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絲如綿(2 / 3)

淩君毅道:“皮厚餡少,也有一種好處。”

方如蘋道:“什麼好處?”

淩君毅道:“隻有皮厚餡少的,才容易吃得飽。”

方如蘋白了他一眼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站起身,拍拍馬頭,回頭道:

“吃飽了,可以走啦,前麵隱賢集,有一座王氏飼堂,地方很大,我們可以在那裏歇足,等天亮了再走。”

淩君毅望了她一眼,奇道:“你如何知道的?”

方如蘋甜甜一笑道:“這條路,我走過一次,自然知道。”

兩人跨上馬,又趕了二十來裏路,才到隱賢棠。這時已是初更時分,找到鎮甸西首,果然有一座王氏飼堂。

兩人把馬匹拴在飼堂門首,然後縱身進入圍牆,越過天井,進入大殿,看這飼堂,王氏在此地顯然是個大族,殿上打掃得甚是幹淨。

淩君毅目光環顧,緩步走到大殿右角說道:“兄弟,現在差不多已是初更光景,快些靜坐調息,養好精神,明日一早,就要趕路。”說完,就盤膝坐下,閉目調息。

方如蘋終究是個女孩子家,偌大一座大殿,陰森森的,未免有些膽怯,跟了過來,走到淩君毅身邊,傍著他身邊坐下。她閉上眼睛,靜坐了一會,但哪裏靜得下來?不覺側著臉,低低叫道:“大哥,你睡著了?”

淩君毅道:“沒有。”

方如蘋道:“我也沒有,明天中午,我們在馬頭集打尖,傍晚前,就可趕到六安城,那就可以好好睡一晚了。”

淩君毅道:“兄弟快別說話了,好好的閉目調息,這兩天,也許可以趕上眇目人。

我們非得瞧瞧,他們行動這般神秘,傳送的究是什麼東西?”

方如蘋道:“那眇目人不是已經死了嗎?”

淩君毅道:“不,那死了的眇的是左眼,如今那眇目人。眇的卻是右眼。”

方如蘋好奇地道:“他們為什麼老是用眇目人傳送東西呢?這中間也許有什麼緣故。”

淩君毅沒有作聲,忽然輕如狸貓,一躍而起,低低說道:“有人來了,我們快躲一躲。”

方如蘋根本沒聽到什麼,還待再問。淩君毅低喝道:“快上去。”

左手握住方如蘋玉臂,人已往上縱起,輕輕躍上橫梁,一麵低聲道:“咱們躲到匾後去。”

方如蘋被他握住手臂,但覺自己身子輕飄飄的,一下子便閃入匾後。這一行動,來得突然,她心頭小鹿,止不住劇烈地跳動。每一座飼堂,都有許多匾額,什麼“進士及第”“魁元”“殿元”、“翰林”等等,隻要子孫有了功名,祖宗麵上,也增了光彩。

他們隱入橫梁上一方上書“殿元”的匾額之後,剛剛藏好身子,果然聽到大天井上有了聲音,那是腳步聲,-陣沙沙步履聲,朝殿上走來。

隻聽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蕭兄請”,他們走到殿前,忽然禮讓起來。接著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嗬嗬笑道:“溫二哥怎的和兄弟也客氣起來了。”

隨著話聲,並肩走進兩個人來。匾後,地方自然不大,方姑娘縮做一團,緊靠著淩君毅,她還是第一次和大男人靠得這麼近,少女是最敏感的,她和他貼近的每一寸肌膚,都有些異樣感覺,心頭小鹿,還在砰砰跳動,但她並不想移開身子。

當然,狹環的匾額後麵,隱藏了兩個人,使她無法移動,何況來人已經走上大殿,她也不敢再動。最主要的,還是緊靠著他身邊,她感到有一絲溫馨,從心底升起,散布到全身,好像隻有他,才會使自己感到安全!

淩君毅自然也不時隱隱可以聞到她的發香、脂香和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但他並沒因這些迷人的甜香,感到意亂情迷,他那雙星目,正一眨不眨投注在走進大殿來的兩人身上!雖在黑夜之中,他依然可以清晰地看清兩人麵貌。左首是一個年在五旬左右,身穿海青長衫,頭戴黑緞軟帽,足踏逍遙福字履,胸飄五辮黑髯的方臉老人。

右首是一個身穿古銅長衫,腰係絲絛,臉紅如火,雙顴高聳的瘦小老者。這人淩君毅見過兩次,正是溫婉君姑娘的“二叔”,嶺南溫家二莊主溫一峽。

他看到溫一峽,登時想起第一次看到溫一峽的時候,自己和溫姑娘一起躲在林內,耳鬢廂磨,芳澤微聞。斯情斯景,和今晚仿佛相似,溫姑娘溫婉多情,她清麗的情影,又在他心上浮現……

突聽溫一峽口中“咦”了一聲,說道:“這殿上既沒有人,門外怎會拴著兩匹馬?”

方臉老者嗬嗬笑道:“這隱賢集王家,乃是望族,王氏飼堂,是公眾的地方,拴牛、拴馬,原是常有之事,溫二哥何用多疑?”

溫一峽道:“蕭兄說得是。”

緊隨兩人身後,走進來的是一個黃衫少年,淩君毅知道他叫做金環六郎蕭其清,看到此人,淩君毅登時心中一動,暗道:“溫一峽稱方臉老者‘蕭兄’莫非方臉老者就是金環六郎蕭其清的父親,劍環雙絕蕭鳳崗?”

蕭其清身後還跟著兩名家人,這時已在殿上燃起一對紅燭,偌大一座大殿,登時大放光明。

淩君毅和方如蘋兩人,躲在匾後,不敢再探頭往下愉看。

隻聽方臉老者說道:“溫二哥不是也約好了董天王麼?他何時能來。”

溫一峽連忙含笑道:“是,是,兄弟行前,曾派人送了封信給董天王,他一口答應,趕來助拳,前兩天據說有人曾在阜陽附近見到過他。”

方臉老者道:“這就奇了,前幾天既然已到皋陽,就該和咱們取得聯絡才對。”

淩君毅心中暗道:“他們說的董天壬,不知是不是銅臂天王?”

又聽溫一峽道:“兄弟也覺得奇怪,咱們一路都留下了記號,他應該看到了。”

方臉老者一手撚須道:“董天王生性剛愎,莫要出了岔子?”

溫一峽笑道:“董天王生性雖然暴躁了點,但以他一身修為,武林中罕有對手,哪會出什麼岔子?”

方臉老者道:“這很難說,兄弟這一路麵來,發現少林俗家掌門金鼎金開秦,也到了太和,四川唐家老三、老七都在附近……”

溫一峽道:“蕭兄說得也是,兄弟要向蕭兄報告的,除了少林和四川唐家之外,另外還有幾拔人,更值得注意。”

方臉老者道:“溫二哥說的是什麼人?”

溫一峽道:“一撥是主仆二人,主人不過二十四五,一身藍衫,頗像貴介公於。那仆人左手裝的是一隻鐵手,武功高強。這主仆二人,由開封一路下來,行蹤隱秘,極為可疑。”

方臉老者似是十分注意,問道:“那仆人武功,可曾有人親眼看到?”

一旁蕭其清道:“孩兒曾親眼看到。”

淩君毅聽到蕭其清如此稱呼,暗道:“姓蕭的老者果然是劍環雙絕蕭鳳崗。”

方臉老者道:“你看到他和人動手麼?”

蕭其清躬身道:“是的,那是幾天之前,孩兒看他一招結果少林‘了’字輩的一個僧侶,第二招就殺了金老爺子的一個門人。”

蕭鳳崗莞爾一笑道:“少林門人,武功也有強弱,寺裏的僧侶還好一點,俗家弟子多半是紈挎子弟。”

溫一峽道:“另一個也不過二十出頭,姓淩名君毅,也是由開封跟蹤下來的,此人時隱時現,行蹤不定,他自稱是反手如來門下,看他出手路數,也倒似不假……”

蕭鳳崗雙目一睜道:“反手如來居然收了徒弟了?”

溫一峽又道:“還有一撥,曾在三十裏鋪附近出現,看主像是官眷,聽說主人是個女的,但扈叢人員,身手全都不弱,行蹤也十分神秘。隻在三十裏鋪出現了一次,就不曾再見,兄弟派人偵查,均無著落,好像是平空失了蹤跡。”

蕭鳳崗沉吟道:“溫二哥也沒看出這行人的路數來?”

溫一峽道:“那是敝莊兩個莊丁在三十裏鋪發現的,兄弟隻聽他們如此報告。”

蕭鳳崗點頭道:“八方風雨會中州,這倒是一場熱鬧好戲。

不過兄弟覺得這幾路人馬當中,咱們該和四川唐家取得聯係……”說到這裏,一皺眉道:“少林的人,怎會也來趕這場熱鬧?此中莫非……”話聲末落,突聽“刷”的一聲,有人從圍牆外越牆飛落天井中。

溫一峽目光一抬,喝問道:“什麼人?”

金環六郎蕭其清道:“晚輩出去瞧瞧。”一個箭步,朝外掠去。

接著但見一個灰衣漢子,隨著金環六郎身後,走了進來。

溫一峽問道:“溫祿,你可是發現了什麼嗎?”

那叫溫祿的漢子慌忙躬身行了一禮,恭敬地道:“回二莊主,小的在馬頭集附近,發現董天王留的暗記,特地起來報告。”

溫一峽雙目一睜,道:“他畫的什麼記號?”

溫祿道:“那記號畫在路旁一棵大樹上的,小的聽二莊主說過,認出正是董天王的記號,因此小的已把樹皮削下帶來了。”

說著小心翼翼地把一片樹皮,雙手呈上,溫一峽接過樹皮,便已臉色微變,抬目道:

“你在哪裏看到的?”。

溫祿道:“小的在馬頭集一條岔路口看到的。”

溫一峽即道:“那條岔路是通往哪裏的?”

溫祿道:“那岔路是通向三覺寺方麵的。”

蕭鳳崗問道:“董天王暗記上可看出了什麼?”

溫一峽眉鋒微壤,說道:“這是緊急記號,表示他追蹤一個或數個強敵,通知兄弟立即趕去。”

蕭鳳崗拂髯笑道:“董天王脾脆四海,自視極高,他能在暗記中表示遇上強敵,那麼此人該是一個十分棘手的人物無疑,我們那就趕上瞧瞧吧!”

溫一峽點頭道:“蕭兄說得是,兄弟也是這個意思。”

站起身子向溫祿揮揮手道:“你在前麵帶路。”

溫祿應了聲“是”立即轉身朝外就走。

溫一峽、蕭鳳崗同時跟著走出,金環六郎舉手一揮,熄滅燭火,也急步跟了出去。

站在外麵的兩名漢子又緊隨在金環六郎身後,一行人捷如飛鳥,轉瞬之間,便已越牆而去,走得蹤影全無。

方如蘋輕輕籲了口氣,道:“他們已經走了,我們下去吧。”

淩君毅因匾額距離地麵,足有三丈來高,怕方如蘋下不去,乃問道:“你能下去麼?”

方如蘋哼道:“大哥好像瞧不起我,三丈來高,我就下不去,還能在江湖上行走麼?”

淩君毅道:“下得去就好,我是好意。”

方如蘋披披嘴道:“好意,你處處都把我當小孩子看。”

兩人躍落地麵,方如蘋拍拍身上灰塵,抬頭說道:“大哥,我們要不要踉他們下去?”

淩君毅道:“跟他們下去作甚?”

方如蘋道:“聽他們口氣,也是追跟眇目人下來的,那個叫董天王的人,留下記號,已經追下去了,隻看他們走得這麼匆忙,準有事故,我們跟著他們下去,就不會錯。”

淩君毅搖搖頭,笑道:“好兄弟,要都像你這佯,一會要追這撥人,一會又要追那撥人,那還忙得過來?”

方如蘋眨著眼睛,問道:“依你呢?”

淩君毅道:“他們有他們的事,我們有我們的事,時間不早,還是早些休息的好,明天一早,還得趕路。”

方如蘋沒再說話,兩人依然回到大殿右角,席地坐下,閉目調息。等到天色黎明,兩人離開王氏祠堂,繼續上路。

這條大路,一直通向六安,路上果然都有金開泰留的記號,兩人縱馬急馳,中午時分,就趕到六安。

淩君毅在六安城外就發現金老爺子的記號,似乎指向舒城,因此隻在城外打了個尖,就上馬趕路。

傍晚時分,到了桃溪,就再也看不到金老爺子的記號了。

依方如蘋之見,這裏離舒城已是為遠,金開泰說不定就在舒城。但淩君毅卻認為金老爺子如果去了舒城,定會留下記號指向舒城。一到桃溪就忽然沒了記號,可見金老爺於是在附近發現了什麼,連留記號都來不及,根本未去舒城。

方如蘋道:“依大哥之見,咱們該怎麼辦?”

淩君毅眉鋒微斂,說道:“我對這一帶不熟,還是先找個農家問問……”

方如蘋揚揚眉毛,哈的笑道:“我熟,大哥要問什麼?”

淩君毅道:“我想了解一下附近的地理環境。”

方如蘋道:“這個我知道,從這裏朝東去是巢湖,南通舒城,往北的花字崗、董家崗,直通合肥。”;

正說之間,忽聽一陣得得蹄聲,傳了過來。

兩人回頭瞧去,隻見身後大路上,奔來一頭毛驢,驢背上坐的是一個身穿青布衣褲的老頭,彎著腰,雙目微閉,任由那毛驢自己緩緩而行,瞧他坐在驢背上的那份悠閑模樣,倒有幾分像張果老口般!

淩君毅望了那老頭一眼,原來在意,哪知就在他朝育衣老頭望去之時,那老頭也眯著眼縫,有意無意地朝兩人望來。

淩君毅目光何等犀利,這一瞥之間,就發現青衣老頭眯著的雙眼,隻有左眼有光!

隻有左眼有光,右眼豈不是眇了?

淩君毅心中猛然一動,眼看青衣老頭是朝舒城去的,就向方如蘋道:“兄弟,時間不早了,咱們得快些趕進城去,再遲城門就要關了。”說話之時,暗暗向她使了個眼色。

方如蘋暗暗覺得奇怪,因青衣老頭沒走出多遠,不好就問,隻好點點頭道:“大哥說得是。”

她一帶馬頭,和淩君毅靠得更近些,低聲問道:“這人是誰?大哥認識他嗎?”

淩君毅道:“我看他可能是咱們要找的人。”

方如蘋驚奇她道:“什麼,他就是眇目人?”

淩君毅道:“他方才眯著眼縫,朝我們看來,我看他隻有左目有光,分明右目己眇。”

方如蘋道:“不對,他若是眇目人,怎會從合肥來?”

淩君毅道:“金老爺子的記號,到了桃溪,就沒有再看到,此時又發現了右自己眇的人,決非巧合。如果他確是我們要找的眇目人,那就證明他已經發現身後有人跟蹤,故意在這裏繞個圈子,抄小路到花字崗,然後再從花字崗來的。”

方如蘋聽得一怔,抬目笑道:“大哥真聰明,這道理,你不說,我還想不到呢!”

淩君毅道:“隻不知他是不是我們要找的眇目人?”

方如蘋道:“我們隻要跟他下去,就知道了。”兩人一麵說話,一麵早已手控疆繩,跟著毛驢走下去。

這時趕著進城的人較多,自然不會引人注意,進得舒城,已是上燈時候。前麵毛驢上青衣老頭,並不像從前那個眇目人行動鬼祟,他在大街上一家麵館門前下了毛驢,彎著腰背,蹩了進去。

這時正是晚餐時間,他趕路趕累了,先打個尖,進些飯食,自然沒錯,尤其像他這佯一個鄉巴佬,當然不會進大館子去。

淩君毅、方如蘋看他進入麵館,不能跟著進去,恰好斜對麵有一家酒樓,和麵館隻隔一條街,兩人就在酒樓前麵下馬。

早有夥計迎著上來,替兩人接過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