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1 / 3)

這四名老僧不僅形容枯瘦,動作也很遲緩,但他們劍上的勁氣卻淩厲無匹,所以緩緩遞出的一劍也帶著呼呼的劍風而傅玉麟與莫秀秀雙劍運劍如電,卻不帶一點聲息,這是劍道中的兩個最高的境界。

一方麵是峙如洲嶽,得一穩字,另一方麵則輕如流雲,動若矯兔,深得靈字真諦,相互交手近二十餘合,未聞劍器交觸之聲,雙方都是以招式來化解對方的攻勢,因此戰況並不熱烈,卻充滿了緊張。

林子輝張大了嘴,忘其所以,拚命拍手叫好,那一邊的性風卻臉色深重,他是達摩下院的住持,也是少林一派二代弟子中的拔尖人物,武功造詣很深,自然也看出傅玉麟與莫秀秀在劍上的造詣,深深感到不安。

他四位師叔修為很高劍出有聲,表現了至剛之威,但那兩個對手太不平凡了,出招如電,倏無聲息,卻不是柔勁而是內力修為到化欲為巧的境界,比諸少林四殘又高了一層,假如照這情形發展下去,很難取勝對方,唯一希望的是傅莫二人這種戰法極耗真力,不易持久,如果能耗過百招之後,才有勝望,但現在才過了三分之一,是否還能拖那麼久呢?

戰局慢慢僵持著延續下去,到了八十招之後,性風的臉上才有了一絲笑容,他擔心的危機已快過去了。

四殘仍然穩健如恒,發劍的威力不減,傅玉麟的劍勢也仍然如舊,但莫秀秀的出手更快了,舞成一團劍影,把她的人都罩在裏麵,劍鋒上挾起尖銳的呼嘯聲。

聲勢加厲了,但卻顯示出她的內力不繼,似乎很難拖到百招就會落敗,隻要她敗了下去,剩下一個傅玉麟就很難招架四殘的聯手,少林的盛譽可以維持了。

果然戰局進行到第九十八招時,咣當一聲輕響,莫秀秀的長劍與兩個老僧同時接觸,無法掌握住而被擊飛出去,莫秀秀的身子也跟著飛了出去,可是她在空中居然伸手抓住了劍柄,又飛了回去,正待重新加入戰圈。

傅玉麟卻沉聲喝道:“停!秀秀,你不必再上來了。”

四殘也住手止戰,莫秀秀道:“為什麼,我又沒敗?”

傅玉麟笑道:“這四位大師都是少林有道高僧,大家點倒即止,難道非要見血才算勝負嗎?”

那四名老僧都點點頭,似乎同意傅玉麟的說法,剛才將莫秀秀長劍格飛的兩人,還對她舉單手作禮以示歉意。

莫秀秀急了道:“你一個人能應付得了嗎?”

傅玉麟笑道:“我們是來請見掌門人商量事情的,又不是來拚命,較量到此為止,四位大師是否能容傅某人內?”

那四名老憎微微一怔,接著都搖搖頭。

性風得意地微笑道:“閣下既然在敝寺的劍下落敗,還要提出那個要求,不認為太失天道盟主的身分嗎?”

傅玉麟看了他一眼道:“你能作主嗎?”

性風道:“掌門方丈正在入定,敝寺一切事務,貧衲作得了主,現在請三位下山去吧!”

傅玉麟一笑道:“大師雖是下院住持,但身分還低了一點,傅某不見到掌門方丈,定不下山。”

性風怒道:“傅施主,你雖是天道盟主,但還嚇不倒少林,較技已分高低,你還賴著不走,敝寺可要不客氣了。”

傅玉麟沉聲道:“不客氣又待如何?”

性風冷笑道:“施主不知自愛;敝寺依照武林規矩,要驅逐三位出寺了,少林可不是容人撒野的地方。”

傅玉麟冷笑道:“大師父,傅某已經盡了最大的忍耐,力求和平,如果你再這樣冥頑,傅某也不惜得罪了!”

性風怒道:“傅施主,因為你是天道盟主,敝寺才按照武林規矩接待,你再糾纏不休,敝寺就不給你留麵子了,真要把你們趕了出來,天道盟還好意思在武林立足嗎?”

林子輝忙道:“盟主,他們以多為勝,我們也算不得丟臉,還是先回去,等二位長老來了之後再行……”

傅玉麟沉聲道:“胡說,我已經叫他們不要來了,難道你沒有照我的吩咐通知他們嗎?”

林子輝道:“屬下昨天已轉示盟主的口諭,但今天……”

傅玉麟道:“今天怎麼樣,你認為我們就該這樣走了?”

林子輝頓了一頓才道:“剛才副盟主已經兵刃脫手,照一般的規矩,今天的事隻好到此為止。”

傅玉麟笑笑道:“好吧,看來今天是見不到掌門人了,性風師父,你說過能負責的,希望你負責到底。”

性風傲然道:“當然了,施主如果不服氣,以後不妨多帶幾個高手前來,敝寺也接得下來。”

傅玉麟笑了笑道:“好吧,我也不會帶人來,而且就在登封縣等候兩天,如果貴掌們人出定之後,沒有什麼表示,傅某也不再多等了,言盡於此,告辭了。”

說完招呼莫秀秀正待離去,殿後忽然傳出一個蒼老而洪亮的聲音道:“盟主,請留步,老衲這廂陪禮。”

隨著語聲,走出兩個灰衣老憎,發眉皆白,但神光湛然,步態穩健有力,那四名老僧立刻恭身垂手。

性風也怔了一怔,隨即上前見禮道:“弟子叩見掌門師尊,師尊不是入定了,怎麼又出關了?”

那老僧也不理他,朝傅玉麟一禮道:“老衲明鏡,這是敝師弟明果,因不知盟主駕蒞,致座下弟子多有得罪,萬祈盟主見諒,師弟,你把性風帶到後麵去。”

傅玉麟聽說這老僧就是少林掌門人,忙拱手為禮。

性風卻臉色微變道:“掌門師尊,弟子身犯何罪?”

明鏡臉一沉道:“你還敢強辯嗎?”

性風道:“弟子不敢,但請掌門人賜示。”

明鏡道:“傅盟主駕蒞,你是如何接待的。”

性風道:“弟子布列羅漢陣,但傅施主夫婦連闖三關,弟子又遣出達摩下院護法師弟,以劍陣求教,再度失風,不得而已,才請出四位師叔,方始將他們攔住。”

明鏡冷冷地道:“你做得很好啊!”

性風道:“弟子完全是仿照門規。”

那四名老僧中一人走了出來,比手作勢,似乎在為性風辯護,明鏡歎道:“師弟,你們也是的,身為藏經閣護法,怎麼可以擅離職守,跟著他去胡鬧。”

那老僧又將手連比,明果上人道:“師兄,這是小弟的不對,小弟因為常要隨侍師兄入關,所以告知全寺上下,在人關的時間內,概由性風全權調度。”

明鏡輕歎道:“你怎麼能信任他呢?”

明果道:“性風是師兄的嫡傳弟子,人也很能幹,以前師兄曾有指示說他將來可能繼承衣缽,小弟想讓他先曆練一下也好,卻沒有想到會有這種事,但也怪不得他,以四位師弟的劍術修為,尚且不知道落了下風,他又怎麼看得出呢,實在是傅盟主的劍技太神妙了。”

說完又道:“性風,雖然你是二代弟子,但大家都對你很器重,才叫你擔任這個職務,除了掌門人與我之外,你的地位已在眾人之上,你也應該好好振作,不負我們的栽培,今天你實在太冒失了,如果不是我與掌門人恰好收關出定,傅盟主一下山,整個少林就毀在你手上了。”

性風一怔道:“弟子愚昧,請師叔指示。”

明果一指四殘道:“你看看他們背後。”

性風移目望去,但見四殘的背上都有一道裂口,但隻割破了袈裟,分明是劍氣所致,不禁臉上變色。

明果道:“傅盟主已經勝了,你卻看不出來,一個勁兒的自誇威風,如果等傅盟主下了山,在江湖上傳言此事,少林多年盛譽,豈不全叫你毀了?”

性風駭然跪下道:“弟子無能,弟子知罪。”

四殘跟著跪下,連連用手直比,似乎在為性風求情,而且引咎自責,明鏡道:“這怪不得你們,你們生具殘疾,耳目之用本來就差一點,何況傅盟主是趁莫女俠兵刃脫手時施為,你們的注意力分散更不會想到了。”

傅玉麟一笑道:“大師法眼如電。”

明果道:“傅盟主,老衲並未親見,隻是聽後殿的司值弟子轉述,從判斷而得的結果。”

傅玉麟道:“那麼是傅某誤會了,如果大師是眼見適才交手的情況,卻等到這時才出來,就令人難解了。”

明果道:“老村如果在旁目睹,斷然不會叫座下弟子險些做出這些貽羞門戶的事了,倒是盟主的行動,令老衲有不解之處,盟主劍術高超,明明已經得勝了,卻不肯見示,不知是何居心,敝寺並未開罪盟主呀。”

傅玉麟笑道:“在下有沒有得罪貴派呢?”

明果道:“沒有,洛中雙英的俠名,敝寺一向是十分敬重,聞知盟主繼淩大俠之後主掌天道盟,方為武林慶幸得人,卻想不到盟主會拿少林來開刀立威的。”

傅玉麟忙道:“大師言重了,傅某絕無此意。”

莫秀秀也道:“我們一直在好言相向。”

明果冷冷地道:“傅盟主後來的幾句話,老衲都聽見,敝弟子雖有不是之處,但傅盟主居勝而不明示,豈不是存心欺負他們學藝不精而想折辱他們一番?”

傅玉麟:“大師要這麼說,傅某也不否認,傅某的確是想下山等兩天,聽候貴掌門人賜示的。”

明鏡道:“劣徒無狀,難怪盟主生氣,但少林與天道盟素無怨隙,盟主何必挫少林以揚威呢?”

傅玉麟:“掌門人見責得極是,但傅某有一事請教,前任淩盟主亦曾拜訪過貴門,卻沒有受到貴寺如此之厚待。”

明鏡道:“淩大俠是依禮投帖下訪。”

傅玉麟道:“傅某也是依禮投帖先容,卻隻有一位三代弟子下來領路,到了寺門外,更蒙以羅漢陣盛迎,傅某自知年輕技疏,不也奢望厚待,但是傅某係以天道盟主身分投刺,總得為天道盟爭口氣吧!”

明鏡一怔道:“有這等事?”

傅主麟:“投帖的是敝盟林會主,貴寺首先接引的是一位慧能師父,這都是立可證明的。”

明果立刻道:“性風,這是真的嗎?”

性風隻得點點道:“是真的。”

明果怒道:“你好大膽子,誰叫你這麼做的?”

性風道:“弟子在兩夜前就接到一張名帖,是一對蒙麵的男女青年投來的,名帖投在弟子的禪床上,而且還用重手法點死了弟子院中侍奉的慧……”

傅玉麟一怔道:“我們幾時另投過一張名貼的?”

性風道:“那夜我回到臥室中時,二位剛好殺完了人要離開,我自承無能,無法追上留下二位,但少林豈容二位如此欺人,怎能怪我對二位不敬。”

傅玉麟道:“你看準了是我們嗎?”

性風道:“昨夜二位蒙著麵,倉促之間,怎麼能辨清楚,我隻有個朦朧的印象,何況見過二位的慧性已死。”

明果道:“性風,你為什麼不立刻稟告呢?”

性風道:“因為師尊與師叔是坐關的緊要時刻,這些小事弟子不敢打擾,何況弟子想天道盟主或許不會做這種事,所以隻叫本門僧俗弟子加意留神。”

林子輝道:“難怪我見到貴派幾位俗家朋友,平時尚互有來往,不知怎的突然轉變態度,原來是為了這緣故,可是這絕不是敝盟主所為,傅盟主伉儷是昨天才到登封的。”

性風冷笑道:“洛中雙英已榮登為天道盟正副盟主,難道到一個地方,還要先向分會會主報到不成?”

傅玉麟沉思片刻道:“假如真有這種事,倒是怪不得大師誤會,這一定是豪傑盟設計陷害。”

明果點點頭道:“傅盟主不會做那種事的,性風,慧性是你最親信鍾愛的弟子,這也怪不得你,不過這種事必須要求有確實證據,你做得太魯莽了。”

性風道:“弟子是拿到確實證據後才如此決定的,弟子愚昧,不知傅盟主已然得勝,還以為四位師叔勝過了他,對慧性之死不加追究,隻以本門實力令其知難而退,完全是遵照師尊所示,息事寧人的做法。”

明果道:“這又不對了,人命關天,如果你真有確實證據,就該追究到底,怎可私自了之?”

性風道:“慧性是弟子自行引進的,尚未入門,而天道盟這些年聲勢雄大,淩駕武林,弟子不願意為一個人而掀起事故,導致少林與天道盟交惡,才有此息事寧人之舉,如果弟子做錯了,弟子自願受責。”

明鏡大師輕歎一聲道:“你做得對,少林雖是武林一脈,卻以禮佛修行為主,能夠不輕易引起戰端最好,傅盟主,少林絕無與天道盟爭勝之意,你大可放心,敝寺四位師弟多蒙劍下留情,老衲在此謝過。”

傅玉麟聽出他語中已有不滿之意,忙道:“掌門人,傅某久仰盛德,以禮叩訪,雖因誤會而致動幹戈,傅某等仍未失禮數,適才貴門下說已握有確實證據,請出示一下好嗎,傅某問心無愧,絕非前度夜訪之人。”

性風道:“那夜留下的名帖與台端今日所留完全相同,這就是證據,難道我們會誣賴你不成?”

說著在懷中取出兩份大紅貼金的名帖,放在地上道:“就是這兩份,一份是前夜收到,一份是今天才收到的。”

傅玉麟忙道:“林會主,你去仔細看一看。”

林子輝上前看了一下才詫然道:“名帖倒是沒錯。”

傅玉麟哦了一聲道:“林會主,這倒要你解釋一下了,我因為未備名帖,一切都由你代辦的。怎麼會有兩份呢?”

性風冷笑道:“這份名帖手工極細,絕不可能是臨時仿製的吧,這個證據難道還不夠確實?”

少林諸僧都臉泛怒色,傅玉麟也沉聲道:“林會主,這是你經手代辦的,你應該有個解釋。”

林子輝臉現惶色,道:“屬下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拜帖是屬下在登封縣一家最大的銀樓中訂製的。”

傅玉麟道:“這就奇怪了,難道他們會打製兩份?”

林子輝道:“如果有人誣陷,那一定是銀樓中有問題。”

莫秀秀道:“這是什麼話,難道人家知道我們會來拜訪,老早就預製了一份,前天晚上先來投上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