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解說,不過是一種淺顯的啟蒙讀物,但僅此也就可以證明“照稿念”、“念稿員”之類的認識,是怎樣的可悲、可笑。
原來,書麵語的“有聲版”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自己走路”是須臾不可離開它的。
三
在廣播電視語言傳播中,口語也可以先訴諸文字再轉化為有聲語言,也可以把書麵語改得更符合口語要求。不形成文字語言,從語言主體的內部語言直接外化為有聲語言,似乎更是“自己走路”的重要表現,要不,口語為什麼備受青睞呢?
改革開放以後逐漸蓬勃興起的談話性節目,日益重視口語化。不論是訪談、熱線,還是綜藝、體育,大量使用口語,有不少把文字語言轉化為有聲語言的節目,也模仿即興口語的樣子,給人以親近、自然的感覺。一時間,“自然談話”、“說自己的話”、“人際交流”等等,成為時尚。
但是,廣播電視傳播畢竟是大眾傳播,無論怎樣“人際化”,也不應違背其傳播規律。首先,廣播電視的線性傳播、單向性傳播、限時性傳播,不可能不產生對傳者的約束性、對受眾的強製性。而信息的準確和密集、時間的高效和短暫,交流的虛擬和反饋的後置,都改變不了“我播你聽”的格局。這就必然要求提高傳播質量,其中重要的是語言質量。
其次,廣播電視的喉舌功能、輿論導向、思想傾向、價值取向,不能不發揮傳者的引導作用,不能不增強受眾的提升效果。“真、善、美、新、雅、精”的宗旨,必須落實到當代的人文關懷中,竭誠為受眾服務,遠離鄉音俚語,杜絕粗製濫造,拒絕“西化”,埋葬媚俗。
再次,廣大受眾自有民族性、延續性、增長性、積澱性的文化期待,投射到廣播電視,不能不產生反饋訴求的緊迫感,逼使廣播電視去粗取精,舍末逐本,除舊布新,選優汰劣。
這裏,重要的是“大眾傳播”,而不是什麼“人際傳播。”從語言傳播的角度看,任何虛擬的人際傳播,都被大眾傳播所整合而徒有其表。
大眾傳播的真諦在於“大眾”二字。大眾的真實存在,籠罩著傳者和受者,或隱或顯地承受著它的動力和壓力,無可逃遁。
以話筒和鏡頭為代表的傳播場,使傳者和受者的意識中充滿了“我在對千萬人說話、行動”的預設。傳者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要把節目做好;緊張狀態要放鬆;出口要有分寸;舉止要有風度……雖然其中的“好”、“放鬆”、“分寸”、“風度”在認識上並不一致,但想樹立良好的公眾形象卻是相同的。因此,話筒一開,鏡頭一照,傳者便有意識地強化節目所需要的那部分自我,弱化節目所不需要的那部分自我。而受者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這麼多廣播電視節目是為各類人群辦的,工人的、農民的、學生的、老年的……搜尋到自己需要或喜歡的節目便停留一會兒,不滿意就換台,沒一個滿意的就關機。一旦打進熱線電話,甚至進入播出現場,便預感到“大眾”在聽、在看,而盡量坐好、走好、說好。潛意識中“別讓人笑話”竟成了最低要求,其實這時的身份已不在受者之列而進入了傳者之中。大眾傳播場根本不同於人際傳播場,直播現場的精細,錄播現場的加工,都會使人排除我行我素、隨心所欲的失態,並油然而生自律感。凡是違犯禁忌、草率拖遝、冗雜粗俗、雄辯不休、失語不發等狀,都會在轉景或剪輯時刪去。
廣播電視的語言傳播必須植根於大眾傳播的理念:麵對大眾傳播,為了大眾傳播。把大眾傳播混同於、降低到人際傳播的水準,是對大眾傳播的異化,是對電子傳播媒體功能的貶損,更是對大眾期待的褻瀆。
四
在主張口語至上的人們的心目中,隻是把語言當作一個空殼,他們更強調思維。這本可為一家之言,因為在語言和思維的關係問題上,古今中外都還沒有統一的認識。關鍵在於不應重思維而輕語言,把語言作為思維的附庸和侍從。
新穎的思維方式、精確的思維過程、良好的思維狀態、出眾的思維成果,在廣播電視傳播的各個環節都是需要的,而那表現的領域卻不相同。管理、采訪、編輯、策劃、廣告、科研……自有其特點,唯獨語言傳播中有聲語言創作主體,必須具備深厚的語言功力。
語言功力,並非隻是“語言”的功力,它包括運用語言所必需的功底,如語言積澱、語言素質、語言環境、語言機製等。它還需要運用語言所涵蓋的能力,如觀察力、辨析力、捕捉力、感受力、表現力、調控力等。被狹義理解的語言的功力,隻不過是表層語言的操作技術,並非切實的語言功力。但語言是為表達而存在,總要進入“由己達人”的程序,各種能力必定凝結於、落實於、體現於語言(包括副語言)上。
世界上思維精細而語言粗疏的人很多,隻有思維精細而語言精到的人才有條件進入語言傳播。而思維的活躍,往往造成其多向性、複雜性、模糊性、個體性等問題,語言功力才能使其走上選優性、簡約性、明晰性、暢達性的傳播之路。
那種認為思維有什麼語言必然顯露什麼,因而隻管思維的新穎獨特而不論語言表達得是否準確,把語言需要的表達自覺降為語言本體的表述自在,是對語言功能的弱化,對語言功力的漠視。
思維的滿足同語言的萎縮製造了崇尚口語的幻覺,其目的在於把受眾的注意力引向某種修辭方法,把受眾的聽覺閾限囿於隱喻解讀,用貌似高深的句式轉換、出奇製勝的詞語拚合,力圖解構遣詞造句的常規,顛覆深入淺出的質樸,從而使口語失去存在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