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1 / 2)

林遠兵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她就跑去敲王捍東家的院門。王捍東說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林遠兵的眼睛腫得很厲害,雙眼皮變成了單眼皮,頭發也沒梳,亂蓬蓬的。王捍東看樣子也是沒有睡覺,眼睛裏有好多紅血絲,臉色灰突突的。他們兩個都穿了件軍大衣,王捍東說別在這兒說,一會兒屋裏該有人出來了。他們把院門掩上,來到了南湖白樺林裏。

他們先交換了一下昨晚在家裏跟王德祿和林義達談話的情況。王捍東說,從他們兩人的態度來看,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林遠兵說,之前我曾經給武燕燕寫過一封信,想讓她找找南京的許伯伯,目前為止,也隻有他能夠壓住他們兩個人了,可是,燕燕到現在也沒有給我回信,我想她一定是離開南京了,沒收到我的信,否則,無論她能不能找到許伯伯,我相信她都會給我回信的。

王捍東說,沒有時間了,也再想不出任何辦法來了,我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突然這麼緊急。林遠兵說,我最難過的是,他走在這個時候,怎麼說心裏都有些不甘,要是說前些時候他真的走了,心裏還能接受,可現在烏雲都已經散了,要不了多久,我敢說他的事兒一定會被重新審定的,可是,就差那麼一丁點兒,你說他有多麼多麼冤啊。王捍東說,那時候江姐許雲峰他們不也是這樣嗎,新中國都成立了,可他們還是在重慶的渣滓洞被敵人給槍斃了,曆史有時真是驚人的相似啊。

林遠兵說,他們死的時候還是很幸福很欣慰的,因為他們知道新中國已經成立了。王捍東說,是啊,我們不能讓許誌就這麼上路走了。林遠兵說在這最後的時刻我們所做的其他一切努力可能都沒有什麼意義了,但是我們應該想辦法讓許誌知道孩子的事。

王捍東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本來我想除了這件事,再說服一下我爸讓他批準許誌臨刑前跟他母親見上一麵,可是昨天我去醫院想讓她去監獄看看許誌,老太太說啥也不同意,說她早就跟他劃清界線了,沒他這個兒子。林遠兵說她也是嘴上這麼說,其實她心裏難過著呢,我知道,她越這麼說,心裏就越痛,哪有母親不心疼兒子的。

王捍東說是啊,可她不想去,咱也不能硬把她扯去呀。林遠兵說,不去就不去吧,去了她會更傷心的。王捍東說也是。林遠兵說我們還是跟許誌說說孩子的事兒吧,這樣多少對他也是個安慰。

這時他們走到了南湖大橋上,早晨晨練的人們有的在湖邊樹林子裏打太極拳,有的練武術,有的在冰上跑步,上早班的人騎著自行車頂著寒風貓腰用力蹬車。這是個和往常一樣的平靜的早晨,每個人都在沿著自己生命的軌跡安穩地往前行進著,他們當中也許沒有誰會知道,就在他們生活的這個小城裏,一個年輕的生命就要過早地結束了,而這個生命的結束,是在曆史已經掀開了一頁新的篇章的時刻,沒有比這更讓人痛心疾首的了。

臨刑前的最後一個晚上,許誌什麼東西也不再吃,送來的飯一次次端來又一次次被端了回去。不是他刻意要絕食,而是他心裏已經沒有吃飯這個概念了,他生命中的全部細胞都被活躍的思想和亢奮的精神占滿了。

許誌站在鐵窗前,看見灰色的土牆上有一片白色的月光,像一塊巨大的銀幕,映現著仿佛電影裏的一個個畫麵,隨著月光的飄移,畫麵從一個場景切換到另一個場景:

許誌在白樺林裏奔跑,跑到了南湖那條小木船那兒,曉雅坐在船上向他招手,他跳上船,抓過曉雅手裏的漿使勁劃,可是船被冰凍在了湖裏。他從船上跳下來,往前麵跑,曉雅跟在後麵追他,可是追了一會兒曉雅的身影就沒了。夜很黑,他又跑進了白樺林,迎麵遇見了王捍東,王捍東一把扯住他的衣服,瞪圓了眼睛問他,你把曉雅給丟到哪兒去了?許誌張著嘴,喉嚨被王捍東給掐住了,怎麼也說不出話來,指了指後麵,王捍東這才鬆開他,朝他手指的方向飛快地跑過去。許誌繼續往前跑,沒多一會兒,碰上了宋安江,宋安江可沒有王捍東那麼客氣,他上來就是一拳,打在了許誌的鼻子上,許誌的鼻子流出血來。宋安江跟王捍東問的是同一個問題,說你把曉雅給丟哪兒去了?許誌用手往後指了指,宋安江回身踢了許誌一腳,這才朝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