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君毅心頭一黯,隻得緩緩伸出手去,抵在他頭頂的“百會穴”上,一麵極其緩慢地把真氣度了過去。
蔡良隻是功力深厚,才尚未死去,此刻經淩君毅緩緩地度入真氣,他跟著竭力吸了口氣,眼睛已能轉動,右手顫巍巍地抬起,朝甬道指了指,張張口,吃力的道:“主……
人……”隻說了兩個字,小腹間突然黑血像箭一般標了出來,喉間一陣格格輕響,一顆頭緩緩歪了下去。他隻說了兩個字,便已氣絕!淩君毅黯然收回手掌,直起身子,心中暗道:“原來那晚在瓜州小山上看到的黑衣人,就是三眼神蔡良,隻不知他口中的‘主人’是誰,他潛伏百花幫臥底,又是為了什麼,他用手指指甬道,說出‘主人’兩字,自然是告拆自己,他主人是朝甬道去的,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呢?莫非他主人有了危險,才不惜以最後一口殘存的真氣,向自己說出‘主人’兩字,目的自然是要自己趕去援救了。”想到這裏,不覺朝三眼神蔡良作了個長揖,說道:“蔡老放心,在下這就趕去。”
說完,立即舉步朝南道上走了過去。
三眼神蔡良口中的“主人”,自然也是江湖上一幫一派之主,武功自然十分了得,但隻要看蔡良臨死前那份焦急的神色,可見他“主人”在這條甫道中,定然遇上了十分厲害的對手。淩君毅倒也不敢大意,他為了應付粹然遭遇的強敵,自然得騰出雙手來。
這就把托在左手掌的“驪龍珠”,掛到腰帶上,左手當胸,右手取出短劍,插在腰間,才循著甭道尋出。
這條甬道,似乎甚是彎曲,走了百來步路,就已轉了三個彎。淩君毅一路行來,都是耳目並用,十分小心。正行之間,忽聽一陣極其輕快的腳步聲響,傳了過來!
聲音入耳,淩君毅就已聽出來人身法極快,在黝黑而有許多轉折的甫道之中,竟然快如奔馬!就在淩君毅略一躊躇間,那人已在甬道的轉彎處現身,那是一個全身黑衣,手持烏黑短劍的漢子。淩君毅腰間佩著“驪龍珠”,他看到人家的時候,人家自然也看到他了。
雙方相距,本來還有一兩丈遠,但就在這一瞬工夫,那黑衣人已然遇到淩君毅身前五尺左右,舉劍作勢,沉喝道:“你是什麼人?”
淩君毅傲然道:“你呢?”
黑衣入看了淩君毅佩在腰間的“驪龍珠”一眼,冷聲道:“你身佩珍珠令,當知此地禁止任何人擅入,沒有會主特許,私入黑龍潭,一律格殺不論。”他當淩君毅是黑龍會的人!
淩君毅不知自己盲人騎瞎馬,居然從飛龍堂闖到黑龍潭來了!這裏叫做“黑龍潭”,顧名思義一定有一個潭。黑龍會這名稱大概就是因黑龍潭而來,那麼由此推想,黑龍潭也—定是黑龍會的總堂所在了。
淩君毅想到這裏,忍不住問道:“這裏是黑龍會的總堂麼?”黑衣人聽淩君毅的口氣,不覺奇道:“你不是黑龍會的人?”
淩君毅道:“在下並沒有說是黑龍會的人。”
黑衣人短劍一指,沉喝道:“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裏來的?”
淩君毅道:“在下淩君毅,自然是從外麵進來的了。”
黑衣人道:“不論你是什麼人,到了這裏,反正是死定的了。”說完,舉劍欲刺。
淩君毅喝道:“且慢!”黑衣人手中短劍一停,冷冷說道:“你還有什麼事?”
淩君毅道:“閣下可否告訴我,黑龍潭是不是黑龍會的總堂所在?”
黑衣人獰笑道:“這話,你去問閻王老子吧!”“喇”的一劍,刺了過來。
淩君毅右手一搶,巨闕劍劃起一道青虹,“鏘”然劍鳴,把對方短劍拍開。
黑衣人冷哼一聲道:“看來閣下身手倒是不弱。”又是一劍刺了過去。
淩君毅暗暗忖道:“這黑衣人劍法極快,一身武功,大非庸手,敢情是守護黑龍潭的人了,看來非先製住此人不可。”
黑衣人動作迅捷,短劍連連點出,黑芒如電,快得目不暇接。他閃電似的劍法,不但快速,而且劍上還有著濃重的內勁,隨著劍勢進發!
淩君毅右手巨煙劍一連反擊三招,和黑衣人互相搶攻,狹厭的甫道中,登日寸珠光劍影,耀目生花,寒風流動!這一戰倒也十分激烈,兩人搏鬥了十幾劍之後,才把黑衣人的攻勢阻遏下來。
黑衣人似是極為憤怒,口中連聲叱喝,短劍揮舞,愈來愈快。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這等快速攻勢,都是硬打硬碰的力拚招術,淩君毅手上是一柄斬金截鐵利器!一串金鐵交鳴之後,他手上一柄短劍,已被一寸寸削斷,剩了一個劍柄,黑衣人方自一怔,正待往後躍退!
淩君毅比他還快,驀地跨上一步,劍尖已經指到黑衣人的胸口,喝道:“閣下隻要動一動,在下立可取你性命。”
黑衣入眼看青光耀目的鋒利劍尖抵住了胸口,果然不敢掙動,臉色獰厲,怒聲道:
“你要怎的?”淩君毅忽然微微一笑道:“在下隻想問你幾句話,閣下最好據實回答。”
黑衣人道:“你要問什麼?”
淩君毅道:“在下還是一句老話,黑龍潭是不是你們總堂所在?”
黑衣人道:“我不知道!”
淩君毅道:“朋友是真的不知道?”黑衣人道:“在下奉命巡視甬道,任何人未得會主特許,撞入甬道,一概格殺勿論,旁的就不知道了。”
淩君毅道:“那麼這條甬道,是通向黑龍潭的,對不對?”
黑衣人道:“不錯。”
淩君毅道:“那麼在下再問你一件事,方才可有人從這裏進去?”黑衣人道:“咱們這裏,輪班巡查,在下剛接班,並未聽說有人潛入。”
淩君毅心中暗暗奇怪:“三眼神蔡良,身中兩處劍傷,垂死之際,說出他‘主人’是朝這裏來的,他們怎會不曾發現?”心念轉動,接著又問道:“朋友那是從黑龍潭來的了,那就有勞閣下,替在下帶路。”黑衣人還未開口,突聽一個清冷的聲音,接口道:
“放開他,他並不知道黑龍潭的走法。”這人來得無聲無息,連淩君毅都未能事先聽得一點腳步之聲。
淩君毅暗暗吃了一驚,急忙凝目看去,隻見黑衣人身後不遠,站著一個青袍老人。
黑暗之中,隻覺來人身材修長,神情冷肅,雙目炯炯有光,頷下留有一把蒼髯。隻要看他這份氣派,一望而知此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身份也高出黑衣人甚多。
淩君毅緩緩收回短劍,瀟灑一笑道:“如此說來,在下該問老丈才是。”
他雖然收回短劍,但卻絲毫不敢輕視對方,暗暗功運全身,嚴神戒備。黑衣人迅速向旁退下一步,朝青袍人躬身為禮。
青袍人目光朝淩君毅腰間接的“驪龍殊”注視了一眼,抬目望著淩君毅,徐徐說道:
“閣下能找到此地,大是不易,可否把姓名見告?”
淩君毅道:“在下淩君毅。”
青袍人目中忽然閃過一絲喜色,頷首道:“很好。”突然揮手一掌,朝身旁黑衣人當胸擊去。
黑衣人躬身而立,自然不會防到自己的上司,會向他突下殺手,是以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青袍人這一掌,輕而易舉,結結實實擊在他心腹之下,黑衣人口中悶哼一聲,應掌倒地。
青袍人目光一始,朝淩君毅道:“你再補他一劍。”
事出意外,淩君毅不覺怔的一怔,黑衣人中掌倒地,已經氣絕而死,何用再補他一劍?不覺望望青袍人道:“你……”
青袍人催道:“時光稍縱即逝,你快補他一劍,我們必須及時離開此地。”
淩君毅更覺驚異,望望青袍人道:“你…”青袍人搖搖手,攔著他話頭,聲音忽然變得十分平和,接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你照我說的去做,決不會錯。”
淩君毅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反正黑衣人已經死了,再補他一劍,也不會再增加他的痛苦,自已正好借此聽聽青袍人和自己說些什麼。心念一轉,就立即揮手一劍,朝黑衣人胸口紮下。
青袍人點點頭道:“你隨我來。”說完,回身朝甭道中走去。
他緩步而行,連頭也不回過一次,似是絲毫沒把淩君毅放在心上。淩君毅也弄不清這青袍人是敵是友,隻覺他舉動有些詭秘,但卻毫不思索地跟著他身後走去。甫道依然十分曲折,走不了一二步路,就有一個轉彎。青袍人也沒帶火種,生似走熟了一般,腳下走得極快。
這樣走了二三十丈遠近,突聽黑暗之中,有人喝道:“什麼人?”
青袍人道:“是我。”
兩句話的工夫,淩君毅已經緊隨青袍人轉過彎去,隻見前麵又是一個黑衣人。恭身而立,朝青袍人抱拳道:“屬下見過總管。”青袍人頷首為禮,口中“晤”了一聲。這時,他已經緩步走到那黑衣人身前,突然揮手朝他心口拍去。他出手如電,黑衣人又在毫無準備之下,自然一擊便中,隻聽黑衣人口中“呢”了一聲,身子一顫,人已倒了下去。
淩君毅心中暗道:“這些巡守甫道的黑衣人,武功決不會是庸手,他竟能在一舉手間,取了他的性命,可見青衣人武功,十分高強了。”
青袍人若無其事,依然舉步朝前走去,口中低低喝道:“快再補他一劍。”淩君毅看他殺兩名黑衣人,心頭有些不明白,他似是為了幫助自己,才殺人滅口的。他為什麼要幫助自己呢?那一定是他認錯了人,把自己當作了三眼神蔡良的“主人”一黨。由此推想,這青袍人準是那位“主人”派在黑龍會臥底的人了。淩君毅沒有作聲,依言右手一揮,就補了那黑衣人一劍。
青袍人喝一聲:“快走。”腳下突然加快,朝前掠去。淩君毅緊隨他身後奔行。
轉了兩個彎,隻見青袍人腳下一停,伸手在壁上按了兩按,回身道:“快進來。”
話聲才落,身形一閃而沒。
淩君毅掠到近前,才看清石壁間原來已經打開了一道狹窄的門戶,青袍人站在數尺外相候,當下毫不猶豫,側身而入。
走了三四步,才聽身後傳來“砰”然一聲響,敢情那石門已經闔起。
這條甬頭,極似未經修鑿的天然石縫,不但十分狹窄,僅容人側身而行,而且兩邊石壁,棱角不平,稍一不慎,就會碰上,前麵青袍人走得極快,淩君毅有珠光照路,自然不會落後。
兩人彎彎曲曲地走了盞茶光景,前麵似是已經到了盡頭,但見一座石壁擋住去路,青袍人舉手在石壁上一按,隻聽得一陣輕微的軋軋之聲,傳入耳際,石壁間果然又裂開了—道小門。
青袍人回首微微一笑道:“請。”舉步跨了進去。
淩君毅心中暗道:“這黑龍會的巢穴,全在山腹之中,各有秘道相通,當年這項工程,該是何等浩大?江湖上盡多占山立寨的幫派,黑龍會何以要如此費事,把巢穴築在山腹中呢?莫非他們另有什麼隱秘不成?”心中想著,已經舉步跨了進去。
這石門之中,是一間小小的石室,室中除了幾張石製的椅幾和一張石榻,就別無他物,但石椅、石榻,都打磨得十分光滑;石幾上放著一盞白銅燈擎,不知點的是什麼油,甚是光亮。
青袍人把淩君毅讓入石室,仍然在石壁上輕輕按動了一下,石門立即緩緩闔上,然後轉過身來,抬手道:“公子請坐。”
淩君毅並未坐下,雙手抱拳,說道:“老丈把在下引來此地,必有見教。”
青袍人含笑道:“公子但請寬坐,不錯,老朽確是有事奉告,但此非其時。”淩君毅坦然在石椅上坐下,一麵問道:“何謂此非其時?”
青袍人笑道:“這裏外人不得擅入,公子且請在此稍候,老朽去去就來。”
他不待淩君毅答話,舉步朝右首一堵石壁行去,走近石壁,忽然回首笑道:“公子幸勿多疑,老朽此舉,對公子有益無害。”說罷,伸手一推,石壁應聲手而啟。
原來壁間是一道石門,隨著青袍人走出,就像翻板一樣,轉了過來,無聲無息的重又闔上。淩君毅看他舉動神秘,心頭不無可疑,立即一躍而起掠到右首壁下,伸手朝石門一推,石門已經闔上,果然一動不動。這和公孫相推門而入的那道石門一樣,一經闔上,不諸開啟之法,是無法打開的。
淩君毅回到石椅上坐下,細想這青袍人似乎對自己並無惡意,隻不知他把自己引到這間石室之中,又忽然離去,究竟為了什麼?他既然告訴自己這裏外人不得擅入,又說他此舉對自己有益無害,自己且等他來了再說。他想起師傅一再告訴自己,愈是遇上險惡環境,愈要冷靜,這大半夜工夫,一直從步步危機中摸索過來,既然到了此地,也就泰然處之。
青袍人出去之後,足足過了一刻工夫之久,依然不見他進來!淩君毅奔波了大半夜,正好趁這段時間,坐在石椅上,閉目養神。突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走了進來!淩君毅聽的不禁一怔,自己隻是閉目養神,這間石室,四麵俱是石壁,縱有暗門,自己也應該先聽到石門開啟的聲音!如今既未聽到石門開啟的聲音,怎會有人進來?心念閃電一動,同時也候地睜開眼來,但見一名青衣少女,手提食盒,俏生生從右首石壁間一道門戶走入。
那道石門,正是青袍人出去之處,原是一扇活門,但方才青袍人出去之時,明明已經闔起,自己還用手推過,一點也推不動。如今這青衣少女居然悄無聲息的進來,而且那扇石門,依然那麼靈活,隨著青衣少女的走入,又像翻板般轉了過來,緩緩閡上。
青衣少女進入石室,一雙明亮的眼睛一抬之際,看到室中坐著的竟是一個俊美少年,不禁粉靨一紅,急忙低下頭去。
急步走近石榻,從食盒中取出四式佳看,一壺美酒,和一盤炒麵,一起放到榻上的矮桌之上,擺好一副杯筷,然後朝淩君毅欠身一禮,嬌脆地道:“方才總管吩咐說,公於大概餓了,特命小婢送來酒菜麵點,公子請隨意用吧。”
淩君毅頓首笑道:“多謝姑娘。”青衣少女赧然道:“公子言重,小婢不敢。”隨著話聲似要退去。
淩君毅道:“姑娘請留步。”
青衣少女腳下一停,欠身道:“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淩君毅道:“在下想請教姑娘一件事,不知姑娘肯不肯見告?”
青衣少女美目一抬,說道:“不知公子要問什麼?”
淩君毅道:“姑娘方才說的總管,可是那位胸垂蒼髯的青袍人麼?”
青衣少女道:“自然是了。”淩君毅道:“姑娘可否告訴在下,你們總管姓甚名誰?”
青衣少女訝然道:“公子是總管的朋友,難道還不知道總管是誰麼?”
淩君毅道:“在下若是知道,何用再向姑娘動問?”
青衣少女眨動眼睛,說道:“總管沒有告訴公子,小婢就不敢說了,公子還是當麵問總管的好。”淩君毅心中暗道:“好個狡黔的丫頭。”一麵含笑道:“姑娘不肯說,那就算了……”
青衣少女沒待他說完,接口道:“小婢那就告退了。”
淩君毅道:“姑娘且慢,在下還想問你一句話。”
青衣少女有些焦急,說道:“公子還要問小婢什麼?”
淩君毅道:“那麼這裏是什麼地方,姑娘總可以告訴在下吧?”青衣少女反問道:
“公子已經到了這裏,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淩君毅道:“在下是知道一點,隻是未能證實。”
青衣少女“嗤”地輕笑一聲道:“公子知道就好,何用多問,好啦,請用酒菜吧,小婢要走啦!”說完,轉身就走。
淩君毅一句話也沒有問得出來,看她轉身走去,心中暗道:“我若突然出手,自可把她留下,問問清楚。”但因青衣少女一臉稚氣,又不能貿然對一個女子下手。
青衣少女很快走到壁下,纖手輕輕一推,石門便自開啟,忽然回過頭來,婿然一笑道:“公子多多原諒,小婢未得允許,什麼話都不敢奉告。”
石壁轉了個向,又已靈活地闔起。淩君毅腹中確實感到饑餓,但身在這等險惡、詭秘環境中,在沒有弄清楚對方來曆和意圖之前,自然並未食用。青衣少女剛走不久,石門開啟,青袍老人已經緩步而入,他手中提著一個黑色小瓶,往幾上一放。
目光一掃矮桌上的酒菜,全末動過,不覺詫異的道:“老朽因淩公子連番劇戰,大半夜工夫下來,想必腹中早已饑餓,才要小桃替公於準備了酒食送來,怎麼?公於是怕老朽在酒菜中做了手腳?”說到這裏,不由得掀髯一笑,接道:“酒菜之中,決無毒藥,公子但請放心食用。”淩君毅冷然一笑道:“酒菜中縱有劇毒,在下也並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