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絲如綿(3 / 3)

兩人上得樓來,找了一處臨街的座位,可以遠遠監視對方行動。店夥送上兩盅茶,問兩人要些什麼。

淩君毅點了酒萊,等夥計退去,就悄聲說道:“兄弟,你在這裏監視他的行動,我去去就來。”

方如蘋問道:“大哥要到哪裏去?”

淩君毅道:“你監視前麵,我要到麵館後麵去,他如果就是送東西的眇目人,可能會從麵館後門溜走,這一著不可不防。”

方如蘋眨眨眼睛,說道:“他不是有一頭毛驢在門外麼?”

淩君毅笑道:“我隻是這樣猜想而已,如果他發現有人跟蹤,跟蹤他的人,自然不會跟著他走進麵館出,都以為他有毛驢停在門口,等他吃完麵一定會出來,他正好藉此溜走。”

方如蘋道:“大哥繞到麵館後麵去,萬一他從前門出來呢?”

淩君毅道:“那就由你暗中跟蹤,看他到何處落腳?我們仍在這裏會麵。”

方如蘋聽說要她獨當一麵,心頭一直,不覺揚揚眉毛,笑道:

“我會的,大哥隻管放心,這點事,我辦得了。”

淩君毅道:“那我走了。說完,匆匆下樓,走到對麵街口,果然有一條狹窄的小弄,此時天色已黑,弄內甚是黑暗。

淩君毅閃入小弄,默默數列第五家,正是那麵館後門。

當下找到了一個隱蔽之處,藏好身子,貼壁站定,雙目一瞬不瞬,注意著麵館後門。

這樣足足等了頓飯時光,果見一個瘦小人影,從麵館後門閃了出來,行色匆忙,朝左右一陣張望拔腳就跑。

淩君毅目光敏銳,已然看清那人正是青衣老頭,他此刻腰背也不彎了,步履輕捷,朝小弄另一頭飛奔而去。

淩君毅暗暗冷哼了一聲:“果然是他,好個狡猹的東西,差幸我防到你有此一著,不然的話,又讓你逃脫了。”心念轉動間,人已迅快跟蹤下去。

青衣老頭果然是個老狐狸,奔出一段路,忽然腳下一停,回頭朝後望來,但淩君毅身法何等快速,豈會讓你發現?”

青衣老頭看看身後無人追蹤,就繼續朝前奔去。穿出小弄,那是一條靜僻的橫街,青衣老頭腳下絲毫不停,一路朝南奔行。這一帶地勢較為荒僻,不多一會,青衣老頭已經奔到一處瓦礫場,他停下身子,又回過頭來,向身後張望了一眼,然後迅速踏著碎瓦,超過瓦礫場,走近一座破落的牆門。

門外有一棵白果樹,他俯下身去,數著樹下一堆小石塊,然後二走到門前,舉手叩了三下。隻聽板門內有人問道:“這麼晚了,是誰在敲門?”

育衣老頭連忙陪笑道:“不晚,敲門的是我老獨。”

門內那人問道:“你找誰?”

青衣老頭道:“白果樹下堆石頭的朋友。”

門內那人道:“你數過了?”

青衣老頭道:“數過了,一共是十八顆,你老哥好像少放了一顆。”

門內那人不再說話,兩扇木門呀然開啟,一個身穿藍布衣褲、頭盤小辮的老頭,手中執著一支旱煙管,迎了出來,說道:“老哥請到裏麵坐。”

青衣老頭並未立即進去,皺眉道:“老哥屋裏怎麼不點燈?”

頭盤小辮的老頭嗬嗬笑道:“你老哥看不清沒關係,隻要兄弟看得清就好。”

青衣老頭見所有暗號對方全答對了,當下不再說話,舉步跨進屋去。

頭盤小辮的老頭迅快掩上板門,回身道:“東西呢,老哥可以取出來了。”

青衣老頭探手人懷,從懷中摸出一個布包,遞了過去。

頭盤小辮的老頭也沒多問,伸手接過,就塞入懷中,陰聲道:

“老哥辛苦了,隻是上麵交待今晚老哥不能在城裏歇腳,必須立時上路。”

育衣老頭聽得一怔道:“兄弟已經交了差……”

頭盤小辮的老頭說道:“上麵要你立時上路,就是怕有人認出你老哥來,兄弟也愛莫能助。”

說到“助”字,右手一伸,手中已經多了一管黑黝黝的東西,“嗤”的一聲,一蓬藍芒,閃電般朝育衣老頭當胸射到。

青衣老頭口中驚“啊”一聲,連轉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藍芒一閃而沒,他身子跟著往後便倒。

頭盤小辮的老頭收起針筒,望了地上青衣老頭一眼,笑道:“這是上麵交待下來的,你老哥怨不得兄弟……”

說到這裏,隻見青衣老頭身上冒起黃煙,屍體已在逐漸化去。

原來他打出去的一蓬藍芒,竟是“化血毒霧”頭盤小辮的老頭話沒說完,忽覺背脊骨上一麻,機伶伶打了個冷噤!

就在此時,他身後忽然多了一個人,伸手從他懷中摸出一個方形的藍布包來。這人正是跟蹤青衣老頭而來的淩君毅,他一下點了頭盤小辮的老頭的昏穴,取出小布包,迅快解開包布,裏麵是一個四方形的錦盒。打開盒蓋,黃絞上放著一顆黃豆大的珍珠,穿係著金線。屋內雖黑,淩君毅仍可清晰看到珍珠中間,赫然刻著一個朱紅的“令”字!

果然是“珍珠令”這和金老爺子那裏看到的,完全一樣。

淩君毅心中暗道:“隻不知他們要把‘珍珠令’送到哪裏去?”略一遲疑,就依然閣上盒蓋,把藍布包好,塞入老頭懷中,然後在老頭身上輕輕一拂,解開老頭穴道,迅快退到暗處。

頭盤小辮的老頭打了個嗬欠,揉揉眼睛,向著地上拱拱手,苦笑道:“老哥死得冤枉,但兄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老哥千萬怪不得我。”

原來他隻當青衣老頭冤魂不散,遇上了鬼。話聲一落,再也不敢停留,匆匆向外走去。

淩君毅立即遠遠跟在他身後而行。

頭盤小辮的老頭一頭急走,不大工夫。來到一座土地廟前。

這不能說廟,隻是路邊用磚瓦蓋的一間小瓦房,又矮又小,像是個神龕,裏麵塑的是土地公和土地婆。也沒有神案,隻有一個石香爐,供人上香膜拜,就隻有這麼簡單。

頭盤小辮的老頭匆匆來到土地堂前,四顧無人,忽然擄起袖管,伸手在石香爐中一陣掏摸,果然從香灰堆裏,摸出一個寸許長的竹管。頭盤小辮的老頭拍拍手上香灰,然後拔開塞在竹管中的布團,倒出卷著的一個紙卷,就在此時,淩君毅又在他身後出現,一下拂在他昏穴之上,伸手接過紙條,打了開來。

隻見上麵寫道:“明天日落前,送與桐城德字裕綢緞莊購五匹天青杭紡之人,不必說話,急速退出。”

淩君毅仍把字條卷好,塞人小辮者頭手中,然後又輕輕一拂,解開他受製穴道。

頭盤小辮老頭打了嗬欠,把紙條往懷中一揣,隨手將竹管丟入路旁草叢,就匆勿急奔而去。

這幾件事,前後足足耽延了半個時辰之久,等淩君毅趕回酒樓,桌上酒萊,全已涼了。好在這時正當酒樓上生意最忙的時候,大家隻當方如蘋等人,誰也沒去注意。

方如蘋一見淩君毅回來,心頭一喜,急忙迎著道:“大哥怎麼去了這許多時光?”

淩君毅眼看滿桌菜看,全未動過,不覺關心地問道:“兄弟,你怎不先吃?”

方如蘋道:“大哥有事去了,我自然要等你回來一同吃。”

淩君毅關切地道:“那你一定餓了。”

方如蘋甜甜一笑道:“難道你不餓?”

淩君毅道:“自然餓了。”一麵吩咐夥計,把酒菜重新熱了送來。

夥計唯唯應“是”,端了萊看下去。

方如蘋替他倒了一盅茶,一麵問道:“大哥,事情怎麼了?”

淩君毅喝了一口茶,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方如蘋驚道:“大哥一路跟了他下去,有什麼發現麼?”

淩君毅道:“令晚收獲頗富,容我慢慢他說。”當下就把一切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方如蘋一臉俱是驚詫神色,低低地道:“桐城德豐裕綢緞莊,買五匹天青杭紡的人?

這算是到了地頭沒有呢?”

淩君毅道:“這就不知道了,如果這人不再傳遞下去,那就是到了地頭。”

方如蘋道:“我們該怎麼辦呢?”

淩君毅道:“好在他送到的日期是在明天日落之前,我想先找金老爺子,商量商量。”

方如蘋道:“我們來的時候,不是在桃溪找了好一陣子,都沒找到金老爺子的記號麼?”

淩君毅道:“但我在山南關看到金老爺子的記號。”

他雙眉微擺,沉吟著接道:“山南關明明還有他留的記號,而到桃溪,就沒再發現,莫非他在山南關附近,出了什麼事……”

方如蘋偏頭問道:“你不是說金老爺於是少林俗家掌門麼?他武功一定很高,哪會出事?”

淩君毅微微搖頭道:“這很難說,如果不是出了岔子,山南關還有他的記號,何以到了桃溪,就找不到他的記號了?”

說話之時,夥計已把酒萊熱好送了上來。兩人匆匆吃畢,會帳下樓,小廝早已牽來馬匹,在門外伺候,兩人接過緝繩,牽著馬,在街上走了一段路。淩君毅心中暗暗嘀咕,這一路上,別的武林人物,且不去說他,就以四川唐家、嶺南溫家和少林金老爺子等人來說,都是追蹤眇目人下來的。就算金老爺子在山南關有事,沒有趕來舒城,但眇目人已經到了舒城,何以城中看不到一個武林人物?

他想到昨晚在王家飼堂,聽那趕來報訊的溫祿說在馬頭集一條岔路口,發現董天王留的緊急記號,溫一峽、蕭鳳崗便連夜趕去。

再想到自己在桃溪遇上眇目人,他是從北首花字崗大路出現。從這種種跡象顯示,“珍珠令”這幫人,早已發覺有人一路跟蹤,不知使了什麼狡計,把所有跟蹤的人,一一加以引開了。

金老爺子在山南關忽然沒有了消息,可能也中了他們狡計……想到這裏,決定連夜趕回山南關去查看一番。

方如蘋和他並肩走了一段路,看他一路都沒作聲,忍不住偏頭何道:“大哥,你在想什麼心事?”

淩君毅道:“沒有什麼,我隻是在想,明天能找到金老爺子才好。”

正說之間,忽見迎麵走上一個店夥模樣的人,朝兩人連連躬身,陪笑道:“二位公子,可要落店?小店房間雅潔,招待周到,二位公子把馬匹交給小的吧。”

淩君毅抬頭看去,果然見前麵不遠,一塊招牌上寫著“舒城客棧”四個大字,這就回頭道:“兄弟,我們就在這裏落店如何?”

方如蘋臉上微微一熱,點頭道:“也好。”

兩人把馬匹交給夥計,淩君毅當先跨進店門,方如蘋突然感到膽怯起來,低著頭,跟在他身後,走人店堂。早有別的店夥迎著,哈腰道:“二位公子請到上房坐,小的替二位領路。”

說完,領著兩人直向上房而來,走到一間房門前,伸手推門而入,陪笑道:“這間房寬敞舒適,前後有窗,原是小店接待貴賓官眷的。二位公子位在這裏,再合適也沒有了。”

他說的倒是不假,這間房果然甚是寬敞,陳設也比一般客房講究。方如蘋看了那張大床一眼,心頭小鹿,止不住一陣亂撞,急急說道:“我們要兩間房。”

店夥聽得一呆,按著暗笑道:“這是雙人房,可以住兩個人。”

淩君毅忙道:“我們還要一間,不知還有沒有?”

店夥點點頭道:“有是有,不過比這間要小一些。”

淩君毅含笑道:“我們住慣一人-間,小一些沒關係。”

店夥連連應“是”,又領著淩君毅與方如蘋推開隔壁一個房間說道:“公子爺看這間房還可以麼?”

淩君毅道:“可以。”兩人回到大房間坐下。

店夥送上茶水,殷勤地道,“二位公子有什麼事,隻管吩咐。”

淩君毅道:“不用了,我們趕了一天的路,要早些休息。”

店夥唯唯應“是”退了出去。

淩君毅跟著站起來,說道:“時間不早,兄弟昨晚沒睡,也該早些休息了。”

方如蘋道:“大哥睡在這裏,我去睡小房間。”

淩君毅笑道:“房間大小都是一樣,你還和我客氣什麼?”

方如蘋道:“大哥昨晚也是一晚沒睡,唾在這裏,舒服一點。”

淩君毅笑道:“我跟師傅練武的時候,他老人家經常不許我睡床,帶著我到樹上去睡覺,說這樣可以提高警覺。他老人家睡在樹枝上,還可以翻來翻去的轉身,跟睡在大床上一樣,還呼呼的打鼾。

我可不敢翻身,整夜都是提心吊膽的怕摔下去,後來慢慢就習慣了,隻要有一根樹幹,一樣可以睡覺。”

方如蘋“咭”的笑道:“那一定很好玩。”

淩君毅笑了笑,道:“幾時錯過宿頭的時候,我陪你嚐嚐睡樹幹的滋味,今晚好好睡吧。”說完,舉步出房,隨手替她帶了房門。

回到隔壁房中,閂上房門,一口吹熄燈火,過了一回,耳聽方如蘋房中已經沒有聲息,敢情她已睡了,這就立即輕輕啟開後窗,飛身而出,然後又輕輕掩上窗戶,長身掠起,一路施展輕功,快如離弦之失,瞬息工夫,便已趕到城垣。

他腳下絲毫不停,輕輕一點,淩空飛起,一下越過城牆,如風飄落葉,飛落城外,提氣繼續疾行。不過頓飯工夫,便已趕到桃溪,就從桃溪往山南關,一路仔細搜索上去,依然沒有半點跡象。但山南關一處牆角上,還留著金鼎老爺子的記號,明明是指向桃溪。

由此看來,金老爺子可能已經離開山南關,但他並沒到桃溪,那麼他會到哪裏去呢?

淩君毅想到這裏,登時心中一動,暗道:“對了,眇目人是從桃溪北首的花字崗來的,那一定是被眇目人引向了岔路。”

一念及此,立即從山南關向北,由小路上搜索行進。他從江家店,韓小店,雷麻店,到董家崗,花子崗,數十裏方圓,逐步搜索,依然沒有半點影子,也沒有看到留下的記號。好像金老爺子並來到過這地方。他知道金老爺子的為人,老成練達,他既在山南關留下記號,就算再匆忙,隻要到過的地方,定然留下記號,但這方圓數十裏,竟會一個記號也沒有,好像金老爺子在山南關留下記號之後,就憑空飛上天了。

這隻有一個可能,他已經著了人家的道兒。金鼎金開泰,是少林俗家掌門人,一身武功,決不會弱到哪裏去,而且江湖閱曆極豐,似乎不可能輕易上當。何況這一路上,並末看到姓田的藍衣人主仆,隻有一個眇目人,也非金老爺子的對手。

淩君毅想不出金老爺子突然失去蹤影,其故何在。心中暗暗後悔,早知如此,今晚該截住眇目人,向他問問清楚,從花字崗回到桃溪,已經四更天氣,隻好廢然而返。回轉客店,仍由後窗回入房中,脫衣上床,盤膝運功,就已進入忘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隻聽房門外起了“剝落”之聲,接著響起方如蘋的聲音叫道:

“大哥,你醒來了麼?”淩君毅睜開眼來,已是紅日滿窗,日上三竿,急忙一躍下床,開門出去。

方如蘋臉含嬌笑,走了進來,說道:“你真好睡,看看已經是什麼時侯了?”

淩君毅笑道:“兄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