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看門(1 / 3)

黃雪麗不承認跟別的男人有什麼瓜葛,即使跟楊翠玲她也不承認,她做事一向都是大大咧咧的,可在這件事上她以為自己很仔細很小心很謹慎,說是滴水不漏也不算過分,都好幾年了,也沒聽誰風言風語地說過她什麼嘛。隻有一次被楊翠玲冒冒失失地撞上了,楊翠玲那樣的人也一定嚇壞了,又是晚上看不清啥的,馬馬虎虎也糊弄過去了。她當然聽說過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句話,她當然知道早晚都會被人家發現的,特別是被錢大有和張素心發現,倆人肯定會鬧個天翻地覆的。真到那時候再說吧,大不了大打一架,離婚!那倒好了,她就可以跟鄧金海名正言順地成為兩口子了。眼下,不管誰都要瞞著,能瞞到啥時候算啥時候,實在瞞不住了再說吧。

但她還是沒能瞞住,還是再次被楊翠玲結結實實地撞上了。

那段時間,鄧金海的活兒特別多,常常清早天上還有星星點點的星星就出車了,晚上滿天繁星才能回來,有時候一連幾天也回不了家,每次回來都累得半死,一躺下就呼呼地睡著了,連張素心都心疼了。黃雪麗更心疼,雖然鄧金海掙的錢不交給她,可她還是心疼,從內心裏心疼鄧金海。跟張素心不一樣,黃雪麗的心疼隻能擱在心裏,默默的想,默默的願。黃雪麗越想他就越想見到他,越想見到他越覺得難熬,就想到了一個詞,度日如年。上學的時候學到這個詞隻是作為一個詞來對待的,詞那麼多很快就把這個詞淹沒了。現在乍想起來一下就印到腦子裏去了,真真切切地體會了!黃雪麗就想怎麼能見鄧金海一次。黃雪麗想的見鄧金海不是看看就算的,而是真真實實地在一起溫存溫存纏綿纏綿。黃雪麗就想上次見鄧金海是什麼時候,不想還好,一想居然快一個月了,就更想念了!黃雪麗就想跟鄧金海約一下,時間還好,鄧金海再忙跟她呆半個鍾頭一個鍾頭還是沒問題的,愁人的是地方。原來都是在她家見麵的,不巧的是這幾天孩子病了,正關在家裏背風,在她家顯然是不行的,鄧金海家不用說更不行了。當然晚上去隨便一個背人的地方也不是不可以,但孩子一個人在家會害怕,她丟下孩子一個人出去不太正常,會被人看出破綻來的。那就隻能去地裏了,反正現在莊稼都起來了,整個地裏都密密實實的,尤其是棒子地,人鑽進去就像水珠子掉進土裏一樣無影無蹤的。想好了見麵的地方,黃雪麗就積極準備起來了。

一天晌午,鄧金海路過村口就把車停下來,準備吃完飯歇晌再去。吃飯的時候黃雪麗來了,打了招呼就跟張素心借筐,說是她家的筐壞了,趁這會兒孩子睡午覺她到地裏給羊打點棒子葉。張素心沒有不借的理由,就給她找筐去了。借著張素心轉身的當口,黃雪麗向鄧金海擠了擠眼,還怕他不明白,伸出手做了一個跟著走的動作。鄧金海會意地一笑,點點頭。黃雪麗拿了筐就走了。鄧金海吃完飯拿著蒲席就走。張素心問,弄啥去啊?鄧金海說,洗澡去。張素心說,洗澡你拿席弄啥?鄧金海說,怪累的,洗完澡睡會兒。張素心就不言語了。

正是午後,天熱得厲害,地裏一個人也沒有。黃雪麗在棒子地裏等著、望著、盼著,怕鄧金海找不到她,就在地頭不時地探頭探腦的。鄧金海過了好一會兒才來。黃雪麗吹了一聲口哨,見鄧金海看見她了就往棒子地深處的另一邊鑽了進去。鄧金海自然跟了過去,一過去就被黃雪麗摟住了。黃雪麗說,想死我了!鄧金海說,我也想你!摟住黃雪麗就親。黃雪麗在他懷裏一邊被他親著一邊親著他,一邊扭動著倆手還不老實地往上摟鄧金海的衣裳。鄧金海不但很配合,也心領神會摟黃雪麗的衣裳。鄧金海也是想的,所以黃雪麗如願以償了。鄧金海說,我得走了。黃雪麗說,嗯。隻管摟著依偎著他。鄧金海就把一根指頭繞著黃雪麗的胸口一圈一圈地畫著,不時親她一下。鄧金海說,我走了。黃雪麗忽然說,我還想要!鄧金海歎息了一聲,說,等等吧,等我忙完這陣子。

那次之後,黃雪麗算了算又很長一段時間沒跟鄧金海在一起了。正愁著沒地方見麵,楊翠玲就像救苦救難的菩薩一樣來叫她看門了。她滿口答應,笑眯眯地接過楊翠玲遞過來的鑰匙,立刻去了鄧金海家,乘張素心離開的空隙悄悄告訴鄧金海,這幾天我給楊翠玲看門。然後說了些沒鹽沒油的話就走了。黃雪麗離了鄧金海家就馬不停蹄地去了她婆子家,說,楊翠玲這幾天有事,叫我給她瞧門哩。你上俺家給我瞧門吧。她婆子說,好。黃雪麗就回了家,安排她兒子錢鵬飛,我給聰明家瞧門去,她媽有事沒呆家,你好好跟您奶奶呆家裏。錢鵬飛說,我也去!我跟你一路去!黃雪麗說,不中!人家家沒人,你去了叫啥東西給人家弄壞了不好。錢鵬飛說,我啥也不招。錢鵬飛說不出所以然來就來橫的,我就去,我就去!晚上果然跟著要去,她婆子哄了半天也還是要跟著去。黃雪麗堅決不讓,她婆子說,叫他去吧。她娘還是那句話,叫人家的東西弄壞了咋弄?錢鵬飛還是那句保證,我啥也不招!黃雪麗再說,你啥也不招去弄啥?他婆子就說,礙啥的呀,叫他去吧。黃雪麗說,不中!人家是叫看門的不是叫敗壞的!說了半天錢鵬飛就是要去。黃雪麗沒辦法隻好妥協了,說,不能擺治人家的東西,要不我就把你送回來!錢鵬飛很高興立刻說,好!

錢鵬飛以前也來過楊翠玲家,對楊翠玲家並不陌生,隻是從沒在楊翠玲家人不在場的情況下來,因此很新鮮,這摸摸那晃晃,忙得不可開交。黃雪麗不時警告說,別亂動,別亂摸!可還是沒能擋住錢鵬飛兔子一樣的亂跑亂動,到底把鄧聰明的一個玩件碰掉地上摔壞了。黃雪麗聽到動靜走過來,看了,立刻給了錢鵬飛兩巴掌,喝道,說了不叫你來不叫你來,你非來,說了不叫你擺治人家的東西不叫你擺治人家的東西,你非擺治!看看給人家弄壞了吧?包人家啦!錢鵬飛自知理虧挨了打也不敢吭聲。黃雪麗說,回家去!錢鵬飛這才說,我不擺治了。黃雪麗嗔怪起來,你還擺治哩!瞧瞧給人家擺治壞了咋弄?回去!錢鵬飛不想回去可是再也硬不起來,看著黑漆漆的夜,說,媽,你送我回去。黃雪麗知道他是怕黑,隻好把他送了回去。路上迎麵碰上了鄧金海,黃雪麗知道他是去楊翠玲家找她的,打了招呼,礙於錢鵬飛在不便解釋,又怕鄧金海誤會了不來,心裏急得什麼似的,看到錢鵬飛一下想起來,就訓錢鵬飛,你說你這孩子,人家輕易不找我看個門,看個門你還叫東西給人家弄壞了!看你聰明哥回來不打你!回去跟您奶奶好好呆家裏睡覺,聽見沒有?錢鵬飛無精打采地說,好。

黃雪麗拐回來的時候沒看到鄧金海,擔心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回來了,正東張西望著,鄧金海從空空落落的胡同另一頭慢悠悠地過來了。黃雪麗閃身讓他進來,輕輕地把門關上了。門一關上,鄧金海就此背後把黃雪麗抱住了。黃雪麗壓低聲音說,快鬆手,上屋去!鄧金海沒說話就那樣把黃雪麗抱起來進了堂屋。黃雪麗並不輕,鄧金海有些吃力,到了堂屋就把她放下了。黃雪麗反身把鄧金海抱住了,想死我了!鄧金海說,我知道,今兒不把你喂飽我不走!黃雪麗就笑了,有本事使了,我今兒個就是你的,想咋的咋的。鄧金海親了她一下,叫,乖乖啊!她跟鄧金海耳鬢廝磨了好幾年,鄧金海從來沒這麼親地叫過她,乍一聽又新鮮又新奇又溫馨又浪漫,一下就把她叫小了叫年輕了叫軟了叫化了。黃雪麗心裏暖暖地湧動著,嘴裏急急地回應,我是你的乖乖,我是你的乖乖,哥,我這一輩子都是你的乖乖!當地夫妻之間不怎麼稱呼對方,要說話都是囫圇依兒,年輕一垡的也有叫對方名字的,名字誰都可以叫的,兩夫妻叫也沒什麼稀奇之處。鄧金海和張素心是這樣,黃雪麗和錢大有也是這樣。鄧金海和黃雪麗就不一樣了,他們叫對方的是老公和老婆。第一次叫的時候彼此都很新稔,又溫暖又浪漫,就很激情,也說,我是你的老公或我是你的老婆,也說,我一輩子都是你的老公或我一輩子都是你的老婆。慢慢的就覺得稀鬆平常了,但也沒想過換一種稱呼,就老公老婆的一直叫了下去。今天鄧金海也不清楚怎麼就叫了她乖乖。也許是鄧金海那一聲乖乖刺激了黃雪麗啟發了黃雪麗醒悟了黃雪麗,她突然就叫了他哥。她這是第一次叫他哥,這聲哥叫她覺得他很強大自己很嬌小,有一種被保護的安全感,心裏就熨帖得不行。鄧金海愣了一下,心裏刹那間充滿了無限的柔情蜜意,不覺把她抱得更緊了。

黃雪麗幸福地躺在鄧金海的懷抱裏,享受著他的寬闊他的偉岸。雖然這樣已重複過很多次了,黃雪麗還是很享受,還是沒夠,尤其今天她更覺得美好美妙美不勝收。要說也是,從上次開始她就一直在渴望在期盼在等候,渴望著期盼著等候著,今天渴望的來了期盼的到了等候的降臨了,怎能不讓她歡欣鼓舞心花怒放喜不自勝呢?像是一塊地在太陽下四仰八叉地鋪展開來,越是有念想那太陽就越烈,越是有念想地下的水就越下沉,沙土中原本的水分就一絲一絲地蒸騰殆盡了,可那念想還在,太陽還在,地下的水還在下沉,地就開裂了,粉碎了,冒煙了。就在快要耗盡最後一絲煙氣的時候,忽地來了一場暴風雨,那麼酣暢那麼淋漓那麼飽滿,裹進來一切蕩滌著一切衝刷著一切,風雨過後就是一個平平展展清清新新的世界,何其痛快何其豪邁何其激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