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鄧金生發現了她(1 / 2)

鄧金生是個根本閑不住的人,不管農閑有多閑,照村裏人的話說,他總能施騰出來事兒幹。比如,春天的時候他會販掃帚、木鍁、叉子等麥收時使用的農具,夏天則會販賣西瓜、甜瓜等瓜果,秋天販賣農藥、化肥、麥種,冬天就販賣年貨。即使現在也是,大家都閑在家裏他卻在河邊忙得不可開交。根據往年的經驗,隻要河裏水一大準定會有魚,那魚從哪兒來的說不清,反正會有,大大小小的,隻要下網絕沒有空網的。這些年,天越來越暖和,河裏的水越來越少,平常能吃到魚那可太稀罕了。

按常理鄧金生會跟其他人一樣外出打工或幹點別的啥的,事實上鄧金生也不是沒出去打過工,可他的兩個哥哥都去新疆包地了,就撇下十幾畝地來,再加上爹娘和他自家的,二十多畝地種起來不出去打工收入也是很不錯的,鄧金生再傻也不會出去打工受罪了。這年頭要是手裏有錢花,當個農民那是再滋淰不過的了,正像俗話說的那樣,吃不愁穿不愁,睡到被窩露著頭。鄧金生的老婆子藍雲芳就經常被人家這樣花較。藍雲芳對這樣的日子很滿足,整天都笑嗬嗬的,不幾年就胖了一圈,渾身的肉一卷子一卷子的往外翻支著,要是一動則像一大包水一樣的亂晃。在鄉下,不管男女,胖都是富有的象征,就證明這人有福氣,日子過得得法,是很讓人起眼的,也是很讓人看得起的。不過也有一樣,人一旦滿足了也就沒有多少強勁了。藍雲芳也是,天天啥事不想,鄧金生叫她幹啥就幹啥,一句不安排就啥也不幹。鄧金生有時候就氣得跺腳,拿眼瞪她她還滿肚子的委屈,你沒安排嘛,你是一家之主哩,啥事不都聽你的?氣得鄧金生想說啥都說不出來了,憋了半天想起一句來,那飯我沒安排叫你吃,你咋吃了?藍雲芳嘿嘿一笑,說,看你說哩,那飯我要是不知道吃那我不餓死了。鄧金生又好氣又好笑,趕緊接上一句,餓死畢頭!藍雲芳說,餓死你好再娶一個年輕的呀?說得多了,這句有時候也會把年輕改成漂亮或者人采,總之是覺得比她自己讓人覺得得勁一大截。有時候也會說成餓死我好給你騰地方再娶一個啊?不等鄧金生接口,她就把下一句說了出來,我才沒恁傻哩,我就不死,很氣你。鄧金生把不住就吞兒地一聲笑了。笑完就該幹啥幹啥去了。既然藍雲芳這樣,鄧金生幹啥也就不用跟她商量,想幹就幹,不想幹就算。藍雲芳巴不得這樣,省得操心,萬一操不好還會落一通埋怨,索性不管不問,幹好當然好,幹壞了隻要不是壞得無可收拾,她一般是不說話的,不過,到現在為止鄧金生還沒有幹過壞得無可收拾的事。

鄧金生根本不可不能幹出壞得無可收拾的事,因為他很細心。夜裏他一聽到下雨就想到逮魚了,隻是不知道能不能逮,聽了半夜雨還沒有住點他就知道這雨下的麵積很大,河裏的水肯定小不了,管逮魚了,他甚至都想好了逮魚的地點。天一明鄧金生就睡不著了,爬起來帶上網、塑料桶就到南河裏去了。

所謂南河,就是在村子的南麵,河呢,實在太小了,滿打滿算也寬不過兩丈去,這樣的河多的是,也就懶得有誰給它起名字,沒有名字人們說起它來就很不方便,於是就按方位起名了。這樣的法子在這裏很通行,隻要一說,誰都明白的。比如南河,指的就是說話人村子南邊的那一段河道,流到另外一個人的村子的後麵則改叫後河了。南河平常都覺得窄,現在漲了水一下子變得寬闊起來,連莊稼地地都溢上了水,現在水落下去了一些,但留在莊稼棵上的印痕還在。水流很急,翻著混黃的泥色迅速地遠去了。

鄧金生想去的地方是一個橋洞,隻要在這兒隨便支上一張網,魚兒就不得不闖進來。這麼大的水全要經過橋洞才能流過去,自然是魚兒的必經之路,水流又那麼急,魚兒被卷進去也是身不由主的。然而,鄧金生還是晚了一步,那裏已經有人下網了。這情況鄧金生也想到了,馬上往前麵另一座小橋走去。

另一座小橋一個人影也沒有,鄧金生趕緊支了網,在矮矮的水泥橋欄上坐了,掏出煙點上一支,不由自主地望著河水悠悠地吸起來。這不是釣魚有魚浮子可以發出信號有魚上鉤了,也不是撒魚,網沉下去就可以收網了,按當地的說法,這叫扳魚,什麼時候收網是沒有依頭的,想什麼時候收網都行,願意一分鍾收一次網就一分鍾收一次網,願意一小時收一次網就一小時收一次網,再說水流很大,想看也看不出個門道來。鄧金生就吸上半支煙收一次網,當然並不是很嚴格的執行,約摸這樣比較合理。等到吃早飯的時候,鄧金生已經逮到小半桶魚了。

一會兒,藍雲芳擓著竹筐來了,鄧金生知道老婆子給他送飯來了。果然,竹筐裏放著兩個饃,一碗番茄雞蛋湯,還有一飯盒綠豆稀飯。藍雲芳隨口問了一句,餓了沒,就一一取出來擺在小橋的水泥護欄上。護欄有尺把寬,足夠她擺放的。鄧金生早就餓了,再加上河邊又濕又涼的寒氣,迫切渴望能吃到一頓熱飯,一看到藍雲芳把飯菜擺出來,馬上就吃起來,狼吞虎咽的吃相逗得藍雲芳嘿地一聲笑了。鄧金生不管,一邊吃著一邊還不忘安排藍雲芳,一會兒叫那桶裏魚掂回家,放池子裏先養著。藍雲芳這才注意到塑料桶,走過去看了,喲,還不少哩。鄧金生高興起來,你說哩,天一明就撅起來了,呆河邊凍半死子,再不逮點魚那不虧死了?藍雲芳就笑了,等他吃完飯要把魚掂回家的當兒才忽然想起來,問,我叫桶掂回家了,你用啥盛魚啊?鄧金生說,還能用手捧著啊?你叫竹筐擱這兒,我用竹筐盛。藍雲芳說,那不死了?鄧金生說,死啥?擱水裏嘛。藍雲芳說,那不跑了?鄧金生就煩了,好了好了,跑了我再逮,走你的吧。藍雲芳就掂著桶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