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順天之罰,不一定要用邪道,正道上一樣能行得通。如果您認罪坐牢,中國將損失最優秀的反詐騙人才,相信老韓師父在天有靈也不願意看到這一天。如果您肯合作,還可以說服胖哥和凱子哥他們,還有司徒姐,他們通通可以洗清案底,重新做人。”何小寶不肯放棄,繼續說道。
“你走!”陸鍾睜開了眼睛,深邃的眼底仿佛閃出火光,“要我出賣朋友,辦不到。”
“您誤會了。您要是跟警方合作,負責的方向將是預防腐敗,和打擊嚴重金融詐騙的方向,主要目標不是江湖中人,而是像賈警官,芬姐,還有玫瑰夫人這樣的敗類。您將要做的和曾經做的事一樣,隻不過賺的少些,隻有工資,不過您放心,會有行動經費的,很多錢都可以報。”何小寶知道曝光自己的身份後,恐怕很難再跟陸鍾共處一室,抓緊時間把最後要說的話補充了一遍。
“走!”陸鍾的眼睛布滿血絲,兩隻手已經攥成了拳頭,並不是他真的想打小何,而是出於本能的自我保護,被瞞騙了兩年之久,忽然知道真相,有種泰山崩於眼前的感覺。
“您先休息,明天我再來。”何小寶滿懷希望地看了陸鍾一眼,喚來警衛,開門走了。
監房裏隻剩下陸鍾一個,他保持著那個攥拳的姿勢,一雙紅眼望著虛空,直到天黑下來,鐵門外的日光燈亮起,一道刺眼的光芒忽然投射進來,晃得他眼角滴出一滴淚。老千的世界是孤獨的,不能對任何人說真心話,不能有真正的朋友,不能結婚生子,甚至不能安穩入睡。這個突如其來的命運安排,仿佛一個童話,忽然出現了。
師父,我該怎麼辦?陸鍾在心底默默回憶著老韓的每一次交代,那些自他入行以來的各種規條,各種恪守,已經像血液一樣融入了身體,早已成為生命的一部分。不求認可,不求地位,隻不過以自己的方式對這個世界做著最後的抗爭,他們並不容易,這需要極大的勇氣和耐心,每做一件好事,每幫一個人,口袋裏的每一分錢的背後,都是拿著性命在拚,在搏。
合作,是對命運的妥協還是對追求的放棄?江相派,真的就此衰落?
這兩個問題是最關鍵的,師父窮其一生為的也不過是光大門楣,這才多久,如果他也要跟警方合作,這個門派就算真的完了。可不合作,也許梁融,單子凱,還有司徒穎,從此毀在自己手裏,一輩子要在監獄度過。
“吃飯!老子要吃飯!”
咣咣咣咣!隔壁的監房裏,不知犯人在用什麼敲擊著鐵門,聽起來,八成是哪個狠角色在拿自己的頭撞擊鐵門,凶悍無比。隔著牆,陸鍾看不見那邊究竟住了幾個犯人,但是吵鬧聲越來越大,空氣裏彌漫著尿騷汗臭還有發餿的飯菜氣味。
這還隻是看守所,並不是正式的監獄。陸鍾在澳門路環監獄待過,他知道這隻不過是冰山一角,如果進入真正的牢房,毒犯,殺人犯,搶劫犯,強奸犯,變態狂,什麼人都有,他能應付,兄弟們,還有司徒穎,能應付嗎?一想到司徒穎,陸鍾就不由得心痛,她不能再受任何傷了。這個決定必須慎重,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未來,是每一個人的未來。
陸鍾靠著牆坐了一整夜,腦海中翻來覆去地上映著這些年來經曆過的一切,各色人等,各式騙局,各種心有餘而力不足,老韓臨終前的交代,還有那去世多年的母親,爺爺曾經對他寄予的重望,至今音訊全無的父親的背影……
第二天,何小寶再來的時候,陸鍾隻說了一句話:讓我見見弟兄們。
在何小寶的安排下,陸鍾和單子凱,梁融終於見麵了。為了這個見麵又等待了兩天,從提出申請,到兩邊的看守所都同意,最後還得在警方的嚴密監控下上了囚車,經過漫長的等待,大家這才見麵。
何小寶沒有說謊,那並不是攻心,大家都被捕了,警方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證據,無論是願意與否,似乎擺在麵前的似乎隻有合作這條路可以走。
“第一次帶這玩意兒,真酷,要是可以畫點什麼上去,我真願意戴著它上街。”梁融抬手亮了亮腕上的手銬,這種環境裏他還能笑得出來,也算是心態好。
“以後咱也是坐過牢的人了,出去喝酒都可以囂張些。”單子凱也回應地報以微笑。
可惜陸鍾沒笑,他笑不出來,作為這支隊伍的老大,是他沒有及時發現兩個臥底的真實身份,是他沒把好關,牢獄之災,他應該負全責。笑過之後,是一陣沉默。
“司徒穎呢?”陸鍾沒看到最想看的人。
“她不願意見你。”梁融輕聲說道。
“她是不願意見我,還是不願意跟政府合作。”陸鍾麵無表情地問。
“不清楚,我們沒被關在一起,你知道,看守所男女分開關。”單子凱補充道。
又是一陣沉默,大家似乎都有話要說,卻沒人挑起話頭。
“怪我嗎?”最終還是陸鍾打破了沉默。
“打第一天幹著行,我們就有這個精神準備,都準備多少年了,不這麼一回,多浪費啊。”單子凱燦爛依舊,仿佛絲毫不放在心上,也不擔心。
“就是,你別有心理負擔,這事不賴你。曾潔都跟我們說了,咱們平時設一次局,最多幾個月,她調查咱們卻用了好幾年。”梁融也附和道。
“她跟你們談過了?”陸鍾想到曾潔可能會這麼做,並不意外。
單子凱和梁融點點頭。
“你們怎麼想,願意跟政府合作嗎?”終於談到最關鍵的問題了,陸鍾表情嚴肅。
單子凱跟梁融對望一眼,點了點頭。
“我們商量過了,總不能這麼飄一輩子,師父已經去世了,要是咱們都蹲大獄,清明節給他老人家上墳的人都沒有。他老人家在下邊也會沒麵子,這兩天,我總是夢到他,他笑嗬嗬地看著我,似乎在對我說,光明就在前麵,咱們已經熬出了頭。”梁融低下頭,拿師父當理由算是夠分量。
“我也想要一個可以長期交往的女朋友,要是碰上個可以降服我的,可能會結婚,再生個孩子。”單子凱把背靠在椅子上,擺出舒服的坐姿,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期望,對一個真正倜儻的帥哥來說,他還遠遠沒有玩夠。
“看來你們已經做出了選擇。”陸鍾有些高興,也有些失望。高興的是,他倆完全不難過,也沒受傷,失望的是,他們的選擇未免太快,一點思想鬥爭都沒有。是他太僵化,還是他們太散漫,抑或這根本就是注定的選擇,他來不及分析,但他已經確信,自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換做任何人,都不會選擇坐牢,放棄這個洗白案底的大好機會吧。”單子凱盯著陸鍾的眼睛,試探著他的決定。
“所以,這次來,我是想最後再爭取一下條件,看看能不能在洗清案底的基礎上,能再為我們保留一點私房錢呢?”陸鍾臉上的冰霜終於化解,粲然一笑,豁然開朗。正如單子凱所說,任何人都不會選擇坐牢,其實他需要的,隻是多一點適應的時間。
“哈哈,還是你最狡猾。”梁融和單子凱相視一笑,這才明白陸鍾的矜持。
曾潔在第一時間內,得到了這個好消息。
“歡迎你們加入警隊,很喜歡跟你們合作,警方準備為你們成立一個特別行動小組。還有什麼需要,盡管說,我一定幫你們爭取。”曾潔已經換上了警裝,英姿颯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