眼,冷冷道:“我勸你少替自己找麻煩,年紀輕輕,送了性命,豈不可惜?”淩君毅雙目神光陡射,喝道:“人命關天,我要你立時交出解藥來。”
青衣人點頭道:“小夥子,你一定要管,那我就告訴你,解藥在我口袋裏,你有本事,隻管來拿吧。”淩君毅道:“如此很好。”緩步行了過去。
青衣人冷笑一聲,右手抬處,呼的一聲,迎麵劈來。淩君毅正要擒他,遺出解藥,一見他揮掌劈來,左手一探,朝他手腕上抓去。
他這一抓之勢,暗含幾個變化,但青衣人出手奇快,右掌還未劈到,突然收了回去,左手卻又閃電抓出,襲向淩君毅右肋。淩君毅有手一沉,改抓為拂,朝下格去。雙腕交擊,兩人各退一步。淩君毅隻覺青衣人右腕堅硬冰冷,有如碰在一根鐵棍之上,心頭不禁暗暗駭然。
青衣人退後一步,並未立時撲攻,隻是冷冷一笑,揮揮手道:
“小夥子,是你逼我出手的,現在你快回去料理後事吧。”淩君毅道:
你說什麼?”
青衣人道;“你還有十二個時辰可活,到時必死,快去趕辦後事,還來得及。”淩君毅劍眉一剔,目注青衣人,冷聲道:“你在我身上下了毒?”
青衣人獰笑道:“是你碰了我的手腕。”
淩君毅道:“你手上有毒?”青衣人道:“你說對了。”
淩君毅目中異芒一閃,傲然一笑道:“閣下一再用毒傷人,在下今天實在放不過你了。”陡然欺身而上,左手五指如鉤,朝青衣人右臂抓去。
青衣人眼看淩君毅已中奇毒,仍能反擊,心頭大為驚愕。
尤其淩君毅年紀極輕,出手不凡,大有名家氣度,一時不敢讓他扣住脈穴,驀地沉肩旋身,避開淩君毅攻勢。淩君毅右掌當胸,仍然以左手迅快擒拿,所取部位,盡是人身要害穴道,手法奇奧絕倫,一望而知,他一身乞業,得自名師。青衣人一連閃過三招,在他想來,淩君毅搶攻過幾招之後,身中之毒,也將發作,不須與之糾纏。因此避過三招,第四招一看無法閃避,左臂一橫,自動送了上來。
淩君毅一把扣住青衣人左腕,但覺人手冰冷,好像抓住了一根鐵棍,凝目瞧去,隻見他左手色呈青綠,五指有如鋼鉤,露出鋒利尖銳的鐵爪。原來這人的左手,竟是鋼鐵鑄成的一個假手,手上分明淬過劇毒!淩君毅五指用勁,扣住他的鐵手,冷笑一聲道:
“閣下居然以鐵手作兵刃,而且還淬過劇毒,當真惡毒得很。”
青衣人用力一掙,竟然絲毫沒動,心中更是驚凜,一言不發,右手疾揚,猛向淩君毅當胸劈來。
淩君毅抬手迎著青衣人右掌擊去,但聽“叮”的一聲,雙掌交擊,青衣人被震得後退了一步,但他那鐵手,還是被淩君毅緊扣末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