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探破古井(3 / 3)

榮敬宗腳下一停,舉手在壁上按了兩按,石門自啟,就大步跨了出去。門外當然還是甫道,但榮敬宗才走了四五丈遠近,辜鴻生便急步趨了上去,低聲說道:“榮總管請留步。”

榮敬宗回頭道:“你有什麼事?”辜鴻生道:“榮總管隻怕沒到過‘飛龍關’吧?”

榮敬宗訝然道:“飛龍關?老夫確實未曾到過?飛龍關又在何處?”辜鴻生陪笑道:

“飛龍關和青龍潭同樣是改建後才有的名稱,統屬水總監轄下,是黑龍會兩處最機密的地方,你老如果筆直走去,那是到飛龍堂去了。”

榮敬宗哼道:“如此看來,老夫當了二十幾年黑龍潭總管,當真是白當了。”說到這裏,接道:“你說飛龍關該往哪裏去?”

辜鴻生道:“飛龍關暗門就在這裏,隻是此門開啟之時,兩邊甫道,即自動堵死,咱們人數較多,須要大家擠一擠才行。”當下就要大家站在一起,然後由辜鴻生先在右首石壁腳下摸索了一陣,再到左首壁下,同樣摸索了一陣,但聽地底響起一陣隆隆軋軋之聲,像水閘一般,把索道堵死。方才還是一條筆直的甬道,轉眼之間已經變成了橫貫的通道。眾人差幸站在一起,事先若無準備,就可能被石壁隔斷。

榮敬宗看得目瞪口呆,沉哼道:“這是什麼時候改建的?”辜鴻生道:“大概快有十幾年了,還是戚承昌兼任本會總監之時,開始建造的。”

他用手朝右首甫道指了指道:“百花幫的人,如果進攻飛龍潭,不用動手,就可把他們由此處引入飛龍關去,隻要一入飛龍關,那就和進入青龍潭一樣,隻須把此處封起,就再也休想衝得出來。”榮敬宗凜然道:“那麼咱們進去了,該當如何?”

辜鴻生道:“這個榮總管但請放心,這道門戶的機括就在門下,甫道變更之後,外麵就無法開啟,咱們隻要分幾個人,守住此地,即可無事。”牡丹看了眾人一眼,說道:

“三妹,你和十妹(紫額)、明月師太以及榮莉等四人,一同留在這裏好了。”

淩君毅伯他們幾人實力不足,含笑朝牡丹、唐文卿等人道:“咱們隻是進去救人,這裏麵既稱‘飛龍關’,也許有什麼厲害埋伏,人數去多了反而不好。依在下之見,幫主、唐姑娘、祝姑娘、溫姑娘、方小妹和小桃姑娘,都留在此地,不用進去了。”牡丹道:“不,賤婢是百花幫幫主,自然要進去的了。”

榮敬宗道:“那就這樣吧!諸位留守甫道,咱們進去救人。”當下仍由辜鴻生帶路,榮敬宗、淩君毅、牡丹、萬人俊、許家驊、冉遇春和三名黑龍潭劍手,一行十人朝左首甫道中走去。深入十餘丈,忽然地勢開朗,形成一個寬敞的石室,少說也有六七十丈見方。迎麵一堵大石壁,中間橫刻著“飛龍”二個朱紅大字,字下是兩扇朱漆大門。大門當然也是石門,隻是漆上了朱漆,看去就像是門。不像其他石門,沒有門的跡象,隻是一堵石壁而已。尤其這兩扇門上,還按著兩個黃澄澄的銅環,看去更顯得十分氣派。

“飛龍關”確實像一座關,不知道的人,看了壁上“飛龍”二字,準會把它當作飛龍堂。

百花幫副幫主芍藥率領的一路人馬,就是這樣,被誘進“飛龍關”去的。

榮敬宗到了關前,目光左右一陣打量,回頭問道:“辜兄可知這飛龍關裏麵的情形如何?”

辜鴻生道:“兄弟曾奉命來過兩次,但都到關下為止,裏麵情形如何,兄弟也不大清楚。隻是聽飛龍關關主胡全偶而談起,好像裏麵有很多石室。”榮敬宗道:“胡全昔年曾在老夫手下當過巡主,你去叫他出來。”

辜鴻生陪笑道:“兄弟忘了你老昔年曾在飛龍堂當過副總巡主,胡全還是你老的屬下。”榮敬宗輕輕歎息一聲道:“那時是反清的黑龍會,如今黑龍會已成了清廷搜殺反清誌士的機關,時勢已經不同了。”

辜鴻生說話之時,已經走上前去,伸手抓住銅環,左右轉動了三下。

隻聽從銅環口中,傳出一個人的聲音問道:“外麵是什麼人?”

辜鴻生道:“黑龍潭榮總管請胡關主答話。”裏麵那人道:“在下立時進去通報。”

接著就寂然無聲。過不一會,但見兩扇朱紅大門呀然開啟,兩名黑衣勁裝漢子,手提燈籠並肩從門中走出。後麵緊隨著一個身穿青袍,年約五旬的漢於,急步迎了出來。一眼瞧到榮敬宗昂首站在眾人前麵,慌忙趨上兩步,連忙拱手道:“屬下不知榮總管光蒞敝關,有失迎迓,還望總管恕罪。”

榮敬宗拂髯笑道:“胡兄不可多禮,兄弟如今已經不是黑龍潭總管了。”胡全躬著身子,陪笑道:“如此說,榮公定是高升了。”

榮敬宗臉色二沉,微哼道:“胡兄心裏,難道除了升官,就沒有別的思想?”胡全聽得不禁一怔,望著榮敬宗,囁嚅說道:“榮總管……”

榮敬宗道:“胡全,老夫問你,你當初身為黑龍會的巡主,可是曾在太陽神前起過誓的教友麼?”胡全驚恐地張了張嘴,應道:“是……”

榮敬宗道:“好,老夫現在告訴你,韓占魁業已授首,水輕盈敗走在逃,黑龍會已經破了,你升官的迷夢也可以醒醒了。”胡全驚駭的臉白如紙,拭著汗水,道:“你老是……是……”榮敬宗道:“你把百花幫失陷的人放出來,老夫念在昔日的情誼,可以饒你不死,離開此地……”話聲未落,突聽“飛龍關”中,響起一聲大笑,說道:“榮兄果然在這裏,兄弟來的還算不遲。”隨著話聲,已從石門中,走出兩個人來。

前麵一個空著雙手的瘦小老頭,正是飛龍堂堂主金鉸剪饒三村,稍後一個則是黃龍堂堂主郝飛鵬。兩人身後,魚貫走出五個身穿黑色勁裝,手持烏黑狹長劍的漢子。

胡全急忙躬身道:“屬下見過堂主。”饒三村皮笑肉不笑地道:“榮兄要你把百花幫失陷在關中的人放出來,胡兄意下如何?”

胡全機伶一顫,躬身道:“屬下不敢。”郝飛鵬目光一動,赫然笑道:“百花幫幫主居然也來了。”牡丹冷笑道:“我來了又怎樣?憑你們仗著區區埋伏,就能困得住我了麼?”萬人俊看到饒三村、郝飛鵬身後五個黑衣漢子的裝束,驀地心頭一震,回頭朝許家驊道:“許兄,你看清楚了,這幾個賊子一身裝束,是不是和夜襲石門貴莊的人十分相似?”許家驊點頭道:“不錯,殺害我全家的賊人,正是如此裝束!”

萬人俊切齒道:“那就對了,夜襲寒家的人,也正是如此。”許家驊哪還忍耐得位,手中長劍一挺,閃身掠出,大聲喝道:“姓饒的,他們可是你的手下麼?”

萬人俊也並不怠慢,跟著閃身而出。

饒三村看到兩人,不覺嗬嗬一笑道:“你們也出來了。”

許家驊厲聲道:“我問你,他們可是你手下?”饒三村看了五個黑衣漢子一眼,說道:“沒錯,他們是飛龍堂的劍手,你問這個作甚?”萬人俊雙目通紅,掄了掄手中長劍,問道:“夜襲黃山和石門許家驊殺害兩家數十口,可是飛龍堂幹的?”饒三村看了兩人一眼,陰笑道:“你們問這幹什麼?”

萬人俊道:“你說,是不是你姓饒的率人殺的?”饒三村道:“不錯,那是上麵交下來的,黃山萬家和石門許家,都和前明餘孽有過勾結,上麵不想再興大獄,才命老夫把兩家叛逆收拾了,這已經是法外施仁……”萬人俊、許家驊聽得熱血沸騰,沒待他說完,不約而同地大喝一聲:“惡賊納命。”兩條人影,急撲而起,兩支長劍同時朝饒三村刺去。

金鉸剪饒三村豈會把兩人放在眼裏,口中陰惻惻笑道:“小夥子,好端端的,話沒說完,怎麼動起手來了?”雙手一分,左右兩手的食、中二指,已經分別夾住了兩人劍尖。

這一手使的正是“金鉸剪”神功,但他並未把兩人劍尖夾斷,隻是夾住了不放,陰聲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老夫和榮總管還未打交道呢!”

萬人俊、許家驊刺出的長劍被人夾住,心頭不覺大驚,急急翻腕一掙,但金鉸剪雙手兩個手指比鐵鉗鉗得還牢,哪想掙得分毫?直等金鉸剪話聲一落雙手輕輕一抬,兩人但覺劍上突然傳來一股大力,朝處一繃,連劍帶人,被震得後退了兩步。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萬人俊、許家驊既然證實了殺害自己全家的仇人就在眼前,哪還顧得了自己武功和人家差了一大截?兩人—退即上,同時厲聲喝道:“老賊納命,小爺就是黃山萬人俊。”“我就是石門許家驊。”兩支長劍,急如電閃,劃起點點寒芒,一左一右,快攻急刺過去。

饒三村大笑道:“哈哈,原來是兩家漏網的餘孽,如此甚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老夫就先打發了你們吧?”話聲出口,不避不讓,反而朝兩人快攻急刺的劍鋒中迎去。

“黃山劍法”素以沉穩著稱,一經展開,就大開大闔,隱挾風雷!萬人俊滿腔血仇,恨不得一劍就把饒三村劈成兩片,是以一上手就連施殺著,劍光連閃,勢如厲雷驚霆,每一劍都鋒芒逼人。石門許家驊“六合劍法”則以點刺為主,如萬點銀雨,飄灑而至,據說“六合劍法”練到最上乘境界,振腕一劍,可同時刺中人身三十六大穴,可見發劍之快了。

許家驊此時和萬人俊有著同樣心情,一家二十八口血仇,橫豆心頭,已非一日。此時和仇家動手,哪有什麼顧忌,一柄長劍,在他咬牙切齒中使出,自然急驟如風,綿密如雨,點點鋒鏑,盡量找饒三村的要害大穴下手。這兩人一左一右,全力撲攻,一個劍橫掃,如匹練橫飛,一個劍挺刺,如萬劍擊心,劍勢各異,淩厲得使人驚心動魄。

金鉸剪饒三村手無寸鐵,一條瘦小的人影,就在劍光照繞、寒鏑密集之中竄來竄去,東躲西閃!他似乎在兩人急攻之下,除了躲閃,根本無法還手。但不論兩人劍法如何快速淩厲,卻始終刺不到他的身上,甚至連一點衣角也沒沾上邊。有時這一劍明明可以刺到某處要害,就是差了這麼一寸距離,任你如何撲攻,總差著這麼一寸!須知饒三村以“金鉸剪”成名,他一生功力,就練在四個手指頭上工夫(食中二指),和人動手過招,不論刀、劍、鞭、戟,隻要被他兩個指頭一夾,無不立斷。

萬人俊、許家驊仇怒縈心,拚上了命,連自己刺出的長劍,一寸寸的被人截斷,都渾無所覺,依然一味的急攻硬撲,步步逼上!這一段話,從字麵上看來,好像已經纏鬥了好一回工夫,實則三方動作,都是快逾掣電,前後也不過七八個照麵。但兩人手上三尺長劍,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己被饒三村施展“金鉸剪”神功,接連夾斷了七八寸左右:

淩君毅看出情形不對,要待出聲喝阻,但聽饒三村突然大笑一聲:“你們兩個小於接著了。”雙手揚處,每一隻手上飛射出七八點寒星,分向兩人飛射而去。

萬、許兩人不知自己長劍正在被人家一寸寸的截斷,長劍斷一寸,他們就逼上一寸,此刻二方相距隻不過三尺左右。對方這一突起發難,可以說饒三村一出手,就已到了兩人身上,世間縱有最好輕功的人,在這等短距離中,急切之間要想及時躲閃開去,也是極無可能之事!何況這一手,本是饒三村的絕招。他空著雙手和人動手,光是夾斷人家兵刃,又有何用?當然要把夾斷了兵刃,回敬人家,才是殺著。就憑這一手“劉海灑金錢”,不論敵人遠近,二十年來武林中還沒有人能從他手底下全身而退,逃出過性命。

但就在饒三村雙手揚起之際,不,該說是兩蓬斷劍射到一尺左右,就有—道人影,比閃電還快,一下越過萬、許兩人身子,到了饒二村麵前。雙袖一抖,把兩蓬斷劍一齊接了下來,左手反手一掌,“砰”的一聲,手背擊中饒三村胸口。

饒三村做夢也想不到來人身手會有這般快法,自然也無從閃避,口中不覺悶哼一聲,兩眼發黑,腳下跟著踉蹌後退。這人正是淩君毅。他看出情形不對,立即以最快身法,搶在萬人俊和許家驊前麵,施展“乾坤袖”,接下饒三村打出的兩截斷劍,也趁勢給他反手一掌。等到饒三村悶哼出聲,他早已經回到了原處。

牡丹眨動一雙清澈的大眼,含情脈脈,低聲說道:“淩兄好快的身法!”她話聲未落,隻聽饒三村又是—聲大叫,身子往後便倒。原來萬人俊、許家驊隻覺眼前人影一閃,兩蓬暗器業已不知去向,饒三村一個人腳步踉蹌,似是傷得不輕,兩人複仇心切,哪肯輕易放過?不約而同的直欺過去,長劍一送,兩支斷劍一左一右,同時刺入饒三村的心窩。

那五個黑衣漢子睹壯大驚,吆喝一聲,不約而同的手中長劍一振,縱身朝兩人急撲過來。萬人俊殺機已動,一腳踢開饒三村屍體,斷劍劃起一道銀光,截著兩個黑衣漢子動上了手。

許家驊也毫不含糊,轉身發劍,和另外三個黑衣漢子鬥在一起。

牡丹看出這五個黑衣漢子身手極高,萬、許兩人一對一還差不多,如今一個以一敵二,一個以一敵三,隻怕不是對方對手,這就回頭道:“冉護法,咱們去助他們一臂之力。”

冉遇春躬道:“屬下遵命。”話聲出口,人已飛撲出去,右手一抬,一點鮮紅指影,閃電般朝和許家驊動手的一個黑衣漢子背後戳去。“血影指”是旁門中最厲害的指功之一,發指無聲,中人無救。那黑衣大漢正在全力撲攻,鼎足而立,把許家驊困在三人劍影之中,不防冉遇春這一指無聲無息地襲到背後,口中悶哼一聲,立時撲倒地上氣絕而死。另一個黑衣漢子眼看同伴突然倒地死去,心頭驀地吃了一驚,舍了許家驊,橫劍朝冉遇春掃來。冉遇春早就注意了他,身形一偏,避開對方橫掃一劍,立還顏色,左掌右指,反擊過去。許家驊以一敵三,轉眼之間三去其二,壓力一鬆,精神為之一振,口中大喝二聲,劍勢陡盛,一柄斷劍,立時使得寒芒飛灑,風飄萬點!再說百花幫主牡丹在冉遇春飛撲出去的同時,鏘然劍鳴,掣劍在手,鳳目含煞,嬌聲喝道:“郝飛鵬,你亮劍。”

郝飛鵬眼看饒三村已死,對方幾個高手,都尚未出手,心頭正在暗暗打鼓,今日之局,看來已是一敗塗地,自己再不見機,隻怕也非把老命送在這裏不可!

他正在盤算之際,聽到百花幫主的喝聲,不覺沉笑道:“幫主要和郝某動手!郝某自當奉陪。”口中說著,果然伸手從背上摘下長劍,左腳斜跨一步,橫劍側立,算是擺開了門戶。其實他這斜跨一步,正是便於向“飛龍關”撤退,留的後步。

牡丹冷笑一聲,雙足一點,身化一道銀虹,直向郝飛鵬平射過去。

她和郝飛鵬相距足有三丈來遠,這一招馭劍平射,使的正是“神龍出雲”,第一招上就便了殺手!

“神龍出雲”原有兩個動作,上半式是馭劍騰空,要到了半空,才施展下半式,回頭發劍。但牡丹身為百花幫幫主,自幼練劍,練得純熟無比。熟能生巧,隨意變化,不須騰身躍起,可以筆直如飛,來代替騰空發劍。這是用於追擊敵人,或者雙方相距較遠,作為欺身直進,正好在到達對方麵前時發劍。但不論追擊也好,欺身直進也好,這是一招殺著!郝飛鵬是劍中老手,他在花家莊院見識過這招劍法的厲害,此時一見牡丹第一招上就使出淩厲無匹的馭劍欺來,心頭方自一凜,立時緩緩吸了口氣,全神貫注右臂,正待橫劍迎擊。

哪知牡丹馭劍平飛過來的人,才到中途,劍光就突然暴發,一道亮銀光華,閃電一轉,慘嗥乍起,和萬人俊動手的一名黑衣劍手,立被攔腰砍作兩截,血雨四濺,倒了下來。但牡丹劍勢如虹,劍光並未稍停,依然朝郝飛鵬身前飛射過來,隻是來勢已經緩了許多。

郝飛鵬心知上當,中了牡丹聲東擊西之計,她為了替萬人俊解圍,卻故意和自己打個招呼,目的是使和萬人俊動手的兩個黑衣劍手,不再注意她的動向。

郝飛鵬心頭不禁狂怒,他是個城府極深的人,此時一見牡丹來勢已緩,明明是那招劍法,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換句話說,牡丹隻是借著劍招餘勢末,朝他麵前瀉落,若要向他發動攻勢就得再發第二劍,才能攻敵。但他卻全力凝注右臂,原是準備迎擊牡丹的一劍尚未發出。這正合了曹判論戰的“彼竭我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