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其中有毒(3 / 3)

淩君毅已經意識到自己這一著棋,已經輸定,自己是輸給了完成任務死去的錢月娥手上的。

他不再猶豫,立即以“傳音入密”朝桅子說道:“姑娘不用再等,他不會來了,你回去換過衣衫,速即上來。”

桅子聽了淩君毅的話,心頭不由得一怔,低著頭,緩緩的木梯下去。淩君毅話聲一落,朝隱身船尾的玉蘭打了個手勢,轉身朝艙中走去。

芍藥迎著問道:“淩兄,事情怎麼了?”

淩君毅苦笑道:“咱們回到裏麵再說。”

芍藥追問道:“是不是咱們走漏了消息?”

淩君毅搖搖頭道:“可能咱們都上當了。”一手掀簾,走了進去。

“上當?”芍藥緊隨在淩君毅身後走人,問道:“咱們上了誰的當?”

玉蘭就跟在芍藥的身後。

淩君毅道:“錢月娥。”

百花幫主眼看三人走了進來,忍不住嬌柔地問道:“錢月娥說的是假話麼?”

淩君毅道:“至少有一半不假。”

百花幫主聽得一怔,問道:“一半不假?此話怎麼說?”

淩君毅道:“她利用咱們,給她傳遞了消息。”

百花幫主又是一怔,問道:“總使者是說錢月娥識破了咱們的計謀?”

淩君毅道:“可能如此。”

正說之間,玫瑰已經掀簾走了進來,目光一抬,問道:“總使者怎麼叫屬下回來了?”

淩君毅道:“姑娘再等下去,他也不會出來的了。”

玫瑰道:“總使者認為錢月娥和我說的不是真話?”

淩君毅沒有作答,緩緩走到圓桌邊上,伸手取起細瓷茗碗,喝了口茶,才道:“姑娘請坐,在下想請你把方才和錢月娥見麵的情形,詳細地再說一遍。”

玫瑰聽得一怔道:“總使者是說屬下被錢月娥看出來了?”

淩君毅道:“姑娘請仔細想想,從進門起,說的越詳細越好。”

玫瑰依言在他對麵一張椅子坐下,說道:“屬下是接替繡毯送晚餐去的,繡毯走後,屬下就掩上了艙門,把風燈掛到木板上,放下食盒,就朝她身邊走去,低低地問她:

‘姐姐,你沒有什麼吧?’錢月娥本來蜷伏著身子,聽到屬下的聲音,忽然睜開眼來,說了句:‘是你。’屬下點點頭問道:‘你沒事吧?’她吃力地坐起身來,一把拉住屬下的手,低著頭道:‘小妹,你來了就好……’”

淩君毅突然一拍手道:“姑娘且慢,她拉住你哪一隻手?”

玫瑰道:“左手。”

淩君毅又道:“她坐起來的時候,一直低著頭麼?”

玫瑰道:“是。”

淩君毅搶目朝玉蘭道:“有勞總管,派個人去把桅子帶來。”

玉蘭答應一聲,轉身走出,不多一會,她領了茉莉、瑞香,攙扶著桅子走入。淩君毅走了過去,伸手抓起她左手,凝目瞧去。這一細看,果然發現桅於左手掌根,有一額極細的朱疙,差不多隻有針尖般大小,若非細看,極難發現,不由得哼了一聲道:“黑龍會果然設想周密,連派出來的人,身上都有一定記號,外人縱然假冒,也瞞不過他們自己人。”

芍藥道:“這是她被派出來的時候,刺的記號麼?”

淩君毅點點頭。

玫瑰道:“她手上刺了暗記,難怪錢月娥要拉我的手了,這人心機當真深沉得很。”

淩君毅揮揮手,命兩人依然柴著桅子退出,一麵說道:“她手上有了一顆極細的朱痣,這是咱們的疏忽,唉,當真差之毫厘,失之千裏。”

玫瑰問道:“總使者,屬下還要說下去麼?”

淩君毅微微搖頭道:“不用了。”

玫瑰道:“她既然發現了我是假扮桅子,自然不會有真話的了。”

曉君毅道:“錢月娥是個心機極深的人,她雖然發現姑娘假冒桅子,是為了套問她的口風去的,因此她將計就計,正好利用姑娘,替她傳遞消息。”

玫瑰尖叫道:“屬下替她傳遞了消息?”

淩君毅道:“不錯,她交待你在四更以後,到第二層有舷甲板上,來回走三次,可能就是他們約定的某一種記號,咱們一時不察,反而被她利用了。”

芍藥怒聲道:“真是該死的東西。”

百花幫主點點頭道:“總使者這一推斷,極為有理。她知道咱們一定會照她說的去做,她才嚼舌自盡的。”說到這裏,目光一抬,問道:“總使者,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淩君毅雙目之中,神光閃動,忽然瀟灑一笑,道:“錢月娥縱然狡猾,將計就計,要咱們替她傳遞消息。但這幾個人已在屬下掌握之中,料他們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芍藥睜大眼睛,喜道:“你知道他們是誰了?你倒說說看?”

淩君毅道:“這個……”

芍藥道:“怎麼,你不肯說?”

淩君毅抬目道:“副幫主原諒,目前沒有證據,在下自然不能亂入人罪。”

芍藥披披嘴道:“你就是喜歡賣關子。”

百花幫主柔聲道:“二妹,總使者說得不錯,沒有抓到確實證據以前,咱們不能冤枉好人,肅清奸先,要做到毋枉毋縱,才是道理。”

芍藥問道:“好吧,我不問,那麼淩兄要我們怎麼做,總該告訴我們吧?”

淩君毅笑了笑道:“事情出在第二層,在下自問可以處理得了,不敢勞動幫主、副幫主、總管幾位了。”

玫瑰道:“總使者還用得著屬下麼?”

淩君毅淡淡一笑道:“姑娘暫時也沒有事了,要待抓住了人,才由姑娘出麵,和他們對質。”

芍藥膘了他一眼,說道:“看你好像蠻有把握。”

淩君毅大笑道:“在下這總護花使者,難道是好當的麼?”

百花幫主深情款款地凝注著他,嬌聲道:“太上真是沒看錯人。”

樓船循著長江,順流而下,如今已經橫越安徽,快要進入江蘇境界。船上自從發生了謀刺太上,在總護花使者淩君毅的房中搜出“森羅令”之後,太上並不懷疑淩君毅,淩君毅也依然當著他的總護花使者。這件案子從此沒了下文,好像不了了之。一連兩天都不曾再發生事故,大家也漸漸淡忘下來,樓船按照一定的航程,日間航行,夜晚停泊。

江麵上也不見有行蹤可疑的船隻艦伺或跟蹤,好像黑龍會還不知道百花幫太上幫主禦駕親征,要直搗他們的巢穴。也由此可見黑龍會的巢穴,距離還相當的遙遠。

這是桅子在有舷傳遞消息的三天之後,天色已黑,樓船在東梁山腳下停泊下來。東西梁山,隔江對峙,就像長江上的一道門戶,再下去就是牛洛山,突出江中,也叫做牛洛礬。相傳昔年溫嶠平蘇峻亂,至牛洛礬,人雲以下多怪物,嶠燃犀照之,奇形異狀畢見,因此礬上有燃犀亭。另外李白騎鯨亦在此,墒仙樓,捉月亭,所由建也。

今晚仍然分作兩組:一組由護法秦得廣串領,兩名護花使者是銀彈子許廷臣和武當門下的徐守成。他們分派的巡邏地點是東西梁山以北的十裏水域。另一組是由護法冉遇春串領,兩名護花使者是萬有為、孫秉賢,巡邏地點是東西梁山以南的十裏水域。總之,在太上座船停泊的方圓二十裏之內,不允許有形跡可疑的船隻接近的。

秦得廣下船之時,就告訴了許廷臣、徐守成二人,說道:“許兄、徐兄,咱們巡邏的這一帶,可不像冉遇春他們那一組,十裏江麵,可以互相呼應得到,咱們這邊,下去就是牛洛礬,山腳下住著些打漁人家,但也可能潛伏匪類,咱們可得特別小心。因此兄弟之意,咱們這一組,許兄巡邏東首,徐兄巡邏西首,兄弟居中策應,每隔半個時辰,在牛洛磯北首會合一次,就不虞有失了。”

許廷臣、徐守成同聲說道:“秦擴法說得極是,屬下悉憑調遣。”就這樣,他們三艘快艇,品字形地向北駛去。

初更方過,天空就飄著霏霏細雨。雨不太大,隻是沾衣欲濕,但江麵上已經朦朦朧朧,一片煙雨,稍微遠一些,就看不清了。每條快艇都有一劃、一扳兩個水手,一在船頭,一在船尾,中間地方不大,至多隻容得兩個人,可坐可站。因為它小,所以在江麵上行駛迅速。這時正有一艘梭形快艇,從江麵上衝浪而來!中艙站著一個身著天青勁裝的漢子,伸手指點著兩名水手。朝牛洛山北首的江岸駛來。

這條船上站著的正是秦得廣,他們走的是直線,自然比許廷臣、徐守成兩條船,要東西兩方巡邏過來,要近得多。牛洛山北首,是一片荒灘,長江上遊的江水,流到這裏,就分成東西兩股,要越過牛洛山才彙合,因此,這一帶江岸長年經水激撞、石崖陡峭,差不多都有一二丈高。秦得廣就在指點著水手,把船駛向東北首一處較為平坦的江岸,岸邊蘆葦叢生,水勢也流得較緩,水手依照他的指示,把小艇傍著蘆葦岸停住。霏霏細雨,好像也停了。秦得廣為了讓其他兩條船知道自己停船的所在,命船頭那名水手,點起了一盞風燈,自己就在中艙盤膝坐下不到頓飯工夫,許廷臣、徐守成兩條快艇,也先後駛來。

秦得廣站起身,含笑招呼道:“二位辛苦了。”

許廷臣拱手道:“秦護法已經到了一會?”

秦得廣嗬嗬笑道:“兄弟也才來不久,二位是一路巡邏過來的,自然比兄弟要遲一步了。”兩條船隨著泊定。

徐守成道:“若非秦護法在船頭點起了燈,屬下還找不到這裏來呢!”

秦得廣笑道:“這一帶地勢,兄弟極為熟悉,這裏水流不急,還可避風,上岸去,有一塊草坪,可坐可臥,也可監視江麵,江上有什麼動靜,一目了然,走,咱們到岸上去,兄弟準備了酒菜,上岸喝酒去。”

徐守成道:“秦護法,咱們奉命巡邏江麵來的,這不太好吧?”

秦得廣豁然笑道:“徐兄也真老實,咱們總不能整夜的在江上打轉,巡過一遍,也得休息休息。兄弟方才不是說過?上麵有一塊草坪,可坐可臥,而且地勢比這裏高,可以俯澉十裏江麵,一目了然。咱們一麵喝酒,一麵仍可監視江上。再說,咱們休息過一陣,還要在附近山林加以搜索,看看有沒有匪類潛伏。”說著,一麵叫道:“走,兄弟先上去了。”縱身朝岸上躍去。

許廷臣聽說有酒喝,立即接著笑道:“徐兄,秦護法對這一帶了如指掌,咱們跟他走就沒錯。”跟著縱上岸去。

徐守成隻得跟在兩人身後,相繼登岸。秦得廣說的沒錯。離江岸不遠就是山坡,坡前是一片雜林。林前有一塊草坪。

秦得廣己在草坪上坐了下來,含笑道:“許兄,徐兄,快請坐下來,可惜今晚沒有月亮,不然,在這裏飲酒看月,真是人生一大樂事。要是景色不好,李太白會跳下江心去捉月?”

許廷臣、徐守成跟著在草坪上坐下,秦得廣船上的兩名水手,已經提著一大壺酒,三個藍花粗瓷壺,和一大包下酒菜走了上來,放到三人中間。然後打開油紙包,裏麵有雞腿、翅膀、醬牛肉、鹵肉、鹵蛋等等,好大一包。

徐守成看得奇道:“秦護法,這些東西,你從哪裏弄來的?”

秦得廣一把接過酒壺,先替兩人麵前斟滿了酒,才在自己麵前例了一碗,三個指頭撮著碗邊,咕的喝了一口,朝徐守成粗獷—笑,說道:“有錢能使鬼推磨今晚輪到兄弟值夜,兄弟早就跟廚下大司務定好了的。一個晚上,不喝點酒,提提精神,誰支持得住?”說到這裏,目顧左右,笑道:“來,來,二位莫要客氣,先吃些菜。”隨手抓起一個雞翅膀,就啃了起來。

許廷臣舉碗道:“秦護法,屬下敬你。”

秦得廣一麵啃著翅膀,一麵和許廷臣喝了一大口酒,回頭望望徐守成,說道:“徐兄怎不喝酒?”

徐守成道:“兄弟不善飲酒。”

秦得廣陰笑道:“徐兄這是怎麼了?不會喝酒,也得喝一點,老實說,今晚這壺酒和這包下酒菜,是兄弟特地為徐兄準備的。”

徐守成道:“秦護法這麼說,屬下如何敢當?”

秦得廣忽然臉色一正,說道:“徐兄可是認為兄弟和你說笑麼?兄弟確確實實是為了你徐兄才準備的。”

徐守成道:“秦護法盛情,屬下真是不敢當了。”

秦得廣喝了口酒,冷然道:“徐兄可知兄弟備置薄酒的區區微忱麼?”

徐守成茫然道:“屬下不知道,還請秦護法明教。”

秦得廣裂開闊嘴,仰天笑道:“人生能得幾回醉?兄弟略備水酒,為的是杯酒聯歡,要替徐兄引見一位故人。”

徐守成道:“原來秦護法這裏有位故人?”

秦得廣點頭道:“不錯,兄弟這位故人,算起來和徐兄還有同宗之誼。”說到這裏,忽然舉手連擊三掌,大聲道:“徐兄可以出來了。”

他話聲方落,隻見從林中緩步走出一個人來,朝秦得廣拱手道:“屬下來了。”

秦得廣伸手朝徐守成一指,說道:“這位就是徐使者,武當門下,你們有同宗之誼,應該多親近親近。”

徐守成黑夜之中,看不清對方麵目,隻覺此人身材麵貌,依稀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心中雖覺奇怪,一麵拱手道:“兄弟還未請教徐兄台甫。”

那人緩緩走近,笑道:“兄弟徐守成,是奉命接替兄台來的。”

徐守成心中驟然一驚,霍地後退一步,一手緊按劍柄,目注秦得廣,喝道:“秦護法,你這是什麼意思?”

秦得廣得意一笑道:“徐兄何須如此,兄弟略備水酒的用意,就是為這位徐兄接風,也是為徐兄你送行,聊盡故人一點心意。”說到這裏,忽然沉聲道:“你們還不給我動手,更待何時……”

話聲甫落,突覺腰間一麻,耳中聽到有人細聲道:“秦護法,暫時委屈你了。”原來這說話的正是他船上水手李黑狗,一下點了秦得廣的“鳳眼穴”。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徐守成聽到秦得廣口氣不對,嗆的—聲,掣劍在手,大喝道:

“秦得廣,原來你是黑龍會的奸細,你待把徐某怎樣?”

站在徐守成邊上的一名水手,叫做王麻子,他手中銀光一閃,多了一個亮銀盒子,赫然竟是“森羅令”,朝秦得廣請示道:“秦護法,你要小的射殺徐守成,究竟要射殺哪一個?”

秦得廣坐在那裏,頭上已經有了汗水,但並未作聲。

那水手望望假徐守成,忽然揚了揚手中銀盒,笑了笑道:“朋友難道還看不出來麼?

此時再不束手就縛,還要我服伺你麼?”假扮徐守成的人看出情形不對,驀地雙足一頓。

轉身就走。

那水手大笑道:“我沒用‘森羅令’打你,是為了要留活口,你想逃可沒這般容易。”

徐守成一見假扮自己的賊黨,轉身想逃,口中大喝一聲:“賊子,你往哪裏走?”

正待縱身撲起:

那水手大笑道:“徐兄不用追了,他逃不走的。”話聲末落,果見那假冒徐守成的人才一轉身,暗中已有兩道人影,疾掠而出,沉喝道:“朋友站住,你不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