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在萊陽府當差十幾年,臨出京時又被太夫人再三叮囑,一直很不願意小主子卷進這樣的事情裏來,低聲哀求道:“小侯爺,您也看到了,官差已經搜查了所有的客棧酒樓,正在挨個兒排查民宅,城池再大,也遲早會搜到咱們這個院子裏來的,總這麼躲著真的不是辦法啊。”
蕭元啟安慰道:“軍資沉船,就算隻是單純的意外,京城也會遣派特使前來核查,更何況這件事還有如此多的疑點?上頭來人是遲早的事,先別急,再等等看吧。”
阿泰苦著臉道,“京城到這兒路途遙遙,萬一特使未到,先被他們給發現了,小侯爺您的安危怎麼辦?”
蕭元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算最後不幸被找到了,誰還敢把我怎麼樣不成?”
阿泰不禁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額,“我的小侯爺啊,這裏終究不是京城。雖然您是陛下的親侄子,身份尊貴,可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
這時,遇救的程大夫從屋內走出,阿泰忙停住了話音。
程大夫顯然是聽到了一些,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上前向蕭元啟行了個禮,道:“小侯爺仗義援手,我等已是非常感激。若是將來情勢惡化,真的逃脫不開,我們自會先行離去,斷沒有連累小侯爺的道理。”
蕭元啟定定地看了他許久,眉宇之間微現怒意,道:“我身為皇族近親,既得錦衣玉食,自然也要擔家國之責。遇上這樣禍害邊境安危的事情,難道不是我蕭氏子弟應該管的嗎?不知程大夫這連累二字,到底從何而來?”
此言一出,程大夫心頭不由一熱,肅然抬手再次行禮,“是在下說錯了話,還請小侯爺見諒。”
阿泰在旁急得團團轉,正要再勸,蕭元啟已經轉身向他,眸色有些哀涼,“泰叔,你是不是也和母親一樣,覺得我就隻能閑散度日,什麼正經事情都做不成?”
阿泰不由怔住,張了張嘴,一時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這邊蕭元啟等人殷殷盼著京城的大員早些到來,那邊錢參領已經按照段桐舟的吩咐,快速摸清了這位小侯爺的一切情況,飛奔到府衙回稟。
段桐舟接過遞上來的單子掃了一眼,不由呆了呆,“五個院子?萊陽侯在城裏包租了五個院子?”
錢參領喘了口氣,道:“是,位置全都查清了,分散在城內各處,都隔得很遠。”
段桐舟冷笑了一聲,“他倒還有些小聰明。咱們不知道人證究竟藏在哪個院子,若是運氣不好,動了一處又沒找到正主兒,便會打草驚蛇。”
錢參領為難地道:“可末將手下這些人馬,要想同時包抄五個地方,怕是有些不夠。”
段桐舟思忖片刻,快速下了決斷,“時間已經不多了,一旦開始行動,就必須得牢牢圍住,不能再失手。既然人手不夠,那就再去調人,凡是能動用的全給我調來。”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慶庾頓時有些擔心,問道:“人一多必然口雜,城裏消息又傳得比外頭快,萬一……”
段桐舟淡淡安慰道:“下頭的人奉命行事,不過議論打聽幾句而已。就算日後被人查問,他們能知道什麼實在的東西?”
錢參領等了一會兒,見府台沒再繼續反對,這才領命而出,忙活著安排去了。
張慶庾為官多年,了解世情,他的擔憂其實是有道理的。錢參領親統的部屬還算操訓得力,能夠做到令行禁止,但其他被臨時召集起來的雜兵、衙役、護衛等就實在是良莠不齊。這些人多是本地籍,彼此間有盤根錯節的關係,遇事便會互相傳播打聽,即便是零碎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也能給拚湊齊了。
扶風堂在當地是口碑上好的醫家,自從知道三個大夫可能生還後,霍掌櫃便立即多方請托打探,幾十年的人情網一下撒了開來,效果很是不錯。錢參領還在多方調派人手時,扶風堂就已經收到了傳訊。
最初聽說蕭元啟居然也在此地被卷了進來的時候,蕭平旌實在是吃驚不小。他兩人同是宗室兄弟,年齡相仿,一起念過兩年宮學,算是自幼相識,關係一度很是親近。隻是後來蕭平旌拜師琅琊,一年裏並沒有多少時間住在金陵,這才稍稍疏遠了一些。
在蕭平旌的印象中,這位堂兄一向最聽寡母教導,倒不像是個愛管閑事的人。
“萊陽侯租的這五個院子隔得太遠,除非咱們確切知道程大夫他們真正落腳的是哪個地方,否則很難趕在官兵的前麵。”霍掌櫃急得臉都皺成一團,巴巴地看向蕭平旌,“二公子,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蕭平旌抓抓頭皮,擰起了雙眉。沉默了好半天後,他慢慢道:“我也想不出什麼萬全的辦法,事到如今,隻能從這五個地方裏挑一個趕過去,賭賭咱們的運氣了。”
蕭平旌這邊是在賭運氣,但段桐舟卻是傾盡全力,隻求萬無一失。
召齊了人手之後,他將所有人馬分成五個小隊,由自己、錢參領和其他三名心腹各領一隊,閃電般的同時行動,準備將五個目標一網打盡。
出發之時,當然誰也不知道哪一隊會有收獲,而這五分之一的可能,最終竟然恰好落到了段桐舟本人的身上。
刷著黑漆的宅院大門被強行撞開,門板砸地騰起的煙塵後,現出了蕭元啟立於院中的身影。
他擋在這裏,自然是意圖以身份威懾攔阻,故而特意穿了繡有三爪龍紋的袍服,周身配飾華貴異常,身後還有幾名護衛隨侍。麵對站在門外的嶽桐舟,他眸帶怒意,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先期湧入院中的官兵瞧著他這一身打扮,倒也不敢亂動,全都看向段桐舟。
段桐舟露出笑容,邁步而入,先施了個禮,道:“參見萊陽侯。府台大人聽聞小侯爺被歹人劫持,特派我等前來相救。看到您仍在此處安然無恙,在下就放心了。”
蕭元啟氣得臉色漲紅,“胡說!本侯什麼時候……”
段桐舟本就是隨意借口敷衍,哪有耐心聽他多說,轉身一聲令下,眾官兵蜂擁而入。
阿泰立即指揮幾名隨從將蕭元啟牢牢護在了中間,拔出了兵刃。但由於根本沒人攻擊,說不上自衛,想主動出手吧實力又相差太大,一團人最終也隻能僵立院中,無奈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