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我意外的是,醫師見我醒來後,走進病房裏並沒有給我再次注射鎮定劑,反而為我解開了捆綁的皮帶,還不住向我道歉。
從醫師的話裏,我才知道剛才警方送來了對蕭雪怡等人的審訊記錄。在記錄裏,蕭雪怡也提到了吸血玫瑰的存在,這才讓精神病醫師推翻了我“幻覺”的可能性。而且警方也對那間小屋裏的玫瑰殘骸進行了鑒定,確認那是一種來自南美大陸的變異玫瑰。
不過,就算這能推翻我“幻覺”的可能性,卻無法推翻我曾經“幻聽”的可能性。那株“邪花”不知所蹤了,根本沒人能夠證明確實存在著這麼一株能夠與我對話的黑色鮮花。
精神病院的醫師同時告訴我,他們之所以會到那家茶樓裏抓我回醫院,是收到了匿名電話,稱有個具有暴力傾向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正在茶樓裏出沒。可惜茶樓位於鬧市之中,他們無法當機立斷下手,讓我鑽空子逃走了。他們也是核對了車牌號,發現那是一輛租車行的豪車,詢問租車行後,確定了我那間幽暗小屋的地址,才帶著警察趕到那裏。
偵辦此案的警察也笑著對我說:“你真夠幸運的,如果不是蕭雪怡對你生了歹意,派人企圖綁架你,她很有可能死在你那間幽暗小屋裏——被變種玫瑰吸幹鮮血後導致死亡。要是真發生了這種事,那麼你難逃其責,因為僅從你屋外走廊的監控攝像來看,她是被你推入小屋的,我們完全可以控告你故意殺人罪名成立。”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暗暗後怕著。
可惜“邪花”不見了,沒有任何人能夠證實它的存在,我更無法向警方證實它曾經唆使我誘騙蕭雪怡的事實。
也幸好它不見了,如果到時候它不說話了,我豈不是會真被當做幻聽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無論如何,蕭雪怡妄圖對我實施綁架搶劫的罪名確鑿無誤,所以很快她和她的同夥就被關入了看守所中,等待著法律的嚴懲。
我也有些關心她的那個三歲的私生子,但當我再次來到曾與她會麵的那條城郊馬路旁,向旁人打聽時,卻得知那個男孩被其親生父親帶走了。
一個街坊還不無遺憾地說:“聽說蕭雪怡一直以小孩為籌碼,要求那個男人離婚,然後娶她進門,就連當初生下小孩,也是她不顧情人反對執意生下的。可是那個有錢人又怎麼可能真離婚娶她呢?到了最後連該給的撫養費都不給了,蕭雪怡才生了謀財害命的念頭。不過,也正因為蕭雪怡幹了壞事,那有錢男人才有理由帶走了自己的兒子……”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畢竟那是別人的事,與我無關。有錢人的生活距離我實在太遠了。
可惜那株“邪花”不見了,否則我也能成為一個有錢人。要知道,能與人交談的花朵,是多麼聳人聽聞的話題啊,要是我能夠早一點公諸於眾,說不定能從報社電視台換來一大筆錢。
不過,我一直還是糾結於一件事——我屋外走廊天花板上的攝像頭究竟是誰裝的?
如果蕭雪怡並沒打算綁架搶劫我,那天她將毫無疑問地死於我的幽暗小屋中,異種玫瑰花將吸走她體內全部鮮血。那個攝像頭隻拍到了我推她進屋的鏡頭,那麼我就會成為惟一的凶嫌。更糟糕的是,假設我並不知道屋裏發生了什麼,身上也沒帶打火機,那麼當我進入屋內查看的時候,那些吸血的瑪雅玫瑰也會纏住我,吸走我體內所有鮮血,讓人變作一具蒼白的屍體。
蕭雪怡死了,我是凶手;我死了,變異玫瑰是凶手;變異玫瑰出現的地方,是我租下的房間。如果事態這樣發展,那麼所有的線索都戛然而止。
啊呀!想到這裏的時候,我的腦海裏不禁出現了四個字:“殺人滅口”。
誰在陷害我?精神病院的醫師過了那麼久才找到我家,如果刪掉蕭雪怡綁架搶劫的橋段,換成“殺人滅口”的劇情,那麼當他們進屋後,隻能發現我與蕭雪怡的屍體。難道說,給精神病院打匿名電話的那個人,就是陷害我的幕後真凶?
那個人是誰呢?誰會從這件事得到好處呢?
我思來想去,發現整樁事件中隻有一個人獲得了好處,就是曾與蕭雪怡生下私生子的那個有錢人!蕭雪怡死了,他最大的麻煩也就清除了,而且還言正名順要回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我四處打聽,終於知道了那個有錢人的名字,也找到了他的照片。
是個很瘦弱的男人,有著飄逸的長發、清秀的麵容、溫柔的目光。他是一家高科技植物科學生物公司的老總。
不過,如果把他的頭發全部剃光,加上絡腮胡子,再給臉頰上一點暗色的麵霜,那麼他就會變成另一個人,另一個我曾經見過的人。
半年前,我在西南山區尋找黑色花朵時,在一輛長途車上見到的留有絡腮胡子的光頭瘦弱男人。正是他,告訴我在天雨寨湖心島的八角亭後,有一株黑色的花朵。
我終於明白了,這是一個天衣無縫的局。
那個有錢男人知道我癡迷於尋找黑色鮮花,也知道我是蕭雪怡的中學同學,於是利用我找到一株他早就準備好了的黑色鮮花。或許那株黑色鮮花就是他那家生物公司的高科技結晶,事先移植到了天雨寨中。而那株黑色鮮花能夠散發出無色無味的神經毒素,擾亂我的思緒——難怪那段時間我總覺得頭暈腦脹昏昏欲睡。在睡夢中,他以一個能夠發出蠱惑之聲的微型錄音機,就能讓我以為接到了“邪花”發出的指令。
什麼黃金戒指,什麼意外驚喜,全都是他早已安排好的橋段。
我與蕭雪怡的重逢、我邀請蕭雪怡去那間幽暗的小屋,也是那個有錢男人的安排。屋裏的南美變異瑪雅玫瑰,一定是那家生物公司製造出的高科技產品,這些科學瘋子,都走在植物基因研究的最前沿,製造出什麼樣的怪異物種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過,他的這條陰謀鏈條拉得實在太長了。隻要我找到天雨寨的村民,好好詢問一番,一定能找到那個有錢男人曾在湖心島裏活動過的蹤跡。而把這些證據交給警方,他們絕對不是吃素的,一定能想到其中的奧妙。
我去了一趟西南山區的天雨寨,帶回了許多足以證明那個有錢男人曾在湖心島裏活動、移栽黑色玫瑰的證據。我甚至還從一個攝影發燒友那裏拿到了一張他在湖心島裏拍攝的黑色玫瑰的清晰照片。
回到城市,我把所有證據交給了警方。他們進行了細致而富有成效的調查,將那個有錢男人送上了法庭。在法庭上,我是最重要的一位證人。
我也去監獄探訪過蕭雪怡,她低垂著頭,小聲問我:“你以後還去尋找黑色的鮮花嗎?”
我搖頭答道:“不,我不再打算去了。我已經把太多時間荒廢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現在我該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了。”
“你喜歡做什麼?難道不是園藝培植嗎?”
“當然不是。其實我從中學時代就喜歡寫作,以後我想做個作家。我的第一本書,就會是關於‘邪花’這樁事件的驚悚小說。”說完後,我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監獄。
還記得那天法庭宣判結束後,記者簇擁著我,都希望能約我做獨家采訪,有人甚至還開出了高昂的采訪費。不過,我不想接受任何記者采訪,我打算寫本書出來。這個消息一傳出,就有知名出版商找到我,開出極優厚的條件——許諾的價格,比賣出一朵黑色鮮花高得多了。
以前我發了瘋般四處尋找黑色花朵,究竟是為了什麼?我自己也考慮過這個問題,最後得到的結論是,除了本身的愛好之後,更多的是為了揚名立萬,再借此賺上一大筆錢。
事實上,依我多年來對植物的認識,早在天雨寨外的湖心島中發現黑色花朵時,就已經判定了那並非一株天然生成的黑色花朵,有著太多基因轉變的痕跡了。
所以我立刻猜到,這朵花一定與我在長途車上偶遇的那個瘦弱男人有關。
那個人出於什麼目的而讓我找到了黑色鮮花?雖然當時我並不知曉,但也知道其中一定藏著巨大的陰謀。陰謀,是我最喜歡的東西,凡是陰謀,必定隱藏著能夠刺激寫作的神秘元素。
於是我把“邪花”帶回城裏,並按照“邪花”的指示,偶遇蕭雪怡,帶她回幽暗小屋。
不過,我還是隱藏了一點點線索。
為了將來寫小說方便,同時也想知道那個瘦弱男人究竟會在暗中做什麼,我偷偷在幽暗小屋裏放置了一部針孔攝像頭。我將那部攝像頭設置為,我離開房間後,隻要有人進屋,它就會進行自動記錄,然後生成圖片發送到我的手機上。
還記得我在茶樓裏與蕭雪怡見麵時,曾經瞄了一眼手機嗎?那時我就在手機屏幕上看到了有人正在屋裏的地板上布滿了形狀怪異的大朵玫瑰。幸好我具有相當深的植物學知識,所以當時就認出了這些大朵玫瑰是變異的吸血鬼瑪雅玫瑰,也知道瑪雅玫瑰的天敵是火焰,於是讓服務員送來了一隻打火機。
好了,剩下的就不必再說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