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青衣漢子聽說要他們吞服“失魂丹”,不禁麵麵相艦,露出了猶豫之色。
辜鴻生叱道:“你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方才我不是也吞服了一顆?溫姑娘答應離開山腹之時,就給你們解藥,自然算數,快吞服了,別再耽誤時間。”那五個青衣漢子聽他這麼說了,果然各自取了一顆吞入口中。
榮敬宗目光閃動,看了眾人一眼,說道:“咱們這裏,人手倒還不少,但百花幫中人相識的卻隻有淩公子、溫姑娘二位。
這進入迷陣前去尋人,如是雙方互不相識,極易引起誤會,老朽熟思之下,覺得還是二位進去,較為適宜。”淩君毅道:“榮老伯好說,救人一節,晚輩奉有姨母遺命,本是義不容辭之事,該當由晚輩二人進去才是。”
這聲“晚輩二人”聽得唐姑娘、方姑娘心頭不由“吟”的一跳,唐文卿生性內向,雖覺有些異樣,但卻不好啟齒。
方如蘋眨眨眼睛,望著淩君毅道:“淩大哥,我也要去。”
淩君毅說道:“小表妹,這條甭道之內,岔路分歧,黝黑無比,隨時都可能遇上凶險。你還是和唐姑娘、祝姑娘在這裏稍事休息,咱們找到了百花幫的人,立時就會退出,在此地會合。
人去多了,反而不便。”
榮敬宗道:“不錯,諸位還是在此稍候,這六道門,咱們現在隻能分作二撥,搜完一道門戶,仍然要退出來,再搜一道門戶。諸位留在此地,正好替咱們守住退路,打個接應。”
辜鴻生道:“榮總管,原來你老還不清楚。這裏雖是青龍潭的出口,但六道戶,到了裏麵,卻完全相通,咱們有兩撥人,分頭入內搜索,便已足夠,隻要事先定好路線,逐一搜去,最後自可會合,由同一道門戶出來。”
榮敬宗一手摸著蒼須,笑道:“原來如此,哈哈,這就省事多了,淩公子,事不宜遲,你和辜兄率領他們(指青衣漢子)兩人一路。老朽和溫姑娘,由他們三個領路,大家多帶火種,就動身吧!”淩君毅道:“晚輩遵命。”
辜鴻生道:“青龍潭的人,每人身上都帶有特製火筒,隻是路線必須事先約定了逐一搜去,才不致遺漏。”
榮敬宗道:“這個就有勞辜兄分配了。”
辜鴻生轉臉朝五個青衣漢子道:“兩撥人可由天門人右轉,至地門出。另一組可由地門入,右轉至天門出。”五個青衣漢子同聲應“是”當下就由榮敬宗、溫婉君率領三名青衣漢子,燃起火筒,朝左首“天門”而入。淩君毅、辜鴻生率領兩名青衣漢子,燃起了火簡,朝右首“地”門進去。其餘的人留守六角大廳。
方如蘋等眾人走後,不覺翠眉微顰,問道:“唐姐姐,不知道淩大哥他們去找的百花幫又是些什麼人?”
唐文卿道:“黑龍會不是把我們當作百花幫的人麼?可能這兩個幫會,最近有極大的衝突,淩大哥幫著百花幫破了黑龍會,才把我們救出來的。”說著,回頭朝小桃問道:
“姑娘,我說的對才麼?”小桃欠身道:“姑娘言重,小婢叫小桃,是伺候榮總管的,知道的不大清楚,好像那位淩公子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和黑龍會韓會主有殺父之仇,榮總管是淩公子父親的好朋友,所以幫著淩公於破了黑龍會。”
方如蘋道:“那麼那位溫姑娘呢?”
小桃道:“小婢方才聽到淩公於說過,溫姑娘原和淩公於相識,淩公子混入百花幫,溫姑娘為了協助淩公子,才改扮成百花幫的玫瑰混進去的,方才被淩公子從迷陣中救出來。”
祝雅琴道:“淩公於既是混進百花幫去的,怎麼又會當上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呢?”
小姚道:“這個小婢就不知道了。”
唐文卿道:“我看這中間一定有著很多曲折,還是等淩大哥出來,再問他不遲。”
方如蘋抿抿嘴,輕笑道:“要問,你去問他。”
淩君毅一行人,由辜鴻生手執火筒,走在前麵引路,第二個是淩君毅,手上托著“驪龍珠”,兩名青衣漢子也手執火筒跟在淩君毅後麵。黝黑的甫道中,有三支火筒火光,火光照耀,已極明亮,就是站在十丈以外,也可清晰地看清楚人麵。淩君毅方才進入石門兩道,不過十來丈深,還看不出“迷陣”的奧秘。
這回由辜鴻生引導,進了“迷陣”,但覺左轉右轉,夾道中岔路分歧,多得有如蛛網一般。有許多岔路彎彎轉轉走了好一陣,原來隻是一條死巷,但等你回頭之時,就會走入另一條岔路。
如果沒有人帶路,隻要走錯,包管你兜上半天還摸不出來。淩君毅此行任務,是搜索失陷在“迷陣”中的人,因此每一條岔路,都得走到,就是遇上死巷,也要看看有沒有人,才能退出。
淩君毅暗自留心,這一路雖然岔路縱橫,轉來轉去,使人頭昏目眩,但每逢較寬的主要甫道,都是向右轉彎,絲毫不錯。
他先前還對辜鴻生懷著戒心,漸漸覺得辜鴻倒是十分賣力。先前他對溫婉君強迫辜鴻生服下嶺南溫家獨門秘製的“失魂丹”一事,心內頗不為然,覺得這種手段不夠正派,但此時看來,對付小人有時也確實不能太正派。淩君毅既然發現辜鴻生並無異心,也就一心一意耳目並用,放在搜索百花幫的人上去了。
迷陣主要甬道雖然隻有六條,但因岔路交叉,極盡複雜,有時走來走去,走了好大一會工夫,仍然在這條甬道之上,找人的工作,必須每一個角落都走到,自然極費時間。
正行之間,淩君毅突然聽到十數丈外,依稀傳來了一陣極其輕微的聲息。那聲音可說比落葉還輕,一個人若非內功已臻上乘境界,而且正在凝神細聽,幾乎無法聽到。因為四個人正在奔行之際,雜杏的腳步聲,已可蓋過旁的聲音,要在自己一行人的腳步聲之中,捕捉比腳步聲更為細小的聲音,實是一件十分困難之事。而且那聲音還在十數丈之外,也許那隻是一頭山鼠,受到了驚,從石壁間掠過。
總之,那聲音輕微已極,但淩君毅略為傾聽,就突然駐足,低聲道:“辜兄且住,前麵是否有一條岔道?”
辜鴻生依言站住,答道:“不錯,但此處離岔道,還有十丈遠近。”
淩君毅道:“前麵岔道之中,有人埋伏,不知是敵是友?”
辜鴻生奇道:“前麵岔道,有人埋伏?淩公子如何會知道的?”
淩君毅道:“在下依稀聽到前麵十丈遠處,似有四五個人呼吸之聲,但咱們前麵,乃是一條直路,並不見人影,想來是隱匿在岔道上了。”辜鴻生聽得吃了一驚,詫異地道:“淩公子已經聽到他們的呼吸了?”
淩君毅淡然一笑道:“甭道上傳聲較遠,何況對方幾人隱身暗處,伺敵心切?心情緊張,氣息自然較平常粗大了。”
辜鴻生輕歎一聲道:“淩公於這份造詣,兄弟當真佩服之至!”餘音未落,突聽一陣衣抉飄風之聲,但見四道人影已從兩邊橫貫的岔道上閃掠而出!緊接著隻聽一個嬌美的女子聲音喝道:“來人站住,要命的棄去手中兵刃,把人留下,否則你們三個賊黨!
一個也休想活命。”敢情她早巳看清有三個是黑龍會的人,這句“把人留下”,原來誤認為淩君毅被他們擒住,押著經過這裏!
淩君毅前麵,是手持長劍的辜鴻生,淩君毅後麵,是兩個青衣漢子,這情形,確也像極被人擒住了一般。
淩君毅聲音入耳,心頭不覺大喜,急忙一掠而上,大聲說道:“幫主,在下正是找你們來的。”
“啊……”黑暗之中,響起一聲驚喜交集的輕“啊”聲,一條苗條人影,迎著溯然飛掠過來,叫道:“淩兄……”她心頭充滿了欣喜,宛如遇上親人一般,飛快的撲了上來。她是個女孩兒家,尤其失陷在這暗得不見天日的甭道之中,一旦遇上了日夜縈心的情郎。她要盡情的,不顧一切的撲入他懷裏,她需要他的慰藉,也需要他的愛撫,但她畢竟是百花幫的幫主,當著外人,當著四名使女,她不能失去了幫主的身份!這是淩君毅一聲“幫主”提醒她。
她飛奔過來的人,忽然在相距數尺之間,停了下來,一雙盈盈鳳目之中,已經滿含著過份驚喜的淚水,婉然笑道:“淩兄,你怎麼會找到這裏來的?你沒有事吧?我們這一路人,全失散了……”她雖在笑,但臉頰上已經滾落兩行淚珠,接著說道:“你看,如今隻剩我們這五個人,我真不知如何向師傅交待?”淩君毅安慰道:“幫主也不用難過,這裏是青龍潭迷陣,失散了的人,總可找得到,在下就是找你們來的。”
牡丹抬眼看了辜鴻生等三人一眼,問道:“他們不是黑龍會的人麼,怎麼……”
淩君毅沒待她說完,笑了笑道:“黑龍會已經破了……”
牡丹聽得又驚又喜,一雙鳳目之中,射出異樣神采,含情脈脈的道:“這又是淩兄建了大功!唉!我真慚愧死了。”
淩君毅一時不便多說,隻是催道:“在下一行,總算找到了幫主,隻是這迷陣之中岔道極多,咱們是分兩路入內搜索的。
咱們這一路,尚未搜索完畢,時間寶貴,幫主隻好和在下同行了。”牡丹理理鬃發,婉然笑道:“我們不知在這裏轉了多少時光,連身上帶的火折子都燃完了,自然和你一起走了。”
淩君毅抬抬手道:“辜兄三位手上都有火筒,就請走在前麵吧。”當下由辜鴻生三人走在前麵帶路,牡丹和淩君毅走在中間,四名侍女則跟在兩人身後而行。
壯丹和淩君毅並肩走著,一麵側臉問道:“還有一路是誰?”
淩君毅想了想,覺得遲早要和她說的,倒不如此時告訴她的好,這就笑了笑道:
“這人幫主原是極熟,但其實已經並不是她。”牡丹聽得奇道:“淩兄說的是誰?”
淩君毅道:“玫瑰。”牡丹嗤的道:“你說九妹……”
淩君毅道:“玫瑰是你們派去黑龍會臥底的人,早已被黑龍會識破遇害,現在喬裝玫瑰的則是溫婉君……”牡丹神色一變,說道:“她是黑龍會的人!”
“不!”淩君毅道,“她是嶺南溫家的人,和在下原是素識。
她無意中發現玉蕊她們麻袋中裝的竟是在下,就喬裝玫瑰一路跟了下來。……”壯丹膘了他一眼,神秘一笑,幽幽地道:“你們很好,是不是?”她這一笑之中包含著淡淡的幽怨和黯然的神色,使人更覺她情意徘側。
淩君毅想起太上臨終時的叮囑,心頭感到一陣跳動,忙道:“在下和她隻是……”
牡丹不待他說下去,輕聲說道:“不用解釋,我不會怪你的。”這句話,說得很輕,大概隻有淩君毅可以聽到,但她一張粉臉,已經陡然飛紅起來!
淩君毅也覺得臉上發熱,心頭一陣感動,低聲道:“謝謝你……”兩人隨著大家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淩君毅又道:“幫主,還有一件事,大概也出於你意料之外。”牡丹眨動一雙清澈大眼,問道:“什麼事?”淩君毅道:“你知道太上是在下什麼人?”這話確實問得牡丹大感意外,問道:“是你什麼人?”淩君毅道:“姨母,是家母的妹子。”壯丹驚喜地道:“真的!啊,我想起來了,你說過伯母姓鐵,你怎麼會知道的呢?”
淩君毅就把外祖父手創黑龍會,母親成婚之日,太上負氣出走,韓占魁如何出賣黑龍會,大概說了一遍。
牡丹輕哦—聲道:“原來還有這許多曲折,難怪你要三妹來跟我說,萬不可說出伯母姓鐵的事來,哦!伯母也來了麼?”淩君毅道:“家母已經走了,她老人家現在嶽姑廟,要在下領幫主前去和她老人家見麵。”
“啊!”牡丹臉上不期飛起一片紅雲,卻掩不住她的興奮和喜悅,嬌柔地問道:
“我師傅,是不是也在嶽姑廟?”淩君毅一時感到難以作答,口中含糊地應著。差幸前麵已經到了出口,大家魚貫走出,回到六角廳上。
方如蘋迎著叫道:“淩大哥,找到百花……”話聲末落,隻見淩君毅身後,跟著走出一個絕色女子。隻見她身上穿一件窄腰身玫瑰紫夾衣,鵝黃色胸間繡著碗大一朵牡丹的坎肩兒,蔥綠續子百榴裙,腰間懸著一口寶劍。頭挽宮髻,斜替著一支珠鳳,鬢邊青絲略現蓬散,少說也有一二天沒有梳理,卻生得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如美玉,眼若秋水,看去不見奢華,卻有一種高華絕俗之氣!
淡雅端莊,人稱百花幫主,嬌婉多情,真是群芳魁首!方如蘋看得不覺一怔,連底下的話,都咽了下去。
牡丹含笑問道:“淩兄,她就是溫家妹子了?”唐文卿心頭也在暗暗嘀咕,怎麼又是一個對淩大哥口氣親切、態度親密的姑娘!
方如蘋搖搖頭道:“我不是溫姐姐,我叫方如蘋,姐姐是……”話聲未落,忽然朝對麵一道石門指了指,說道:“溫姐姐也出來了。”對麵一道石門中,果然也魚貫走出一行人來,那是兩名青衣漢子,榮敬宗、溫婉君、玉蘭、紫薇和一個背負長劍的灰袖老尼——明月。
溫婉君、玉蘭、紫薇一眼看到牡丹,口中驚喜地叫了聲:“幫主!”一齊奔了過來,神色恭敬,躬身施禮。
方如蘋聽大家叫她“幫主”,也暗暗驚奇不止。
牡丹走上一步,一把抓住溫婉君的雙手,感激的道:“溫姑娘,蒙你一路賜予協助,還救出三妹等人,我不知如何感謝你才好。”溫婉君聽得—怔,問道:“幫主已經知道了?”
牡丹點點頭道:“淩兄方才已經告訴我了。”目光轉動一下,接著問道:“我們一路,還有左護法冷朝宗和冉遇春、葉開先三人,都沒見到嗎?”
淩君毅黯然道:“冷朝宗、葉開先俱已身死,冉遇春衝出‘劍道’,身負一十八處劍傷,現在還在外麵運功療傷。”牡丹神色一黯,說道:“我們這一路真是敗得很慘。”
說到這裏,忽然目光一抬,朝淩君毅問道:“淩兄,你看到二妹她們麼?”
淩君毅道:“在下進來之時,在一處甫道上,還遇到蔡良,他傷得很重,隻用手指指方向,已經說不出話來。後來聽韓占魁的口氣,副幫主一行人,大概失陷在飛龍堂裏,咱們從此地出去,就到飛龍堂救人去了。”接著就替在場之人,一一引見。
榮敬宗一手摸著蒼鬢,說道:“淩公子,此間事了,咱們那就快些走吧!”
一行人由榮敬宗為首,離開六角大廳,仍由原路退出。大家經過“劍道”之時,不禁看得暗暗咋舌不止。辜鴻生走在前麵搶著打開石門。冉遇春首先搶了上來,迎著牡丹、淩君毅兩人,連忙躬下身去,說道:“幫主、總座都出來了,屬下正在焦急。這石門之內,埋伏了上千支利劍,不知總座一行,是否能履險為夷,要他們開啟石門,他們又找不到機括所在……”
淩君毅道:“冉兄傷勢已經痊好了麼?”
冉遇春道:“屬下幸蒙總座救治,如今總算好了。”
淩君毅道:“如今兄弟已經不是總護花使者,冉兄不可如此稱呼。”
玉蘭望了牡丹一眼,詫異的道:“淩相公好端端的,怎公…。”
淩君毅苦澀一笑道:“說來慚愧,在下追入黃龍洞之前,全軍盡沒。在下在黑龍潭遇上太上之時,已經引咎辭去總護花使者職務,後來得知幫主、副幫主兩撥人,也被黑龍會引入岔路,失陷在青龍潭和飛龍堂兩處,因此在下自告奮勇向太上討令,救出兩路人馬,稍贖前衍。離開這山腹秘道,在下也就不是百花幫的人了。”他因太上是自己姨母,人已死了,不顧再提軟轎中預置炸藥之事。
牡丹嬌柔一笑道:“淩兄就是不幹總使者,也是百花幫的自己人,總不錯吧?”
淩君毅想到太上臨終時說的話,不覺玉臉一紅,汕汕的說不出口來。
方如蘋眼看走一段路,就有一道石門,而且都由機括啟閉,心頭更是驚異不止,悄悄說道:“唐姐姐,要不是淩大哥來救我們,就算他們放了我們,也逃不出去呢!”
祝雅琴道:“可惜爹沒有來,他老人家一生精研土木之學,像這樣的山腹甫道,到處都是由機括啟閉的門戶,給爹看到了,隻怕不肯出去了呢!”
一行人邊說邊走,不多一回,已經走上一條較為寬闊甬道。
榮敬宗腳下一停,回身道:“大家注意了,現在咱們已經走出‘青龍潭’的範圍,前麵那道石門之外就是飛龍堂了。飛龍堂最厲害的‘十絕劍陣’,和‘十二星宿’雖已殲滅,但他們是對外的組織,其中仍然不乏高手,大家務必小心戒備才好。”隨著話聲,大步朝前行去。走不多遠,前麵果然已到盡頭,一道石壁,擋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