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開泰聽得一懷道,“唐七爺?老弟說的是唐家老七?你怎會想到他頭上去?”淩君毅道:“中午他在界首攔截在下,曾被在下所傷。”
金開泰臉色嚴肅,目光朝敖叔寒望了一眼,道:“唐家也有人趕來了,這些人紛紛在江南上出現,看來絕非偶然之事。”接著又向淩君毅問道:“老弟怎會和四川唐門起了爭執?”
淩君毅道:“事情是這佯的,他派人攔襲,口口聲聲要在下留下懷中的東西。”當下就把中午的遭遇,詳細說了一遍。
金開泰忽然嗬嗬一笑道:“這也許是場誤會,唐家老七可能認錯了人。”淩君毅愕然道:“認錯了人?”金開泰撚須笑道:“老朽方才不是說過,老朽一個師侄,法名了悟,他從洛陽跟蹤主仆二人下來,據說他們身上,帶了某一件東西,行蹤極為神秘。據老朽所知,已有不少江湖高手,在暗中跟蹤,老弟適逢其會,引起唐門中人注意,才有這場誤會。”淩君毅道:“不瞞金老爺子說,在下也是一時好奇,跟蹤他們下來的。”
金開泰目光一亮,大笑道:“原來淩老弟也發現了?”淩君毅道;“這事該由開封說起,在下當時也並未發現什麼,是對方送信的人,誤把密柬交給了在下。”接著把自己一路所遇之事,除了溫婉君送自己絲囊一節,略過不提,詳詳細細說了出來。
金開泰點點頭,道:“老弟說的,和老朽知道的差不多,據老朽推想,這件東西,也應該快送到地頭了。”淩君毅問道:“金老爺子親自趕來,自然知道遞送的人的下落了?”金開泰笑道:“老弟不用性急,老朽今晚把老弟約來,一則為了老弟行藏已露,而老弟自己還不知道,行走江湖,這是非常危險的事。其次,是老朽已派了幾個小徒,輪流暗中監視遞送那件東西的眇目人,老弟就不用再露麵了。”
淩君毅道:“那眇目人已經在龍王廟中毒身死了。”金開泰笑了笑道:“不錯,但接替眇目人的,還是一個眇目人,不過此人砂的是一隻右眼。”淩君毅道:“原來如此。”正談說之間,隻見先前那個青衣少年又走了進來,朝敖叔寒躬躬身道:“師傅,酒菜已經擺好,可以請金師伯、淩爺入席了。”敖叔寒點點頭,站起身,笑道:“金師兄,淩老弟,粗肴淡酒,不成敬意,咱們外麵坐吧。”
金開泰站起身,嗬嗬一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敖師弟這裏,掌廚師傅手藝可真不錯,據說他老子昔年當過宮裏的禦廚,替皇帝老兒燒過萊,幾個拿手萊,還得過重賞,如今到了兒子手裏,手藝還是不同凡響。”大家跨出廂房,外麵是一個精致的小客廳,中間一張八仙桌上,已經擺滿了酒菜。三敖叔寒擺手肅客,金開泰讓淩君毅上坐,淩君毅執意不肯,兩人謙讓了一陣,還是由金開泰坐了上首,淩君毅、敖叔寒相繼落坐。
青衣少年立即手執酒壺,替三人斟酒。
淩君毅道:“這位兄台,也一起來吧。”敖叔寒道:“他是老朽小徒謝廷英,淩老弟不用和他客氣。”桌上萊肴不多,但果然每個萊都做得精美可口。
三人喝了幾杯,敖叔寒目光一抬,說道:“淩老弟,你對方才送來的那封信,打算如何處理?”金開泰掀須笑道:“淩老弟既然沒有妹子落在他們手裏,極可能是他們弄錯了人。近日來,嶺南溫家和四川唐門的人,都在這條路上出現,以老朽猜想,江湖同道,如果聽到此訊,也可能會有人起來,因此,近日之內,也許會有事情發生,這封信上,既未具名,淩老弟不理也罷。”淩君毅道:“不,在下覺得此人既然跟來下書,在下非去會會他不可。”金開泰沉吟道:“唐家老七,一向心狠手辣,城府極深,才有鬼見愁的外號,淩老弟實在犯不著和四川唐門結怨。”淩君毅道:“不論是否出於誤會,唐老七一見麵就使毒手,在下給他薄懲,已是手下留情,此事而不在我,這次劫人勒索,據在下看,他們擄的雖不是在下妹子,但擄了人可能不假,此等行徑,何異強梁,在下遇上了,豈能不管?唐老七這回若是再遇上我,不廢他武功,也得教他躺上一年半載。”
金開泰看地說到最後一句,目中寒芒如劍,隱現殺氣,心中不由暗暗一愣,忖道:
“這位老弟,好重的殺氣!”一麵說道:“淩老弟堅欲前去赴約,老朽和唐家昆仲,還有過幾麵之緣,明日老朽陪你去一趟八公山,此事雙方純出誤會,大家賣個交情,能化解就化解算了。”
淩君毅道:“些許小事,在下實在不敢勞動金老爺子,既然金老爺子和唐老七相識,在下不傷他就是。”金開泰是少林俗家掌門,在江湖上一言九鼎,名氣不小,才有“金鼎”之稱,這許多年,從沒有一個人敢在地麵前口出大言的。淩君毅少年氣盛,這句話,口氣末免太以托大……
金開泰卻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心想:“唐老七為人狠毒,唐門毒藥暗器,更是名聞遐邇,精巧絕倫,使人防不勝防,我是怕你江湖經驗不夠,吃了大虧。”這也沒錯,在江湖上走動,本來是吃一次虧,學一次乖,但別家的虧好吃,唯有四川唐門的虧吃不得。因為他們的毒藥暗器,見血封喉,等到你吃了虧,就永遠沒有學乖的時候了。
酒醉飯飽,下人撤去殘席,淩君毅站起身,拱拱手道:“今晚得蒙二位老爺子指點,獲益非淺,時間不早,在下告辭了。”
敖叔寒一怔道:“淩老弟難得光臨,不嫌簡慢,總該在敝處歇宿一晚,明晨再走,何用如此匆忙?”淩君毅拱手道:“叨擾廚,已感盛情。對方把書信送來此地,足見有人暗中跟蹤在下而來,因此在下想在夜晚動身,一則可以不讓對方發現在下行蹤,二來在下打算先在八公山踩踩對方來曆,給在下下書的目的何在,和被擄的究是何人。
總比一無所知,匆匆趕去赴約,要好得多J金開泰點點頭道:
“淩老弟說的也有理,那就不用和淩老弟客氣了。”說到這裏,回頭朝淩君毅道:
“關於那眇目人,咱們目前雖不知他送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但既引起嶺南溫家和四川唐家的人一路追蹤下來,想必和‘珍珠令’有關。老朽已命幾個小徒,輪流在暗中監視,他的行蹤,已在老朽掌握之中,老朽和小徒們約定了三種聯絡暗記,老弟記下了,就可和小徒們取得聯係。當下就把三種聯絡暗記和淩君毅說了。淩君毅一一記下,就起身告辭。
敖叔寒道:“老弟慢走,此去八公山,少說也有二百裏路程,我叫廷英替老弟備馬。”
淩君毅道”在下此去,必須隱蔽行藏,騎馬實有不便,敖二爺盛意心領了。別過兩人,飄然出了鼎升樓,一路趕到城垣下,忽然發現自己前麵十丈遠近,正有一條人影,飛縱急掠而前。那人身法極快,掠到城下,隻見他輕輕一縱,便如憑虛禦風,淩空而起,輕出飄落向城外。
淩君毅看得不覺一怔,暗忖:“此人不知是何來曆,竟有這般高絕的輕功!”心中想著,立即腳下一緊,趕到城垣下,雙臂一劃,一式“白鶴衝天”跟著飛上城頭。
舉目看去,那條人影,這一瞬工夫,已在二十丈外,當下立即飄身落地,-路尾隨下去。前麵黑影飛掠之勢,就如電閃風飄,異常快速,淩君毅提足真氣,展開腳程,也隻能保持二十丈距離,不把對方追丟,心頭更覺驚奇:“看來此人一身輕功,還在自己之上!”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大路奔行。前麵黑影有兩次回頭朝身後看來,都被淩君毅巧妙地避開,雙方終究隔著二十丈距離,又在黑夜裏,自然不易被發現。這樣足足奔馳了一個更次,阜陽城垣,隱隱在望,前麵那條黑影,忽然舍了大路,朝左側一條小徑上投去。
淩君毅因對方輕功已有如此造詣,武功自然也不會太低、為了不讓對方發覺,他不敢太過逼近,直等前麵黑影過去了一陣子,才籍著樹木掩蔽,緩緩繞了過去。這條小徑拆向東,僅僅這一耽擱,前麵黑影,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淩君毅耳目並用,搜索前進,走了裏許光景,看到小徑左首一片樹林之中,隱隱有燈光透出!於是就循著燈光,朝林中尋去。走了不過百步左右,就發現那是一座廟宇,門前橫匾上寫著“插花廟”三字。
淩君毅四顧無人,悄悄躍上圍牆,立即隱人暗處,伏下身子,舉目朝殿上望去。大殿上點著一支紅燭,正有一男一女,坐在香案前兩張木椅上說話。左首坐的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美豔少婦,發挽召,一身玄色衣裙,美豔絕倫,眼波如流!坐在右首的,赫然是那藍衣人!殿前走廊上,也站著一人,正是那左手裝了一隻淬毒鐵手的青衣人。看他們坐的位於,玄衣美婦身份似乎還在藍衣人之上,那麼方才走在自己前麵的那條人影,莫非就是玄衣美婦?
正心念轉動間,隻聽那藍衣人清朗的聲音說道:“楚姨趕來,不知義父有何指示?”
玄衣美婦微微一笑道:“你義父是不放心你,要我前來看看。”藍衣人道:“楚姨來得正好,在下正有事情奉報。”玄衣美婦“嗯”了一聲,眼波流盼,問道:“你有什麼事?”
藍衣人道:“在下日前曾在淮陽附近,發現嶺南溫家的人……”
玄衣美婦道:“是溫一峽。”藍衣人聽得一怔道:“楚姨也見到他了?”
玄衣美婦人道:“還有呢?”
藍衣人道:“還有四川唐家的老三、老七,也趕來了。”玄衣美婦臻首微點,嗤的笑道:“原來你也已發覺了,隻是你還少說了一份。”
藍衣人惜然道:“還有哪一路的人?”玄衣美婦道:“少林。”
藍衣人啊了一聲,笑道:“那賊禿隻是少林寺門下第三流的角色,他從洛陽就綴著在下來,我已叫侯鐵手把他收拾了。”原來那青衣人就叫侯鐵手。
玄衣美婦“格”的一聲嬌笑道:“田大少,我說你忽略了一份,沒錯吧?藍衣人又是一怔道:“還有一個叫淩君毅的,武功極高,在下看不出他的來曆。”“淩君毅?”
玄衣美婦沉吟了一下,才道:“田大少你說他武功高強,那就不會錯了,隻不知是怎麼樣一個人。我從未聽人說過。”
藍衣人道:“此人不過二十出頭年紀,生得甚是英俊,好像習慣使用左手。”玄衣美婦目中異采閃動,口中喚了一聲,接著不經意地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小輩。”
說到這裏,忽然嗤的一笑道“我說的是金開泰。”藍衣人一驚道:“金開泰也來了?”
玄衣美婦吃吃笑道:“田大少不相信麼?他人就在太和城裏的鼎升樓。”
淩君毅聽得暗暗一愣,心想:“這玄衣女人果然厲害,她連金老爺於住在哪裏,都摸清楚了。”藍衣人一張俊臉,微有怒容,哼道“看來他們都是衝著在下來的了,不給他們一個厲害,跟到地頭,可能會壞了咱們的事。”玄衣美婦格格一笑道:“田大少,這三撥人,都不好鬥,咱們不能和他們明來,田大少隻管辦你的事,這些人交給我,保管沒錯。”藍衣人道:“有楚姨這句話,在下就放心了。”
玄衣美婦微哼道:“少給我戴高帽子。”藍衣人起身道:“楚姨別無吩咐,在下告辭了。”玄衣美婦嗯了一聲道:“你先走也好。”藍衣人躬身一禮,大步走出殿來,那侯鐵手站在廊前,緊跟藍衣人身後走出。
淩君毅目送藍衣人主仆離廟遠去,正待悄悄地退走,哪知這一轉眼工夫,大殿上的玄衣美婦,竟也不見了蹤影,心頭暗暗一驚,暗忖道:“此女一身武功,果然極高,自己居高臨下,居然沒看到她如何走的,下次遇上她,可得小心。”就在此時,陡聽身後傳來一聲冷笑,響起一個嬌若銀鈴的聲音,回蕩耳際,冷冷說道:“站起來,我有話問你。”聲音入耳,淩君毅不由悚然一驚,急急回頭瞧去,隻見玄衣美婦就俏生生地站在身後不遠,她那張芙蓉般的臉上,好像罩了一層嚴霜,兩道寒刃似的眼神,直注著自己。
淩君毅心頭猛震,立即功運百穴,迅速地轉過身去,淡然一笑道:“姑娘好俊的輕功。”玄女美婦冷峻地道:“你是什麼人?是誰派你來的?”
淩君毅道:“在下路過此地,看到路燈,才找來的。”玄衣美婦幹哎道:“你從太和城一直跟蹤著我下來,你當我不知道麼?玄衣羅刹真要有這樣粉塗,就不用在江湖上走動了。”原來她叫“玄衣羅到!”淩君毅道:“不錯,在下確是從太和城來的,那是因為看到前麵十丈外姑娘的人影縱掠如飛,身法極快,一時觸動好奇之心,才追了下來,唐突之處,姑娘多多原諒。”說著,拱了拱手。
玄衣羅刹輕輕披了下嘴,道:“說得倒容易?”淩君毅愕然道:
“姑娘之意……”拖長請氣,目光一抬,朝玄衣羅刹望去。
玄衣羅刹忽然微微一笑道:“我要你跟我走。”
淩君毅道:“姑娘說笑了。玄衣羅刹臉又一沉,冷哼道:“我從不和人說笑。”淩君毅看玄在羅刹在頃刻之間,忽然笑意迎人,忽然冷若冰霜,心中暗暗忖道:“這女人喜怒無常,看來不好應付。”就在他念轉動之際,突覺微風颯然,似有兩個人直向自己身後欺來,這兩人身法奇快,等到淩君毅驚覺,已經到了身後一丈之內,淩君毅暗暗一驚,迅郎向後旋過身去。
瞥見玄衣羅刹嘴角噙笑,擺了擺手,低喝道:“沒你們的事。”這真是電光石火間的事,淩君毅一個旋身,原也極快,但等他轉身之後,隻看到兩條黑影,疾撲而來,又倏然退去,快得如同鬼魅,一閃不見。
淩君毅心頭又是一驚,暗忖道:“這兩條黑影,不知是什麼人,輕功也有這般快法?”玄衣羅刹雙眉一挑,膘了淩君毅一眼,忽然盈盈一笑,柔聲道:“好!說,你是不是易了容?”
淩君毅不願和她糾纏,冷傲地道:“在下無可奉告,失陪了。”雙足一點,縱身飛掠而起。
玄衣美婦格格笑道:“慢點,你還沒答我所問,就想走麼?”人隨聲起,右手向空一揮,從她袖中飛出一縷極細的線影,向淩君毅腳上飛射而至。
淩君毅騰空縱起,堪堪超過圍牆,陡覺右腳好像被人拉了一把,一個身子突然往下一沉,不由自主地飛落地麵。
緊接著一陣香風拂麵而來,玄衣羅刹飄落在他麵前,花枝招展,格的一聲,嬌笑道:
“你怎麼又不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