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花主逞威(3 / 3)

榮敬宗朝五名青衣漢子揮揮手道:“你們也可以走了。”那五個青衣漢子一齊躬身一禮,朝山外而出。

榮敬宗輕歎—聲,仰首道:“老會主一手創立的黑龍會,前三十年是反清複明的忠義之旅,後二十年是被清廷鷹犬所控製的殘害義民的劊子手。前後五十年,老朽就在這裏渡過了整整四十個年頭。當年來的時候,還是一個弱冠少年,今天走出去的,已是白發蟠蟠的衰年老翁,這一片大好基業,從此就水埋荒山了。”說到這裏,不禁潸然淚下。

淩君毅道:“榮老伯,這座山腹洞窟秘道縱橫,如果任由它留著,一旦被江湖黑道中人作為巢穴,實是後患無窮,不知是否可以把它封閉?”

榮敬宗微微一笑道:“淩公子但請放心,老朽選擇從這裏出來,就是為了準備把此山秘道,一起封過,因為其餘幾處出口啟閉的機括,均在裏麵,隻有飛龍堂大門,可以由外麵啟閉,咱們到了外麵,再把它關上,外人就無法進入了。”淩君毅道:“此處既可由外麵啟閉,除了榮老伯,一定也有其他的人知道的了。”榮敬宗道:“這是黑龍會列為最機密的事項,隻有堂主以上的人才知道。如今死的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連老朽在內,大概已經隻有三個了。”

淩君毅道:“不知其他兩人是誰?”榮敬宗捋須道:“一個是令堂,另一個是水輕盈,唉,咱們當時應該把她截住才好。”

淩君毅想起師傅兩次出聲阻攔,任由水輕盈退走,心中不禁暗暗喃咕:“不知此女是何來曆,劍法武功,都不在自己之下!”說話之時,已經跨出“飛龍堂”大門,外麵還是一個高有數丈,足有五六丈深廣的大石窟。

榮敬宗等大家走出大門,然後俯下身去,在右首石壁下撤開一塊大石,仲進手去,掏摸了一回,但聽一陣軋軋震動,一方巨石,從門上緩緩閘下!“飛龍堂”大門,登時變成了一堵黝黑的石壁。

榮敬宗依然蹲著身子,回頭說道:“淩公子,老朽要借你巨闕劍一用。”淩君毅答應一聲,抽出巨闕劍,遞了過去。榮敬宗接過短劍,朝窟窿中一陣亂削,但聽接連響起幾聲“錚”“錚”輕響,敢情他已把石門開啟的機關削斷了。榮敬宗依然把石塊砌上,站起身來,臉上猶有淒楚厲色,遞還短劍,一個人好像蒼老了許多,黯然一歎,當先舉步朝洞外走去。

石洞外麵,陽光普照,蒼翠欲滴,天風吹來,使人精神為之一振。洞在“玄關岩”

右側,陡壁百丈,危崖如覆,洞外隻是橫層的斷岩,僅容得一點足尖。如果你不會武功,那就必須雙手攀住石隙,足尖踩著石梗,身子整個懸在空中,緩慢地橫著移動,才能渡過這近百丈遠的危崖。就算你會武功吧,但武功較差的人走在這上麵,一樣的艱險難行。

榮敬宗領著大家走完這段艱險的路程,轉過山腰,雖然同樣的響岩斷壁,同樣無路可循,但已沒有方才的險峻。一行人中,大半的姑娘家,走完這段路,誰都禁不住要舒上口氣。

榮敬宗看看天色,已是己牌稍偏,這就回頭道:“大家要不要憩歇再走?”淩君毅忍不住問道:“榮老伯,從這裏到嶽姑廟,不知還有多少路程?”榮敬宗道:“快一點,大概未牌時光,就可以趕到了。”

牡丹根本不知道太上已死,隻道已在嶽姑廟等候,這就掠掠鬢發道:“我們還不累,不如趕到嶽姑廟再休息吧。”榮敬宗點頭道:“如此也好,大家全都空著肚子,早些上路,還趕得上廟裏的素齋哩。”嶽姑廟,座落在嶽姑頂下,廟貌宏偉,香火極盛。廟中奉把的是東醫大帝之女碧霞元君,塑的是一尊少女神像,鳳冠霞被,綺年玉貌,肅穆端莊。每年四月十五日神涎前後十日,香客離杏,絡繹於途,附近百裏的人,都會扶老攜幼的趕赴廟會。

這時山前演劇酬神,百戲雜陳,各種攤販也在山腳下搭起了一二裏長的布棚,吃的、玩的,應有盡有。呼盧喝雉,通宵達旦,真是昆崳山一年之中最熱鬧的一段日子。

未牌方偏,榮敬宗領著淩君毅、壯丹等一行人,已經趕到嶽姑頂下麵,老遠就看到嶽姑廟門口,站著一個身穿藍袍的高大人影,好像在眺望什麼。

唐文卿不覺低啊一聲道:“會是巴總管,淩大哥,巴總管怎麼也會在這裏?”這話,淩君毅也無法回答,隻點點頭道:“大概是找你來的了。”他們看到巴天義,巴天義自然也看到他們了,三腳兩步的迎了上來,連連躬身陪笑道:“淩公子、二姑娘、三姑娘,都來了,兄弟從早上站到這時候,連腳骨都站直了。”淩君毅還了一禮,方如蘋已經搶著問道:“巴總管,幹娘也來了麼?”

巴天義道:“是老莊主和少莊主。”接著又道:“三姑娘的令舅祝莊主和嶺南溫老莊主、溫二莊主,都來了。”

祝雅琴驚啊一聲道:“爹也來了?”溫婉君同樣驚奇地道:“我爹和二叔怎麼也會來了呢?”巴天義道:“事情是這樣,溫家有一個使女叫做小燕的,因溫姑娘潛入百花幫,一去就沒有消息,心裏一害伯,就趕快報告溫老莊主。正好溫老莊主和咱們老莊主、少莊主,都在龍眼山莊作客,同時也發現祝姑娘、二姑娘、三姑娘,都已有多日未曾返家,就一起找上百花幫去……”牡丹驚啊一聲,問道:“你們都去百花幫?”百花幫花家大院,雖有梅花、蓮花等人留守,但去的人如果是用毒名滿天下的四川唐門老莊主唐天縱,迷藥獨步江湖的嶺南溫家老莊主溫一峰和潛龍祝文華聯上了手,就算有太上坐鎮,隻怕也難以應付。她身為百花幫主,哪得不驚?

巴天義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因她和淩公子同行,又走在眾人之前,倒也不敢怠慢,含笑說道:“沒有,咱們一行人剛到潛山附近,就遇上淩公子的尊師,要咱們不用再去百花幫.隻須到昆崳山嶽姑廟來就好。”牡丹暗暗舒了口氣,沒有再說。

淩君毅問道:“你們已經來了幾日?”巴天義道:“昨天才到。”剛說到這裏,但見山門內快步走出一個豐神清朗的青衫少年,一眼瞧到眾人,就飛快奔了過來,叫道:

“淩兄,你怎麼才來,想死小弟了。”

淩君毅也慌忙迎了上去,叫道:“唐兄。”原來來人正是唐門少莊主唐少卿,兩人緊緊握住了手。

唐文卿、方如蘋也跟著上去,叫了聲:“大哥。”淩君毅替唐少卿引見了榮敬宗、牡丹、溫婉君等人。

唐少卿一拱手,然後說道:“淩伯母曾說,諸位今天上午就可到的,一直等到中午,還沒有來。準備了的素齋,都已涼了,此刻,淩伯母和家父等人,都在後進花廳上呢。

在下替諸位引路。”說完,領著眾人,朝廟中行去。

一行人進入大殿之後,榮敬宗示意小桃和三名黑衣劍士留在殿上。牡丹也要紫薇、芙蓉、鳳仙、玉蕊,和護法丁嶠、冉遇春、杜乾麟、羅耕雲,以及四名侍女茉莉、瑞香、杜鵑、薔薇等人也都留在殿上。自有唐門總管巴天義接待大家,引到前麵客室待茶,廟中早已準備了素齋,不在話下。唐少卿陪同淩君毅、榮敬宗、牡丹、玉蘭、溫婉君、唐文卿、祝雅琴、方如蘋、萬人俊、許家驊等人,往裏而去。

第三進方塘一鑒,遊魚成群,是放生池。兩旁花圃中,繁花如錦,中間一條平坦石橋,護以白石欄杆。越過石橋,迎麵一排長廊,三間精舍,正是嶽姑廟接待貴賓之處。

這三間花廳,並不曾隔斷,越發顯得敞軒明朗,四壁張掛了不少名人書畫。唐天縱、溫一峰、溫一嶠、祝文華、鐵氏夫人等人,正和一個灰衲老僧陪著閑談。

唐少卿走到門口,就搶著叫道:“爹,淩兄他們來了。”廳上諸人,紛紛站了起來。

淩君毅讓榮敬宗走在前麵,大家跟著入內。鐵氏夫人首先替唐天縱等人引見了榮敬宗,然後淩君毅又替萬人俊、許家驊、牡丹、玉蘭引見了母親。大家一陣寒喧之後,相繼落座。

鐵氏夫人道:“毅兒,你快去見過天虛老禪師,這位老禪師,是你外公昔年方外至交。”

淩君毅早已看出灰衲老憎白眉低垂,貌相清瘤,少說也有九旬以上,但雙目神光內蘊,分明是全身懷上乘武功的高僧。

聞言立即恭敬的走上前去,作了個長揖道:“晚輩淩君毅見過老禪師。”天虛禪師雙手合十,連連躬身道:“不敢,小施主不可多禮,再晚的稱呼,老衲更不敢當。”鐵氏夫人道:“老禪師怎地和孩子他客氣起來了?”天虛禪師嗬嗬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老衲和鐵老施主當年雖是交論方外,但淩小施主的尊師,算起來還是者袖的師叔,小施主不就成了老袖的師弟麼?”

淩君毅心中暗道:“原來這位老禪師也是少林支派。”鐵氏夫人道:“這個我倒不知道。”祝文華朗笑一聲道:“淩夫人不用為難,老禪師和鐵老會主既是方外至交,如以師門淵源排來,又是淩老弟的師兄,兄弟覺得有淩夫人在場的時候,就矮上兩輩,淩夫人不在場的時候再以平輩論交不遲。”唐天縱一臉俱是笑容,望望淩君毅,一手撚須,含笑道:“淩賢侄,這回又是你立了殊功,一舉破去黑龍會,替江湖同道掃平大患,看來老夫等人,真是老了。”

淩君毅躬身道:“老伯誇獎,小侄愧不敢當。”溫一峰接口笑道:“賢侄無須太謙,江湖後浪推前浪,這天下本來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唐老莊主、溫老莊主,從“絕塵山莊”起,一直稱淩君毅為“淩老弟”,如今忽然全改了口。這也沒錯,淩君毅和唐少卿、唐文卿平輩論交,唐老莊全稱他一聲“賢侄”原也理所當然。但淩君毅和溫婉君,本是兒女私情,溫婉君自然不會告訴乃父,那麼溫老莊主也改口以“賢侄”相稱,就顯示出他已經知道兩人之事。這自然是小燕說的了。淩君毅哪會聽不出來?臉上覺得有些汕汕的,一時不好多說。

牡丹進來之後,始終不曾見到太上,心中正在暗中納罕,自己師傅和淩夫人原是姐妹,她老人家既然要自己等人到嶽姑廟來,如今淩夫人和唐老莊主等人全在這裏,師傅決不會先走,那麼她老人家呢?她坐在椅上,正在默默沉思之際!

鐵氏夫人已經藹然含笑道:“牡丹姑娘,芍藥姑娘沒來麼?”牡丹連忙應了聲“是”,答道:“二妹平日驕縱慣了,方才衝出飛龍關,就獨自負氣走了,連家師說的話都敢不聽。”鐵氏夫人點點頭道:“不錯,要你們到這裏來,原是你們師傅的意思,毅兒大概已經告訴你了,老身和你們師傅,原是姐妹。她在臨終時,曾和老身說過,她把你們視如己出,你叫我一聲姨媽就好。”“臨終”這兩個字,聽到牡丹、玉蘭兩人耳中,隻覺頭腦轟然一震!牡丹目承淚水,忍不住抬頭問道:“姨媽,你說家師她老人家……”

鐵氏夫人麵現淒容,含淚道:“怎麼?毅兒,你沒告訴她們?”淩君毅道:“孩兒因幫主、總管等人初離險地,免得路上傷心,故而沒有說明,還是到了此地,由娘告訴她們的好。”牡丹淚水奪眶而出,噗地跪了下去,咽聲道:“姨媽,你老人家快告訴侄女,師傅如何死的?”她這一跪下,玉蘭也跟著跪下,陪著流淚。

鐵氏夫人慌忙把兩人扶起,口中說道:“孩子,你們起來,聽老身慢慢的說。”牡丹、玉蘭兩人站起身子,隻是流淚不止。

鐵氏夫人溫言安慰了兩人一陣,才把自己和太上的身世,及太上遇害經過,詳細說了一遍。牡丹、玉蘭兩人想起師傅從小把自己扶養長大,不料這次昆崳山之行,和師傅從此慈顏永訣,人天殊途,一時又悲從中來,哭得淚人兒一般。

鐵氏夫人也陪著她們垂淚,一麵說道:“孩子,你們且節哀順變,如花妹子在臨終之時,還有兩件事,要老身告訴你們。”

牡丹試著淚水,說道:“姨媽,師傅有什麼遺命,你老人家請說。”鐵氏夫人神色一怔,說道:“你們師傅臨終時曾說,當年她收養你們,手創百花幫,原是一心要和黑龍會在江湖上一爭長短。後來她得知先夫殉難,黑龍會已被清廷收買,就存了消滅黑龍會、繼承先父遺誌之願。因此又開始物色各門各派下傑出才俊之士,擴張勢力,另一方麵,又因黑龍潭留有重陽真人的劍譜,如能得到劍譜,就可獨步武林,無人能敵,決心親自遠征黑龍會,要你們分三路吸引住敵人,她潛入黑龍潭去。如今黑龍會已破,一切已成過去,但清廷因黑龍會失事,決不會輕易放過。百花幫自然是他們第一個要撲滅的對象。因此,第一件事。就是要你迅速傳令,解散百花幫。免得被清廷鷹犬追緝。”牡丹含淚點頭道:“侄女遵命。”鐵氏夫人又道:“你師傅第二件事,也是她未了心願,那是因為老身隻是鐵老會主的義女,如花妹子才是鐵氏門中的繼承人,因此,她要你繼承鐵氏香煙……”

牡丹聽到這裏,不禁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鐵氏夫人續道:“早在百花幫選拔總護花使者之時,如花妹子已經有意把你許配毅兒,她在臨終之時,又向老身提出請求,不論毅兒是否已經訂親,要老身替你作主,與毅兒成親,將來有了孩子,都要姓鐵。這就是說,你不是淩家的媳婦,而是鐵家的媳婦。

這是你終身大事,如花妹子雖要老身作主,但老身先得征求你的意見,不知你願不願意?”淩君毅站在一邊,早已俊臉通紅,要待回避。

唐文卿一把拉位他,含笑道:“淩兄別走,還有呢!”

牡丹本來淚流滿麵的人,這回鐵氏夫人說到她終身大事,她縱然是一幫之主,但女孩兒家聽到這件事,怎不羞得低垂粉頸,一張臉比大紅緞子還紅。心頭盡管一百二十個肯,就是羞難啟齒,囁嚅了半天才低低的道:“這是師傅的遺命,侄女但憑姨媽作主。”

說到後來,聲音簡直比蚊子還輕。

鐵氏夫人藹然含笑道:“你既然同意,那就這樣定了。”這個“定”字,牡丹好比咽下了定心丸,一顆芳心也定了下來,低垂粉頸,應了聲“是”。

鐵氏夫人回過頭來,朝淩君毅道:“毅兒。”

淩君毅紅著臉應道:“娘有什麼吩咐?”鐵氏夫人道:“為娘聽唐老莊主說起,康老夫人有意把唐姑娘許配給你,當日送你巨闕劍,正是此意。溫老莊主隻有一位千金,和你認識在先,溫姑娘為了你,還喬裝玫瑰,進入百花幫,兩家都挽祝莊主跟為娘提親。

經為娘和三位莊主商量的結果,溫老莊主膝下隻有位幹金,因此也仿照繼承鐵氏香煙的辦法,你們將來有了孩子,繼承溫氏香煙。唐老莊主的幹金,繼承咱們淩家的香煙,這樣三家都有了繼承香煙的人。三位姑娘,在名份上也並不衝突。這三件親事,就這樣定了,你趕快去叩拜過兩位嶽父。”唐姑娘、溫姑娘,早已羞得漲紅著臉,一齊躲了出去。

淩君毅聽了母親吩咐,紅著俊臉,依言走到唐天縱麵前,屈膝跪拜下去,口中說道:

“嶽父在上,請受小婿一拜。”唐天縱滿臉高興,連忙伸手扶起,大笑道:“賢婿快快請起,哈哈,老夫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想到小女身上,哪知拙荊比老夫還要先上一步。”

淩君毅站起身子,又向溫一峰拜了下去。

溫一峰以趕忙扶起,笑道:“賢婿少禮。”接著哈哈大笑道:“唐兄這個女婿,是丈母娘看中的,兄弟這個女婿,卻是小女自己挑的,咱們都是現成丈人。”祝文華連連拱手道:“兄弟這大媒,才是現成的呢?”榮敬宗,方人俊,許家驊一起向鐵夫人、留、溫二位莊主道賀。

榮敬宗一手持須,笑道:“今天破賊歸來,三喜臨門,果然是一件大喜事。但兄弟覺得三喜不如五喜,五喜自然更熱鬧了,因此兄弟也想作個冰人,向淩夫人,祝莊主討杯喜酒,不知二位肯不肯賞兄弟一個薄臉?”鐵氏夫人奇道:“榮大俠說的五喜,不知要給哪一家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