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兄弟相煎,蘇秦助燕公平內亂(2)(2 / 3)

姬雪似是明白了原委,又忖一時,勸慰道:“君上既立子蘇為太子,想是上天的安排。子魚真敢忤逆,上天自有懲罰。君上莫要自責,有傷龍體。”

“唉,夫人有所不知,寡人真正的心病還不在這裏。”

姬雪驚道:“除去此事,難道君上還有心病?”

文公沉默許久,黯然神傷:“近些年來,寡人細細審來,季韋許是對的,寡人,唉,也許真的是所選非賢哪。”

姬雪更加震驚:“君上是說……殿下?”

文公反問她道:“夫人覺得蘇兒如何?”

自入燕宮,姬雪最不願看到的就是太子蘇,因為太子蘇早晚見她,眼珠兒總是直的,總是朝她身上四處亂瞄,讓姬雪甚不舒服。剛才之舉,姬雪更是心有餘悸,然而,此時文公問起來,姬雪卻也不好多說什麼,順口搪塞道:“看起來還好。臣妾與殿下素不往來,偶爾見麵,他也是母後長母後短的。臣妾……臣妾小他許多,聽他叫得親熱,就耳根發燙,能躲也就躲他一些。”

“這些都是外在。”

“外在?”

“是的。”文公的語氣毋庸置疑,“事到如今,寡人才知他根性卑劣,可……夫人,寡人實在……實在是……進退維穀了。”

“天之道,順其自然。”姬雪安慰道,“君上已經盡心,未來之事,就隨天意斷吧。”

文公點點頭,深情地望著她:“夫人……唉,不說也罷。”

“君上有話,還是說出來吧。”

“唉,”文公歎道,“寡人老了,力不從心了。要是再年輕幾年,能與夫人育出一子,由夫人親自調教,何來今日這些煩惱?”

姬雪臉色羞紅,淚水流出,將頭輕輕伏在文公身上:“君上——”

蘇秦早早起床,趕到外麵轉悠。

盡管在表麵上他顯得若無其事,內心卻是焦急。無論如何節儉,一日至少也得吃上兩餐,幾日下來,囊中已無一文。小喜兒原本送他一百多枚銅幣,在邯鄲時雖未花去多少,但來薊城這一路上,卻是開支甚巨。一要趕路,二要養馬,三要住店,根本無法節儉,因而在趕至薊城時,囊中已剩無幾。他對老丈說錢在囊裏,無非是個托辭。好在老丈為人厚實,沒有讓他預付店錢,否則,一場尷尬是脫不了的。

眼下急務是盡快見到姬雪。包袱中羞澀倒在其次,情勢危急才是真章。聽到賈舍人說起燕國內爭,他的心裏就起一種預感,姬雪需要他,燕國需要他,他必須出麵製止這場紛爭。燕國一旦內亂,受到傷害的不隻是姬雪一人,燕國百姓也將遭難。

再往大處說,無論武成君成與不成,燕必與趙交惡,這就直接影響到合縱方略的整體實施。

將近午時,蘇秦仍在大街上徜徉。這幾日來,他考慮過進宮求見的各種途徑,竟是沒有一條可以走通。燕公臥病在榻,謝絕一切訪客,也不上朝,莫說是他,縱使朝中諸大夫,也隻能在府候旨。他又以燕國夫人的故人身份求見姬雪,因各門守尉俱已識他,壓根兒不信。

依據蘇秦推斷,燕公之病就是眼下武陽的亂局。如何解此亂局,在他來說卻是小事一樁。然而,如果見不上燕公,再好的對策也是無用。

蘇秦又走一時,肚中再次鳴叫起來。蘇秦知道已到午飯時辰,抬眼望去,街道兩邊的商販或在用餐,或在準備用餐,遠處有慈母在扯著嗓子喚子吃飯。趕街的路人開始朝兩邊的飯館裏鑽,小吃攤位上飯菜飄香,四處都是吞咽聲。

望著這一切,蘇秦咽下口水,往回走去。不一時回到“老燕人”客棧,廳裏已有幾位食客,麵前擺滿酒菜,吆五喝六,狼吞虎咽。

老丈靜靜坐在櫃前,見蘇秦進來,也不說話,拿眼盯他一下。蘇秦給他個微笑,算作招呼,看也不看那群食客,徑直走過飯廳,回至自己的小院。

蘇秦關上院門,倚門閉目一陣,走進屋子,舀出一瓢涼水,咕咕幾聲灌下,至榻上坐下,閉目養氣。

過有一個時辰,門外傳來腳步聲,有人敲門。

蘇秦一怔,睜開眼睛,緩緩起身,打開門,見是小二。

小二揖道:“蘇爺,掌櫃有請。”

蘇秦心裏一沉,閃過鹹陽的那個黑心店家,忖道:“店家都是一般黑心,觀老丈方才的眼神,想是已經看破端倪,擔心我付不起店錢了。”

這樣想著,蘇秦的臉色陡陰,淡淡說道:“那日住店時,你家掌櫃親口說過,店錢在離店時打總兒結清,你這——”

不及他將話說完,小二撲哧一笑:“蘇爺想到哪兒去了,我家掌櫃不是來討店錢的。”

蘇秦心裏一怔,也覺得自己唐突了,尷尬一笑,不好再問什麼,順手帶上房門,隨小二走進廳中。

幾個食客已走。老丈端坐於一張幾案後麵,案上擺著四大盤老燕人常吃的小菜、一壺老酒和兩隻斟滿酒的精銅酒爵。

蘇秦心裏忐忑,躬身揖道:“蘇秦見過老丈。”

老丈也不動身,拱手還過一禮:“老朽有擾蘇子了。”指著對麵席位,“蘇子請坐!”

蘇秦不知何意,再次拱手:“老丈有何吩咐,但說就是。”

老丈微微一笑:“蘇子坐下再說。”

蘇秦走至對麵,並膝坐下,兩眼望著老丈。

“是這樣,”老丈緩緩說道,“今日是老朽六十整壽,活足一個甲子了,也算大喜。老朽心裏高興,略備幾盞小菜,一壇薄酒,以示慶賀。蘇子是貴人,老朽冒昧,欲請蘇子共飲一爵,討個吉祥,還望蘇子賞光!”

蘇秦的直覺完全可以感受出老丈說出此話的真實用意,當下心裏一酸,眼眶發熱,聲音多少有些哽咽:“老丈——”

老丈卻似沒有看見,指著麵前的酒爵笑道:“這兩隻銅爵可不一般,全是宮裏來的,若不是逢年過節,祭祖上墳,老朽舍不得用,今日也算大喜,拿出來恭請蘇子了!”端起一爵,“蘇子,請!”

見老丈一臉慈愛,滿懷真誠,蘇秦似也平靜下來,端起酒爵,拱手賀道:“晚生恭賀老丈,祝老丈壽比青山,福如大海!”

二人相視一笑,各自飲盡。

老丈放下酒爵,拿起箸子,連連夾菜,放在蘇秦前麵的盤子裏,笑道:“這些小菜是老朽親手烹炒的,也算是燕地風味,請蘇子品嚐。”

蘇秦夾起幾塊,分別嚐過,讚道:“嗯,色香味俱全,果是人間佳肴!”

“謝蘇子褒獎。”老丈說著,再次為蘇秦夾菜。

二人吃菜喝酒,相談甚篤。

酒壇將要見底時,老丈從袖中摸出一隻錢袋,推至蘇秦身邊:“蘇子早晚出門,腰中不可無銅。這隻袋子,暫請蘇子拿去。”

“老丈,”蘇秦麵色大窘,急急推回,“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老丈複推過來,嗬嗬笑道,“不就是幾枚銅幣嗎?”

蘇秦凝視老人,見他情真意篤,毫無取笑之意,甚是感動,跪地謝道:“老丈在上,請受晚生一拜!”連拜三拜,“老丈大恩,蘇秦他日必將厚報!”

“蘇子快快請起!”老丈急急起身,拉起蘇秦,“蘇子是貴人,老朽何敢受此大拜?再說,區區小錢,蘇子不棄也就是了,談何厚報?老朽已是就木之人,幾枚銅幣在老朽身邊並無多大用處,蘇子拿去,卻能暫緩燃眉之急。”

蘇秦真正被這位老燕人感動了,將錢袋收入袖中,朝老人拱手道:“老丈高義,晚生見笑了。”

老丈坐回身子,衝他點點頭,舉爵道:“為蘇子前程得意,幹!”

蘇秦亦舉爵道:“謝老丈厚愛!”

二人飲盡,又喝幾爵,蘇秦緩緩放下酒爵,兩眼望著老丈:“晚生有一惑,不知當講否?”

“蘇子請講。”

“晚生與老丈素昧平生,今投老丈客棧,老丈見微知著,看出晚生眼下困頓,請吃請喝不說,又解囊相贈,實出晚生意料之外。晚生甚想知道,老丈是生意人,接待八方賓客,為何獨對晚生有此偏愛?”

“蘇子既然問起,”老丈微微一笑,緩緩說道,“老朽也就照實說了。老朽在此開店三十五年,來往士子見得多了,眼力也就出來了。不瞞蘇子,打一見麵,老朽就知道你跟他們不一樣,是幹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