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啊,沒有及早發現豹兒是個虐待狂症患者,以致釀成今天的慘劇。
費新吾心中漸次升起複雜的情感:憐憫、鄙夷夾雜著憤恨,因為他十分清楚謝教授的這個開場白是什麼動機。他冷淡地問:
謝豹飛僅僅是一個虐待狂?
對,美國是一個奇怪的社會,性虐狂和受虐狂比比皆是,他們在性高xdx潮時會做出種種不可理喻的怪誕舉動,據統計,在滿月之夜發病率會更高一些。昨天是滿月之夜吧。但我沒發現豹兒也受到社會習俗的毒害,我對他的教育一直是很嚴格的。
費新吾已經不能抑製自己的鄙夷了,他冷冷地問:你是想讓我相信,他隻是人類中的精神病人,與他體內嵌入的獵豹基因無關?
謝教授一愣,苦笑道:當然無關,你不會相信這一套吧,一段控製肌肉發育的基因竟然能影響人性?
費新吾大聲說:我為什麼不相信?什麼是人性或獸性?歸根結底,它是一種思維運動,是由一套指令引發的一係列電化學反應。它必然基於一定的物質結構。人性的形成當然與後天環境有很大關係,但同樣與遺傳密切有關。早在20世紀末,科學家就發現有XYY基因的男子比具有XY正常基因的男子易於犯罪,常常殺死妓女,在公共場合暴露生殖器;還發現人類11號染色體上的D4DR基因有調節多巴胺的功能,從而影響性格,D4DR較長的人常常追求冒險和刺激。其實,人體的所有基因與人性都有聯係,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間接。作為一個傑出的學者,你會不了解這些發現?你真的相信獵豹的嵌入基因絲毫不影響人性?如果基因不影響性格,那麼請你告訴我,獵豹的殘忍和兔子的溫順究竟是由什麼決定的?是在神學院禮儀學校的學習成績不同嗎?
這些鋒利的話問使教授的精神突然崩潰了,他沒有反駁,低下頭,顫顫巍巍地回到自己的臥室。即使最冷靜客觀的科學家也難免被偏見蒙住眼睛,而這次他的偏見隻是基於一個簡單的事實:謝豹飛不僅是他的科研成果,還是他的兒子。
從那天晚上後兩人沒有再見麵。第二天一早,費新吾就從這家旅館搬走了,他不願再同這位自私的教授住在一起,而且在那之後一直沒有同謝教授接觸。這會兒,費新吾盯著旁聽席上的空座位,心中還在鄙夷地想,對於謝教授來說,無論是兒子的橫死還是田歌的不幸,在他心目中都沒有占重要位置,他關心的是他的科學發現在科學史上的地位。
國家特派檢查官柯斯馬斯坐上原告席,他看見被告辯護人雅庫裏斯坐在被告旁邊,便向這位熟人點頭示意。雅庫裏斯律師今年50歲,相貌普通,像一隻沉默的老海龜,但柯斯馬斯深知他的份量。這個老家夥頭腦異常清醒,反應極為敏銳。隻要一走上法庭,他就會進入極佳的競技狀態,發言有時雄辯,有時委婉,就像一個琴手那樣熟練地撥弄著聽眾和陪審團的情感之弦。還有一條是最令人擔心的:雅庫裏斯接手案件時有嚴格的選擇,他向來隻接那些能夠取勝的(至少按他的估計如此)業務,而這次,聽說是他主動表示願當被告的律師。
不過,柯斯馬斯不相信這次他會取勝。這個案件的脈絡是十分清晰的,那個中國人的罪行毫無疑義,最多隻是量刑輕重的問題。書記員喊了一聲:肅靜!接著兩名穿法衣的法官和一名庭長依次走進來,在法官席上就坐,宣布審判開始。
柯斯馬斯首先宣讀起訴書,概述了此案的脈絡,然後說:
這是一個連環案,第一個被害人是純潔美麗的田歌小姐,她摯愛著自己的戀人,卻僅僅因為守護自己的處女寶就慘遭不幸,她激起我們深深的同情和對凶手的憤慨。但這並不是說田先生就能代替法律行施懲罰,血親複仇的風俗在文明社會早已廢棄了。因此,盡管我們對田先生的激憤和衝動抱有同情,仍不得不把他作為預謀殺人犯送上法庭。
柯斯馬斯坐下後,雅庫裏斯神色冷靜地走向陪審團,作了一次極短的陳述:
我的委托人殺死謝豹飛是在兩名警察的注視下進行的,他們都有清晰的證言,我的委托人對此也供認不諱。實際上,他苦笑道,田先生曾執意不讓我為他辯護,他說他為田歌報了仇,可以安心赴死了。是他的朋友費新吾先生強迫他改變了主意,費先生說盡管你不懼怕死亡,你的妻子和未成年的女兒在盼著你回去!法官先生,陪審員先生,我的陳述完了。
他突兀地結束了發言,把兩個女人的盼望留給陪審員。
柯斯馬斯開始詢問證人。警官提奧多裏斯第一個作證,詳細追述了當時的過程。柯斯馬斯追問:
看過田歌小姐的遺體後,被告的表情是否很平靜?
對,當然後來我才知道,這種平靜隻是一種假象。
他在要求見凶手謝豹飛時,是否曾說過:放心,我不會衝動,我想以同行的身份同他談談,以便妥善了結此事?
對
也就是說,他曾經成功地使你相信,他絕不會采取激烈的報複手段,在這種情形下你才放他去見鮑菲謝,是嗎?
是的,我並不想因失察而受上司處分。
柯斯馬斯已在公眾中成功地立起預謀殺人而不是衝動殺人的印象,他說:我的詢問完了。
律師雅庫裏斯慢慢走到證人麵前。
警官先生,被告在殺死鮑菲謝之前,曾與他有過簡短的談話,你能向法庭複述嗎?
提奧多裏斯複述了兩人當時的談話,雅庫裏斯接著問:那麼,在田歌死後,他才第一次向世人承認,他也曾暗戀著漂亮的堂妹,但他用道德的力量約束了自己,僅是默默地守護著她,把愛情升華成悄悄的奉獻,我說的對嗎?
對。當時我們都很敬重他,他是一個正人君子。
雅庫裏斯歎道:是的,一個真正的君子。我正是為此才主動提出作他的免費辯護律師。法官先生,我對這名證人的問題問完了。
這名警官退場後,雅庫裏斯對法官說:我想詢問幾個僅與田歌被殺有關而與鮑菲謝被殺無關的證人。這是在一個小時內發生的兩起凶殺案,一樁案件的因是另一樁案件的果,因此我認為他們至少可以作為本案的間接證人。
法官表示同意,按他的建議傳來遊艇上的女仆。
請把你的姓名告訴法庭。
尼加拉克裏桑蒂。
你的職業。
案發時我是田歌小姐和鮑菲謝先生的仆人。
請問,依你的印象,他們兩人彼此相愛嗎?
當然!我從沒見過這麼美好的一對情侶,這艘昂貴的遊艇就是謝先生送給田小姐的。我真沒有料到
在4天的旅途中,他們發生過口角嗎?
沒有,他們總是依偎在一起,直到深夜才分開。
你是說,他們並沒有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