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趙大寶被吳天寶請回家,第二次進入吳家的宅子。這回,他可是有備而來。
就在這個下午,吳仁義並不知道寶貝兒子帶了個朋友回家,此刻他正在酒店裏,跟楊女士介紹的那位了不起的朋友見麵。
“這位是傑出的社會活動家,著名學者,喬納森博士,喬博士是耶魯大學的雙料博士。”楊女士對喬博士相當恭敬。
“失敬失敬,我還是第一次跟這麼有學問的先生打交道。”吳仁義見過各種商人和當官的,唯獨跟搞學問的人沒打過交道。他這個小學畢業水平的半文盲,對於有文化的人,打心眼裏崇拜。
“客氣,我比較佩服你們做生意的,學問誰都能做,但錢卻不是誰都能賺到的。”喬博士微笑著點點頭。他是個不太胖的胖子,金絲邊眼鏡,用發蠟打理得服服帖帖的三七分,經典的西裝三件套,嘴裏叼著個海泡石煙鬥,很書卷氣,很有氣質。
“您真是太謙虛了。”吳仁義得到這麼有來頭的人認可,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吳先生,您不必太拘謹,喬博士是個熱心腸,經常幫朋友們的幫,這點在圈子裏可是很有名的。比方說,您如果想成為某所大學的榮譽教授,或者榮譽博士之類的,我們喬博士可以幫您做到。今天來,我們是交朋友,也是談生意,您有什麼想法有什麼疑問,都可以提。”楊女士請二位坐下,又叫了一壺茶,這次私人性質的商務會談就算開始了。
“您說的可是真的?榮譽教授,榮譽博士,想當就能當上?”雖然吳仁義根本不知道楊女士說的圈子指的是誰,但可以確定,他不是那個圈子的人。
“哈,小楊,你是怎麼跟吳先生介紹我的,他好像不太明白。”喬博士有點埋怨地看向楊女士,順便抬起手來看了眼時間,好像很吝嗇時間。
“吳先生,我這麼跟您說吧。當今世界,還真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隻不過,要看您肯付出多大的代價了。”楊女士進一步解釋道。
“或者說問題的關鍵,就是你想要的東西,究竟值多少錢。國內的和國外的價錢不同,一流的榮譽和二流的榮譽價錢又不同。怎樣通過物質交換的手段,獲得精神境界的滿足,這是門學問,也是門藝術,同時,也是門生意。”喬博士抬起高貴的下巴,輕蔑地瞟了吳仁義一眼:“不知道我這樣解釋,吳先生明白了嗎?”
“明白,不,不太明白。”吳仁義覺得博士的話文縐縐,越聽越迷糊,“您的意思是說,隻要想當,又付得起價錢,就一定能當上?”
“理論上,沒錯。如果操作得當,一切順利的話,是這樣。”喬博士幽幽地吐出口煙,點了點頭。
“您能不能跟我說說,這要怎麼操作。”到現在為止,吳仁義覺得這位喬博士挺神的。
“你知道不少港澳台的富豪,都在國內的高校捐錢吧。圖書館,體育場,遊泳館,還有活動中心,這些地方大多都是以捐贈人的名字命名的。”喬博士開始擺事實。
“這我知道,就跟希望小學一樣,捐個二十萬就能蓋個希望小學,就能把自己的名字掛在校門口,讓孩子們記一輩子。”吳仁義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咖啡廳裏並不熱,隻是跟高級知識分子說話,讓他緊張。
“對,就是這個道理。但是,圖書館體育場之類的投資都很大,少說幾百萬,現在這種物價環境,隨便出手都得上千萬。另外,學校雖然是搞學問的地方,但現在的教授們早就市場化了,一個個都開名車住別墅,他們都知道自己的價值,他們不會求你去幫學校,得你去求他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出錢出力。”
“等等,我聽您這麼一說,好像這代價不是一般的高,如果要花個幾千萬買一個榮譽什麼的名頭,那我還是不必了,去找個外國的野雞大學辦個文評花不了多少錢。”吳仁義心裏打著小算盤,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性急了不是,吳大哥,您先聽喬博士把話說完。”楊女士為吳仁義添了些茶。
“嗬,幾千萬就把你嚇著了,看來還是老齊說的對,你是真沒見過世麵。”喬博士把背靠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來,再看吳仁義的眼神裏,有了幾分不屑。
“老齊是……”吳仁義以為是齊達倫,楊女士正好衝他點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想。這可讓他心裏多轉了個小九九,齊達倫跟楊女士和喬博士打聽自己做什麼,這話當然不能問,這種情況下,多聽比多說更好:“我就一土老冒,是沒見過多少世麵,您見笑,還請您接著往下說。”
“知道實驗室嗎?每所大學都有不少實驗室,其中有一些重點實驗室,承擔高級研究任務,很重要。”喬博士有點不耐煩了,再一次抬起手腕看時間。
“我有個兒子在大學裏學國際貿易,聽說過實驗室,但是不了解。”吳仁義陪著笑臉,往下聽。
“實驗室大多是物理,化學,生物之類的院係,現在的大學分得很細,以前的係現在都變成獨立的學院了。從前的係主任,都變成了院長,手裏也有了一定的權力。如果有人牽線搭橋,幫助學院搞一個高級實驗室的話,有可能院長一高興,就給捐贈人授予榮譽教授了。”喬博士繼續吸著煙鬥,晃著二郎腿,看吳仁義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土財主。
“捐贈一間實驗室,比起捐贈一棟圖書館,花的錢可少多了,吳大哥,你說呢?”楊女士似乎很想促成這樁好事。
“沒錯沒錯,實驗室嘛,就是一間高級點的教室。不過實驗室裏的設備可能要不少錢吧,那可都是高科技。”吳仁義做了這麼多年生意,對錢方麵的事尤為在意。
“億萬富翁有億萬富翁的玩法,千萬富翁有千萬富翁的玩法,咱們就來說說最便宜的吧。老吳你是做建築的,如果用自己的人工,捐贈一所遊泳館,那是最便宜的了。也不用添置多少設備,最多安裝一個過濾泵,花費最多的就是點瓷磚錢。”條件一降再降,喬博士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顯然他這單生意能否談成已經不抱多少希望。
“這個好這個好,喬博士您別生氣,我不懂規矩亂說話惹您生氣,您有大學問的人,可要大人不計小人過呀。”吳仁義陪笑臉陪慣了,趕緊站起來幫喬博士斟茶,心裏已經又算計了一遍。遊泳池沒多大技術含量,就是挖個坑貼層瓷磚,真花不了多少錢。如果隻要挖個遊泳池就能換來榮譽,那還算劃算。
“可以接受的話,那你就先跟楊小姐談談吧。我還約了人,失陪。”喬博士冷著臉,一副愛信不信的傲慢,起身就走。
“唉,您這是……”喬博士的態度讓吳仁義心裏很不是滋味,有點尷尬地瞅著楊女士。
“您看我也沒用,喬博士真是大忙人,不瞞您說,今天是政協副主席請吃飯,遲到了不好。”
“喬博士跟政協的人也有來往?”吳仁義最關心的話題忽然出現了。
“您跟喬大哥那麼鐵,也不算外人,我就告訴您吧,喬博士是北京人,他家的人可都是……”楊女士很有技巧地打住了。
“難道他有政治背景?”吳仁義激動了,至今為止他來往的最高級別的官員就是齊達倫,北京,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高層。
“這我可沒說,是您自己說的。咱們接著談吧,喬博士幫您的忙,也不是白幫的,您除了為學校做貢獻外,還得付出一點勞務費。”楊女士做了個數錢的動作。
“應該,應該。要多少,您盡管說。”吳仁義連聲答應。
“我上次跟您說過那個開美容院的生意,您還沒告訴過我,考慮得怎麼樣了。我幫您介紹喬博士,您是不是也要幫我做點生意呢?”楊女士很會趁火打劫。
“楊女士,你可真是……厲害!”這女人忽然把事情扯到了自己身上,這讓吳仁義有點措手不及:“既然你都攤開來說了,那我也就直說了吧。如果喬博士真能幫我拿到一個名牌大學的榮譽什麼的名頭,咱們就肯定能合作,而且還是長期合作。
“好,有您這句話,咱們就接著往下談。”楊女士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很滿意。
吳仁義和楊女士談了很久。
同樣談得很久的,還有遠在吳家的吳天寶和趙大寶。
吳天寶對趙大寶的信任建立在兩個人共同的情敵身上,另外,趙大寶剛回國,家人也不在這邊,不用太擔心他跟誰泄密。
吳天寶把家裏的情況跟趙大寶全都說了。趙大寶分析來分析去,得出以下結果:吳家辛辛苦苦賺的錢,要分出很大一部分給齊達倫,這不僅不公平,還很危險。主動權掌握在齊達倫手裏,他願意跟誰合作誰就發財,他要是不願跟誰合作,誰就玩不下去。齊浩哲之所以那麼猖狂,就是仗著家裏大人的勢力。
吳天寶的問題是,有沒有一種辦法,能讓齊達倫必須跟吳家人合作,還得對吳家人客氣些呢?
辦法當然有。趙大寶說,如果齊達倫有把柄在吳家人手裏,被動就能變成主動了。大人要是收斂了,那個子仗爹勢的官二代,也就沒了囂張的本錢。
“你家跟他家合作那麼多年,什麼賬,什麼禮之類的,不可能一幹二淨。”趙大寶說起這些事來,顯得很內行:“這些就是要挾姓齊的本錢。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算把事情搞大,你們家頂多會被調查一下,早點把錢轉去分公司啊海外賬戶什麼的,沒多大事。他們家可就不容易了,丟官不說,全家人都沒得混了。”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我們起點低,隨時可以翻身,他們當官的可不行,一次栽,一輩子爬不起來。他們要不肯就範,我就來個魚死網破,姓齊的肯定不敢跟我們玩下去。哼,我要讓我爸知道我的本事,讓我們吳家,從此抬起頭來。”吳天寶躊躇滿誌地凝望著遠方,仿佛已經見到了齊浩哲垂頭喪氣一蹶不振的模樣。
“男人不狠,地位不穩。”趙大寶最後補了把火,趁吳天寶不注意,把一枚紐扣大小的東西貼在了椅子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