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萬不得已,不可輕易炫露,但眼看銅臂天王武功詭異,銅臂銅掌,堅逾精鋼,自己和他徒手相搏,隻怕無法自保,故而撤出劍來。
此刻他見對方探臂抓來,心中閃電忖道:“此人右臂縱然不畏刀劍、但其他部位,也還是血肉之軀,我何用怕他?”心念閃電一動,身形跟著飄進,一下欺到對方左側,振腕-劍,橫削而出。他這一劍側身進招,劍發人至,使得快速已極,雖是一招普通的“玄鳥劃沙”,但在他手上使來,卻是瀟灑靈活之至,顯得劍上造詣十分精純。
玄衣羅刹一雙鳳目之中,異光連閃,反手如來一生從不使劍,他徒弟居然精通劍術!
銅臂天王五指箕張,看上去來勢極為緩慢,他本來存心隻在拿人,但一看淩君毅劍勢不弱,忽然冷嘿一聲,朝他劍上抓到。他出手奇詭,變招更快,僅僅手臂一轉,就已握住了劍身,左手一指,向淩君毅肩頭點來。
淩君毅但覺劍身一震,虎口驟麻,更發現對方左手五指上,也套著黃澄澄的銅指套,閃電般點到,不由得大吃一驚,自己若是在不棄劍後退,便得被他銅指點中,趕忙撒手棄劍,使了一式“浮光掠影”,往後躍退出去。
銅臂天王右手奪下淩君毅的長劍,左手點出的一指,依然直點過來,口中喝道:
“小子躺下。”隻見他點出的食指,向前一送,套在直指上的半截銅指套,竟然脫手飛出,帶著劃空細嘯之聲,直向淩君毅左肩飛射而來!玄衣羅刹叫道:“小兄弟小心!”
淩君毅一招之間,就被人家奪去長劍,正自驚駭無比,此時驟睹一點黃光,激射而來,心頭不覺火起,朗笑一聲:“來得好。”左手指處,屈指向那銅套彈去。
這一手。他使的正是少林寺七十二藝中的“彈指神通”但聽“錚”的一聲,那枚銅指套,被他彈出數丈之外。
銅臂天王數千年來,指無虛發,沒想到一個毛頭小夥子,居然身懷佛門奇功,把自己的銅指彈了出去,一時也不免微微一怔目射凶光,注視著淩君毅,嘿嘿冷笑道:“好小子,看來老賊禿連壓箱底的本領,都傳給你了。”玄衣羅刹格格一笑,道:“你們這一仗,一個長劍被人奪去,一個銅指被人震飛,該是秋色平分,誰也沒沾到便宜……”
銅臂夭王細目含煞,怒哼道:“胡說。”玄衣羅刹地道:“誰胡說?難道你銅指被人彈飛出去,還不肯認輸?”
銅臂天王銅指勾曲作勢,怒喝道:“你給老夫滾開。”玄衣羅刹道:“我有一件事,想和你打個商量,不知你願不願意?”銅臂天王道:“老夫言出如山,沒有商量餘地,這小子老夫非把他留下不可。”
玄衣羅刹道:“我說的事,和他無關。”銅臂天王不耐地道:“那是什麼事?”
玄衣羅刹嫣然一笑道:“我看你-身武功,十分了得,又有一條銅臂,甚合我的心意……”她這嫣然一笑,媚態橫生!銅臂天王看得一呆,尤其聽了她末後-句“甚合我的心意”,更不禁心花怒放。
他年屆花甲,還是個老光棍,他望望淩君毅,恨不得他趕快滾開。
旁邊多著這麼一個人,有些話,為了顧全身份,就說不出來。
但他一張醬紫臉上,仍忍不住春風滿麵,連連笑道:“在下是個爽快的人,小娘子有什麼話,隻管請說。”他方才還一口一聲“老夫”忽然變成“在下”敢情想年輕一些。
玄衣羅刹抿抿嘴,膘了他一眼,嬌笑道:“你和這位小兄弟沒冤沒仇,讓他先走了,再說不遲。”
銅臂天王聽她說要淩君毅先走,正合孤意,連忙陪笑道:“小娘子說得是,在下找他師父反手如來,隻是為了昔年一點小過節,想和他較量較量,咳,咳,其實也沒有什麼。既然小娘子這麼說,在下自當遵命,自當遵命。”說到這裏,回頭過來朝淩君毅道:
“小子,你可以走了。”淩君毅自然看得出玄衣羅刹風流成性,似是有意跟銅臂天王勾搭,銅臂天王年屆花甲,居然也是個老色鬼。看來兩人有一拍即合之勢,心中不齒其人,俯身拾起寶劍,一聲不作,轉身就正。
銅臂天王早已心癢難熬,望著玄衣羅刹,走上兩步,色迷迷:
笑道:“小娘子,那小子已經走啦,你有話,可以說了。”玄衣羅刹咬著朱唇,星眸流盼,輕笑道:“我說出來,你不會見怪吧?”銅臂天王和她相距不過二尺來遠,鼻中隱隱可以聞到一陣陣從玄衣羅刹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一顆心跳得好不厲害?
自歎從前六十年,簡直白活了,直到今晚,才領略到女人身上竟有這般香法!-麵忙道:“小娘子隻管說,在……下決不見怪……決不見怪。”玄衣羅刹一抖手中羅帕,抿抿嘴,嬌聲說道:“你不見怪,那我就直說了,我看你一條右臂,像是風磨銅台金鑄製,而且撣頭關頭,運用靈活,比起我家十二鐵手,高明得多,所以……所以……”銅臂天王急急問道:“所以什麼?”玄衣羅刹道:“銅臂,不是鐵手高了一級嗎?所以我想請你去當我家鐵手隊的領隊……”
天,原來隻是要他去當領隊,這誤會可大啦!銅臂天王臉色沉,哼道;“你……
要……老夫去當領隊?”銅臂天王雄霸南疆,要他去當什麼領隊,豈不太小覷他了?玄衣羅刹掠掠鬢發,說道:“怎麼,你不願意?還是辱沒了你的身份?老實說,十二鐵手,原都是武林大大有名的人物。比起你銅臂夭王也差不到哪裏去,要你當他們領隊,是因為你現成有一銅臂之放,還是我抬舉了你”銅臂天王聽得勃然大怒,厲喝道:“好賤婢,你敢尋老夫開心?”玄衣羅刹粉臉忽然一寒,冷笑道:“我看上了你這條銅臂,你就得去擔任鐵手領隊職務,敬酒不吃,那隻好叫你吃罰酒了。”玉臂一揚,-陣香風,迎麵劈來。
銅臂天王畢竟久曆江湖,心頭驀然一凜,飛身向後躍去,口中喝道:“賤婢……”
喝聲未落,突然發覺身後有了警兆!須知銅臂天王一身功力極高,在他三數丈之內,隻要有人欺進,不用回頭去看,也能憑感覺發覺,隻是這回等他有了警覺,身後那人已經欺到一丈之內!不!他從對方的鼻息中聽出,欺過來的竟有兩個人!他故作不知,心頭部暗暗震驚,忖道:“這兩人能欺到自己一丈之內,才被自己發覺,一身功夫,顯然不在自己之下了。”玄衣羅刹星眸一拾,點頭笑道:“也好,你們把他拿下了。”說罷,身形飄動,退了開去。那身後兩人,互打一個手勢,口中發出一聲輕哨,雙雙縱身躍起,揮動手臂,朝銅臂天王撲過來。
銅臂天王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聲,銅臂猛掄,和左首攻來的那人對拆了一招,身形一個急旋,飛起右足,向右首那人橫掃過去。
這一瞥之下,他發現襲擊自己的是兩個育衣漢子,年齡都在四旬以上,最使他觸目驚心的,是來人左手色呈青綠,五指勾屈如爪,看去銳利無比,閃著綠陰陰的光芒,分明還淬過劇毒:他不禁暗暗起疑,忖道:“她方才曾說,她家有十二鐵手,都是江湖上大有名頭的人,這幫人不知是何來曆?”心念閃電轉動,一麵大喝道:“賤婢,你們三個一起上,也不在老夫眼裏。”玄衣羅刹冷冷笑道:“你少冒大氣,等到該由我出手的時候,我自會出手。”
語聲中,隻聽“當”的一聲金鐵互擊,銅臂天王的銅掌和左首青衣人的鐵手硬碰了一下,震得二人各自後退了一步。
右首青衣人趁機欺近,左手鐵爪“橫剖龍肝”,猛朝銅臂天王橫腰抓來。
銅臂天王閃避不及,迫得力貫銅臂,振腕格去。又是“當”的一聲,銅臂、鐵爪一觸之下,右首青衣人被震退了三步,銅臂天王也站樁不住。他飄身後退了一步,心頭暗暗感到震驚,這兩人功力雖不如自己,卻也差得不多!這時左首青衣人已再次欺到,出手如電左手鐵爪,右手掌鮮紅刺目,同時襲來,封閉了銅臂天王的退路。
右首育衣人一退又進,飛撲而至,青綠鐵手一招“怒龍攫珠”隱挾風雷,直向銅臂天王當頭抓落。
銅臂天王怒惱已極,口中大喝一聲,身形忽然離地數寸大袖飛舞,向兩人展開反擊。
他號稱南疆一奇,除了一條銅臂不算,一上武功,在武林中也足可排名在一流高手之列。
但他哪裏知道,和他動手的這兩個青衣人,也是黑道中的一時之選,武功相當不弱。
雙方三人都不用兵刃,但比用兵刃對搏,更來得險惡:三人近身相搏,愈戰愈狠,銅指鐵爪快得有如驟雨狂風,各找對方要害下手,隻要任何一個稍微出手遲緩,就是橫屍當場、不死也得重傷瞬息工夫、三人己拚鬥了二三十招。銅臂天王愈打愈怒,也愈打愈驚。他估量以自己的武功、二十招之內,一定可以擊敗兩人。但此時三十招已過,對方二人,兩隻鐵手,互相配合,竟然愈戰愈猛,愈攻愈狠!不,他突然發覺自己在這二三個招之後,功力似是在逐漸遞減,本來力敵兩人,還綽有餘裕、穩占上風,但到了此時,已經漸漸打成平手,而且有每況愈下之勢。
銅臂天王有此發現,心頭登時明白過來,自己極可能在不知不覺間被玄衣羅刹做下手腳。一念及此。不覺大吼一聲,右手銅、向空一揮,從五個指尖上,激射出五縷細如噴泉的黃水!原來鋼臂天王這隻右手銅臂,乃巧匠特別精製,中間可蓄毒水,隻要按動機簧,毒水便由指尖噴射而出。水霧擴及一丈方圓,濺中人身,立工沃爛,使人防不勝防,委實歹毒已極!
那兩個青衣人早經玄衣羅刹暗中以“傳音入密”,授以機密,因此一見銅臂天王右手銅臂向空揮起,立即以最快速度飄身飛閃開去,等五縷黃水像噴泉般四散灑開時,兩人早已退出一丈開外。但聽一陣沙沙細聲,黃水灑落地麵,立時轟然爆起一片黃煙,一股濃重的惡臭,漸漸隨風吹散!銅臂天王毒水灑空,心頭更是憤怒,左手朝指著玄衣羅刹,厲聲道:“賤婢,你竟在老夫身上暗施手腳?”玄衣羅刹格格嬌笑道:“你到這時候才知道呀?”銅臂天王切齒道:“賤婢,你死定了!”四點金芒,突然電射而出!那是他套在左手五指上的銅指套。
玄衣羅刹驚叫一聲,仰天翻跌下去。
銅臂天王哼道:“賊婢。老夫本無傷你之心,是你自己投死,怨不得老夫。”口中說著,正待上前撿取銅指,突覺一陣眩暈,上身朝前俯衝。幾乎撲倒下去!就在此時,突聽一聲輕笑傳入耳中,接著便覺“腦戶穴”上被人點了一下兩眼一黑、登時昏了過去。
玄衣美婦等吟吟地站在他身後,纖手一招。兩個青衣人立即走了過來,垂手道;“三姨娘有何吩咐?”玄衣羅刹探懷取出一個玉瓶,傾出一顆綠色藥九,向左手青衣人遞了過去說道:“給他服下此九。”
左首青衣人應了聲“是”。雙手接過藥丸,俯下身去,一手捏開銅臂天王牙關,把那顆綠色藥丸,納入他口中。
玄衣羅刹得意地一笑,說道:“帶著他,咱們可以走了。”淩君毅一路疾奔,天色大亮時,趕到穎上,入城之後,找了一家客店落腳,就在房中靜坐調息,漸漸進入忘我境界。等到醒來,已是中午時分,他要店夥送來飯萊,匆匆吃畢,換了一件長衫,佩好長劍,旋即會帳出門。
大白天,路上行人不絕,自然不能施展輕功,但是從穎上到壽縣,少說也有二百來裏路程,隻好買了一匹牲口代步。一路縱馬急馳,傍晚時分,趕到一處小村落,離八公山已是不遠。路旁有一間瓦舍,挑著酒招,正是一家賣酒菜的小店。
淩君毅趕了大半天路,正覺腹中饑餓,心想不如在此吃些東西,再走不遲。當下翻身下馬,把馬匹係在路旁一株樹下,轉身朝店中走去。遠遠隻見店中一個身穿土布衣褲的漢子,正在抹著桌子。敢情這時快近傍晚,行旅客商,急於趕路,不會再在路旁進食因此已經沒有甚麼生意。
淩君毅走到門口,問道:“店家,還有吃的東西麼?”
那漢子抬起頭來,打量了淩君毅一限,陪笑道:“東西是現成的,隻是客官要進城去,就得趕快,再遲城門就要關了。”這話倒是一番好心。
淩君毅道:“在下不進城。”那漢子目中閃過一絲異色,道:“這裏是雙橋,再過去便沒有集鎮了,那要到哪裏去?前麵可沒有宿頭了。”淩君毅已在一張桌邊坐了下來,說道:“在下還要趕路,有什麼吃的,快給我送來。”那漢子又望了淩君毅一眼,連連點頭道:“客官請稍坐,小的先給你泡壺茶去。說完,匆匆往裏行去。
淩君毅看他腳步甚是輕快,心中突然一動,暗道:“這店家雖然一身土布裝束,但走起路來,腳不揚塵,此處離八公山已近,莫要是對方的眼線?自己倒不能不防他一二。”思忖之間,那漢子已經泡了一壺茶送來,一麵笑道:“客官請用茶,小店隻有包子饅頭是現成的。”淩君毅點頭道:“你有什麼,就拿甚麼來好了。”那漢子答應一聲,又走了進去。淩君毅雖然口中極渴,但卻不敢立時飲用茶水探懷取出溫婉君送給他的絲囊,取了一顆“清神丹”納入口中,然後拿起茶碗,一口唱了下去。
過了一回,那漢子已端著一盤包子走出來,笑道:“客官,包子來了。”他放下盤子,目光一溜,看到淩君毅已把茶水喝幹,臉上萬期而然露出喜色,伸手取過茶壺,又替淩君毅倒了一碗,笑道:“客官趕路辛苦,定然口渴,小店茶葉還其不錯,是本地八公山出產的老山茶,顏色不好看香味濃了些,卻能生津解渴。”淩君毅聽他口氣,已知茶中果然做了手腳,但自己預先服了-顆“清神丹”,不怕他搗鬼,一麵點點頭道:
“這茶葉果然不錯。”
取過茶碗,一口又喝了下去,-麵又拿起包幹,吃了起來。
那漢子看他又把一碗茶喝幹,心中更喜,一手執壺,又替他倒了一碗。”
片刻工夫,淩君毅已把一盤包子吃完,隨手取過茶碗,又喝了一口,抬頭向那漢子問道:“客家,一共多少……”“錢”字還沒出口,忽然一手扶頭,口中“咦”了一聲道:“不對!我怎麼有些頭暈!”
那漢子一直站在桌旁,聞言詭笑道;“客官大概急著趕路,有些累了。”淩君毅望著那漢子,攢攢眉道:“不對!我好端端的怎會頭暈?莫非……你……你在茶水裏做……
做……了手腳?”說到最後幾個字,口齒已經不清,頭一歪,伏在桌上昏睡過去。
那漢子忽然笑了起來,得意地道:“小子,等你想到,已經遲了。”這時從後麵屋裏,又奔出一個漢子,問道:“這小子已經放倒了?”
原先那個漢子剛嘴笑道:“兄弟比平常加上了一倍,還會不把他放倒?隻是這小子確實硬朗得很,平常人隻要喝一口,就會迷糊,他連唱了三碗,還把一盤包子都吃下肚去,七爺說他不怕劇毒。”
方才我真還擔心‘人口迷’對他不管用呢!另一個漢子道:“你留在這裏看住他,我這就趕去給七爺報訊。”說完,立即向店外走去。他們說的話,淩君毅自然全聽到了,約自己到八公山來的,果然是那鬼見愁唐七爺!他哪能容得對方趕去報訊?右手屈指輕彈,一縷指風,直向剛走到店門口的漢子背後射擊!那漢子剛走到門口,穴道就被製住,定在那裏,動彈不得。原先那個漢子,看他走到門口,就停了下來,不由催道:“你要去跟七爺報訊,就得快走,這小子的牲口。就拴在樹下,你還等什麼?”
那漢子穴道受製,口不能言,身不能動,自然沒回答他。
原先那個漢子看他不言不動,心頭暗暗嘀咕,大聲道:“喂,崔老三,你怎麼啦?”
話聲方落,忽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崔老三中了邪,還是你去通知唐七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