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聽一曲絕響,蘇秦悟治世長策(3)(2 / 3)

蘇秦知道,這是琴師為自己尋到的最後安息之地,隨即回家,拿來一把鐵鏟,在坡上一鏟接一鏟地挖下去。

月牙落下去,天色昏暗,陰風習習。

蘇秦越挖越深,一直挖至丈許,方才爬上土坑,將琴師抱下,再將那架陪伴他多年的老琴擺在他麵前,讓他永遠保持撫琴姿勢。

蘇秦在墓中朝他又拜三拜,複跳上來,一鏟一鏟地培土。

及至東方發白,一座新墳堆突起於河坡。

蘇秦回到草棚,尋到一塊木板,研墨取筆,鄭重寫下“天下第一琴”五字,插上墳頭。

做好這一切,蘇秦麵對木牌,複跪下來,對琴師訴道:“先生,這是您選定之地,請安歇吧。”又跪一時,複拜幾拜,聲音哽咽,“先生,您的訴說,蘇秦已知。您所看見的,蘇秦也看見了。您所聽到的,蘇秦也聽到了。”

蘇秦再拜幾拜,慢慢站起,轉身走去。然而,蘇秦剛走幾步,身後傳來一陣沙沙的風聲,接著是一聲更響的“啪噠”。阿黑似是看到什麼,狂吠起來。蘇秦一驚,回頭急看,他所立下的那塊木牌竟被一股不期而至的旋風拔起,遠遠擱在一邊。

見阿黑仍在狂吠,蘇秦喝住,不無驚異地走過去,拾起牌子,朝漸去漸遠的旋風深揖一禮:“先生,您不必過謙。蘇秦昨晚聽到的,堪稱天下第一琴音,即使鬼穀先生所彈,也不過如此。”言訖,重新回到墳前,將牌子插回墳頭,再拜幾拜。

不及蘇秦起身,又一股更大的旋風再次襲向木牌。因蘇秦插得過深,木牌雖然未被拔起,卻被吹得歪向一側。蘇秦思忖有頃,抬頭一看,見不遠處有根約雞蛋粗細的枯樹枝,過去拾起。

蘇秦手拿樹枝,走到木牌前麵,比量一下,兩端握牢,朝膝頭猛力一磕,隻聽樹枝“哢嚓”一聲脆響,折成兩截。

蘇秦一手拿住一截枯枝,掂量用哪一截支撐木牌更合適一些。看著看著,蘇秦眼中閃出靈光,迅速起身,將折好的兩截樹枝合並在一起,再朝膝頭猛力磕去。許是用力過猛,蘇秦手捂膝頭,疼得齜牙咧嘴,手中的兩截樹枝卻依然如故。

蘇秦再怔一會兒,一陣狂喜,扔掉一截,隻磕其中一截,樹枝再斷。蘇秦發瘋般四處搜尋,撿來一大堆粗細不等的枯樹枝,如法炮製,先單個折,再兩截合起來折,再三截一起折,再四截一起折,再五截折。即使最細的樹枝,隻要合並在一起,力量陡添一倍,合並到一定程度,即使用盡全力,竟也折它不斷。

蘇秦心中如同注進一束光亮,這些日來的所有迷茫盡在這一悟中悄然化解。

是的,單枝易折,孤掌難鳴,這是連三歲孩童都明白的常識。然而,就是這個常識,讓蘇秦於頃刻之間,悟得了治理天下之道。蘇秦不無興奮地抱起被他折作一截截的枯樹枝,用力拋向空中。一段段枯樹枝隨著晨風飄落於墳前墳後。

蘇秦朝墳頭緩緩跪下,連磕幾個響頭:“謝先生示我以天下相安之道。”

拜畢,蘇秦起身,“呸呸”幾聲朝手心連吐幾口唾沫,搓上幾搓,掄起鐵鏟將墳頭新土扒開,複將“天下第一琴”的木牌深埋進去,再將新土細心堆起。

蘇秦看了一陣,甚覺滿意,複跪下來,再拜道:“先生,即使鬼穀先生在此,也會許您這塊牌子。既然您不想張揚,晚生這也遵從您的意思,將牌子埋入土中,讓它永遠陪您。”

蘇秦在墳頭又跪一時,起身,拍拍兩手,邁開大步,信心十足地走向不遠處的村落。

當蓬頭垢麵的蘇秦容光煥發地走進村子時,阿黑在他身前蹦前跳後。一群孩子正在村邊玩耍,一個大孩子遠遠看到蘇秦過來,大喊一聲:“快跑快跑,瘋子來嘍!”

眾孩子見到蘇秦,作鳥獸散,唯有天順兒怔在那兒,怯生生地望著蘇秦。

阿黑跳到天順兒跟前,舔他,圍著他撒歡。天順兒卻不理它,隻將兩眼眨也不眨地盯著蘇秦。蘇秦走過來,蹲下,張開胳膊,小聲叫道:“天順兒!”

“仲叔。”天順兒走前一步,怯怯地輕叫一聲。

蘇秦朝他微微一笑,抱他起來:“天順兒,走,跟仲叔回家去。”

那個大孩子飛也似的跑向蘇家院落,邊跑邊叫:“不好嘍,瘋子把天順兒抱跑了!”地順兒、妞妞及另外兩個孩子則不怕他,跟在後麵,不遠不近地保持距離。

蘇秦抱著天順兒還沒走到家裏,左鄰右舍早已圍上,沒有人說話,大家無不大睜兩眼,直盯盯地望著叔侄二人。正在院中修理農具的蘇厲、蘇代聞聲走出院門,未及說話,蘇厲妻就已從灶房裏衝出,看到蘇秦將天順兒抱在懷裏,竟是傻了,愣怔半晌,朝地上撲通一跪,不無驚恐地結巴道:“他……他仲叔,您別……天順兒,快……快下來!”

天順兒見娘這麼跪下,不知發生何事,從蘇秦懷中出溜下來,向娘走來。蘇厲妻一見,不顧一切地飛身撲出,將天順兒一把摟在懷裏,好像他剛從虎口裏脫險似的。

蘇秦望她一眼,神態自若地走過來,對蘇厲揖道:“大哥。”

蘇厲見他瘋病已好,回揖道:“二弟。”猛然想起昨日那個老人,“老人家呢?”

“老人家?”蘇秦聽出他指的是琴師,反問道,“大哥如何知道他?”

蘇厲怔了下,隻好說道:“是大哥背他過河來的。”

“謝大哥了。”蘇秦朝蘇厲再揖一禮,不無憂傷地緩緩說道,“老人家……走了。”

“二弟,”蘇厲急了,“你怎能讓人家走呢?他專為診治二弟而來,二弟病好了,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好好謝謝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