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師登時臉色發青,他是鎮上武館教拳的師傅,弟子雖不多,平時卻也備受尊敬,哪受過這等辱罵?不待顏安回過身,又是一拳掄到。顏安匆匆轉身,斜飄飄拍出一掌,拳師雙足站穩,運氣下沉,正打算催力一拳震碎他掌骨,顏安再出一掌,直麵相向,不料拳頭竟被掌力帶的轉了個方向,拳師驚慌之間拳勁收勢不住,‘嘭’的一聲,打中自己右臉。和著血水吐出幾顆牙齒,顏安故作慘狀道:“哎呦,門牙都打沒了,回家還怎麼吃奶。”
張胖子見拳師不敵,衝仆從吼道:“狗奴才,還看甚麼,快上家夥揍他啊!”四個打雜的家丁見拳師吃了苦頭,均不敢貿然帶頭動手。無奈主子吩咐了,隻得紛紛掏出藏在後腰的棍棒。正猶豫不前,顏安三步並作兩步搶上,一掌拍向張胖子,張胖子匆忙揮手亂擋,已被顏安反手扣住咽喉。
顏安笑道:“還敢上?”張胖子罵道:“死畜生、臭狗屎,總有一天我要弄死你,哎喲!疼啊、疼啊……”話沒說完,一撮頭發被顏安帶著頭皮硬生生扯了下來,頭皮上摻雜著些許血絲,觸目驚心。
顏安道:“剛才你罵我來著?”
張胖子道:“罵的就是你這小狗!哎喲……”話沒說完又被顏安接連扯下兩塊頭皮,許三、拳師、眾家丁看了,無不咂舌叫慘。張胖子疼的麵目猙獰,眼角淌下淚來,許三輕聲道:“安哥兒,要不放了他吧。”顏安道:“這胖子剛才要將你摔個稀爛,你這就不記得了?”
許三道:“那也是我不好,先…先惹了他妹子。”
顏安笑道:“你不過摸了他妹一下屁股,大不了,你的屁股給他摸個十次百次的,免得人家說咱們小氣。”
許三怕把事情惹大,張家財大氣粗,萬一告上官府,無疑是給自身添難。本想低聲下氣向張胖子認個錯,給他捧回幾分麵子,改日再登門送份厚禮,也好了結這茬。哪知顏安膽大包天,敢在老虎頭上拔毛,一時皺眉不語、好生憂慮。
顏安本想跟他說笑,不明他為何皺起眉頭,當下不以為意,又向張胖子和聲道:“張胖子,你剛才罵我的兩句話,一共罵了我幾個字啊?”
張胖子見他變了語氣,唯恐再向自己發難,一邊默數,一邊哆嗦道:“一共二、二十個字…”
顏安喝道:“一共二十三個字,你少說了三個。二十個字當中,每三個字我拔你一撮毛,三六一十八,拔你六撮毛,餘下兩個字看在許三求情的份上,就免去不算。至於你故意漏掉的三個字嘛,就要翻倍來算,總共還要拔你二六一十二撮毛。”
張胖子大駭:“小人蠢笨,比豬還蠢,不會數數,絕對不敢故意漏掉半個字。大爺您高抬貴手,放了我這蠢豬。”眾家丁見他此刻自詡蠢豬,平日威風鄉裏的氣勢不知哪去了,心底都生出鄙視之意。
顏安道:“放了你也可以,你依我三個條件……”
張胖子隻盼盡早脫難,忙道:“依得、依得,大爺隻管吩咐。”
顏安道:“第一,馬上給我滾出村子。第二,以後沒我同意不準踏入村口一步,踏一步,拔你一撮毛。第三,不準再找許三跟何家兄弟的麻煩。想打架,派個人來約我,隨時奉陪。”
張胖子肥腦袋點得小雞啄米一般:“小的照辦、照辦。”
顏安鬆手道:“滾罷。”張胖子如蒙大赦,也不理會拳師,帶著家丁匆匆去了。拳師上前抱拳道:“兄台留下萬兒,好叫我知道折在誰的手上。”
顏安笑道:“我叫顏安。”拳師道一聲:“某家技不如人,改日再來討教。”拾起斷牙,獨自而去。
待他走遠,顏安鬆了口氣,說道:“我們也走罷。”許三道:“安哥兒,你剛才和張胖子說,想打架就來找你。萬一他日後多請幾個幫手,以多欺少,你怎麼打得過呢?”
顏安皺眉半響,搖頭道:“不知道,來日再說,現在想想,剛才一時衝動,這話確實托大了些。”
許三懊惱道:“也怪我,若早知道那是張胖子的妹妹,我也不去動她了,剛才你也不該讓他隻管來找你,把事情全攬在自己一個人的頭上。”
顏安道:“你做便做了,沒什麼好怨恨後悔的。也隻是隨性胡鬧,事情本身不大,換做別人也就是挨張胖子一頓揍。但我又豈能讓兄弟你挨揍?隻是昨日打腫了他的臉,今天又這般逼走他,他積恨在心,以後就算明著不來,暗地裏也是要報複的。”又笑道:“我把事情攬下來,再遇上他好歹能拔他幾根毛,換了你們,也隻有給他摔屁股的份。”
許三知他最愛玩笑胡說,為人卻是極為仗義。嘿嘿一笑,心下想著日後怎麼回報他的人情。
顏安邁出幾步道:“我到溪邊抓魚去。”許三搶了上來,問道:“安哥兒,輸光啦?”顏安點頭默然,許三掏出十幾個銅板遞給他道:“今兒個中秋,拿著給嫂子買點吃的去。”顏安疑道:“你不是沒錢了麼?”許三道:“這你就別管啦,你去吧,我先回了。”說罷跑的遠了。
顏安心裏感激許三,卻又滿不是滋味。揣著錢徑往市集走去,不多時來到何屠夫的肉攤前。何屠夫見了顏安,喝道:“小子,哭喪個臉,又輸光啦!”
顏安罵道:“放你娘的臭屁,老子有錢!”何屠夫笑道:“你隻管罵,隻要莫來我這賒賬就是。買肉歡迎,欠賬請便。”
顏安語塞,隨即道:“還有十文,先給我稱一斤,改天還你。”何屠夫譏道:“你有錢賭博,沒錢買肉?一文也不欠,有錢了再來罷!”顏安怒道:“老殺生,不賒是麼?等我大發了,我要你管我叫爺!”何屠夫冷笑:“爺您慢走,小人等著您大發那天呐。”故意將‘呐’字托的老長。
顏安怒火無處可撒,亂奔了一程,過了片刻,已至村外。兀自嘀咕道:“老殺生忒得斤斤計較,賒一斤豬肉,又不是白拿。”
忽然有人接道:“不斤斤計較的,那還是殺豬賣肉的屠夫嗎?哈哈、哈哈。”
顏安朗聲道:“甚麼人插嘴?”那人開口取笑顏安之時,不見蹤影,笑聲甫歇,一道青影仿佛禦風而來,飄飄然落至顏安身前。顏安喝一聲彩:“好輕功!”隻見來者模樣斯文,約莫三十左右年紀,一柄拂塵斜插在後背,顯然是個道士。
青衫人笑道:“小兄弟,附近哪有水源?我趕路口渴,去討口水喝。”顏安大大咧咧的說道:“既然趕路累了,那你先歇著,我給你找水去。”
青衫人不以為意,施禮道:“小兄弟熱忱,豈好叨擾?”
顏安道:“無妨,你稍後,我馬上來。”青衫人點頭示謝:“有勞、有勞。”
顏安跑回肉鋪,衝進屋內,何屠夫嚷道:“小子,做甚麼?”顏安從櫥櫃拿了隻大碗,舀上滿滿一碗水,出門往肉案上拋了一文錢,說道:“拿你一碗水,小爺我不白拿。”何屠夫愕道:“嘿,你小子……”
到了村外,將碗遞給青衫人。青衫人將碗湊到嘴邊,卻猛的擲了出去,瓷碗在空中劃了道圓弧,落在兩根樹丫之間,穩穩嵌住,一滴水也不曾灑出。
顏安當他不領情,怒道:“我又沒在水裏下毒害你,你幹甚麼?”
青衫人道:“有對頭追來了。”
顏安疑道:“你看都沒看一眼,就知道有人來了?”
青衫人道:“我內力神遊四海之間,已察覺有殺氣奔來。”
青衫人平視前方,灑然道:“何方朋友,出來露個麵罷。”來人‘哈哈’一笑,自旁道樹林魚躍而出,臉上一絲驚恐神色轉瞬即逝,繼而笑道:“怎麼,直至今日才發覺我一路跟著你麼?劍仙門下大弟子‘蠻道人’薛峰,也不過如此。”嘴上這般說道,心中卻是無比納悶:“都到了山下卻被發現,可是壞了大事。”
薛峰略一思索,心中了然,自己‘淩虛乘風’輕功腳力太快,近日離武當山不遠,微微放慢了腳步,這人方始追近,被自己察覺。
薛峰道:“你跟著我有何目的?”
來人道:“我乃‘八賢王’手下江胤然,你來武當山找甚麼,我便來奪甚麼。”
薛峰不動聲色,肩上拂塵飄然而動,蠶絲拂塵為他內勁所激,抖得筆直,徑往江胤然胸前‘膻中’穴刺去,江胤然勁注雙臂,出掌相對,內力所過,拂塵依然直挺,絲毫不為所曲。
薛峰道:“本事不過爾爾,看來是奪不去了,送你回去罷!”江胤然運足功力與他比拚內力,不料對方還能張口說話,心神微亂,薛峰運勁催去,一根蠶絲激1射而出,直刺'膻中'穴。膻中乃人身氣海,江胤然不及哼身,雙手一軟,垂了下來,下盤輕浮,險些跌倒。
薛峰信手甩動拂塵掃他腰際,似是將他扶了一把,拂塵再抖,去從他懷中帶出一塊明晃晃的物事,收將回來。垂眼看去,卻是一塊金牌,不動聲色,將其藏在袖間。這一串動作眨眼之間完成,江胤然全身疲軟,竟是毫無所覺,薛峰道一聲:“無量天尊!不屬於你的,你終究得不到,請回吧。”江胤然一招落敗,真氣渙散,不敢多言,蹣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