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六國特使楚宮議合縱(1)(1 / 3)

葬江君夫人時,昭陽不顧族人反對放生童男童女,代之以車馬陶俑。

昭陽是令尹,昭門是望族,此舉無異是以行動宣示廢止人殉祖製。人殉害人已久,郢人奔走相告,歡欣雀躍。三十二名童男童女的家人更是感恩戴德,舉家為江君夫人披麻戴孝,如喪考妣,自願到江君夫人墓前結廬,為老夫人守墓。

昭陽此舉得了民心不說,竟又歪打正著,意外博到楚威王的褒獎。葬母次日,太子槐與威王內臣登門,送來一塊金匾,上題“厚德至淳”四字,打眼一看就知是楚王親題。

邢才正在與下人懸掛金匾,門人引一黑衣人匆匆走進。黑衣人徑至邢才跟前,耳語有頃,又從袖中摸出一封信函,雙手呈上。

邢才大駭。

昭陽剛剛送走殿下、內臣,司敗項雷到訪。昭陽樂滋滋地返身迎住,攜其手回至客堂,安排茶點。項雷趕來是為姑母守夜,一進來就換上麻衣,邁腿欲去靈堂。

昭陽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斜眼望著他:“表弟何不小啜幾口,再去不遲。”

項雷聽出他話外有音,回身坐下,端起一杯,卻不品啜,表情惶惑地望著他,試探道:“觀表兄氣色,似有好事?”

“嗯,算是件好事吧。”

“敢問表兄是何好事?”

昭陽將殿下送匾之事扼要講述一遍,末了笑道:“嗨,說起此事,真還得謝謝蘇子。那日他來吊唁,張口要我移風易俗,放生童男童女。說實話,我是一千個不樂意,一萬個不稱心,可當時的情勢由不得表兄,一則有礙於列國諸公子、公孫的麵子,二則蘇子的舌頭著實厲害,表兄辯他不過,隻得應承。萬未料到,整場事兒下來,荊民感恩戴德不說,連陛下也……”頓住話頭,不無得意地又啜一口,嘴角浮出笑意。

“恭喜表兄了!”項雷拱手道賀,“此事確實值得大賀,愚弟這就捎書予家父。這些日來,他左也煩悶,右也窩心,一直嘮叨說,我們不為姑母行人殉,是不孝。若是家父知曉陛下親使殿下送匾誇孝,不知該如何著想?”

“嗯,”昭陽點頭,“這事兒是得給舅父解釋清楚,拜托表弟了。”

項雷起身,在旁邊書案上修好家書,召來隨行仆從,吩咐他火速送回自己府上。見他又坐回來,昭陽讚道:“表弟做事,當真雷厲風行喲!”

項雷笑笑,端杯啜一口,小品一會兒:“表兄方才提及蘇秦,愚弟這也想起一事。方才愚弟趕過來時,路遇左徒,聽他說,蘇子昨日去章華台了。”

“哦?”昭陽大吃一驚,故作鎮靜地端起茶杯,“他怎麼去的?”

“是殿下引他去的,同去的還有左司馬屈武、巴國使臣諸人。聽左徒說,蘇子真是異人,一到章華台就看穿了蒼梧子的騙術。陛下一怒之下,將蒼梧子當場斬——”

項雷的“首”字尚未出口,昭陽手中的茶具就已“哐當”一聲掉落於地。

“表兄?”項雷不知所措。

昭陽急道:“快,左徒還說什麼?”

“說是陛下聽從蘇子,加入縱親了。”

昭陽愣怔一會兒,長吸一口氣,朝外急叫:“來人!”

恰在此時,邢才走到門口,跨門應道:“老奴在!”

邢才趨進,正要跪地見禮,昭陽擺手道:“快,有請陳上卿!”

邢才卻似沒有聽見,依舊跪下,叩道:“主公——”

“耳朵聾了嗎?快去,有請陳上卿!”

“主公,”邢才見項雷在,稍作遲疑,“陳上卿走了!”

“走了?”昭陽哪裏肯信,“他走哪兒了?”

“回秦國去了!”

昭陽目瞪口呆:“回……回秦國?這麼大的事,竟然不來辭別?”

“主公——”邢才瞄一下項雷,頓住話頭。

項雷看出端倪,拱手道:“表兄,時辰不早了,愚弟這要去陪姑母說話。”退出客堂,朝靈堂匆匆走去。

見他走遠,邢才方才趨前一步,悄道:“主公,是陛下嚴旨,殿下使人押送陳大人出郢的,陳大人根本無法辭行。不過,陳大人臨行前,暗托下人呈送主公密函一封。”從袖中摸出書信,雙手呈上,“請主公審閱。”

昭陽接過密函,見依舊封得嚴實,拆開細閱有頃,將信函“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從牙縫裏擠道:“這條賤狗!”

邢才心裏一揪:“主公,陳……陳大人怎……怎麼了?”

“賤狗!”昭陽怒不可遏,震幾喝道,“從今日始,你要叫他賤狗!”

“敢問主公,賤狗怎麼了?”

昭陽朝地下一指:“自己看!”見邢才彎腰去拾被他摔在地上的信函,內火再也憋不住,連弩般發作,“自此狗來使,本公視他為知己,結果呢?他處心積慮慫恿本公伐魏,無非是想為他的秦國出力!本公處處聽他,可究竟成過何事?屢屢害我不說,竟敢騙先母吃下仙丹,怪道先母——”陡然意會到什麼,“什麼蒼梧子?此狗明知此人是個假仙,卻拿來故意坑我,我……我瞎眼呀!母親……母親,是不孝子害了你啊,母親……”

昭陽痛不欲生,捶胸頓足,號哭起來。

邢才一邊聽他號哭一邊閱讀信函。待昭陽的聲音低下去,他把信也閱完了,眼珠子轉過幾轉,見主子的兩手依舊抱在頭上,兀自痛苦,小聲稟道:“主公,小人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說。”

“細讀此信,賤狗所言也有道理。陛下險些誤食仙丹,必怪罪主公。賤狗讓主公將髒水潑他頭上,也算有種。至於應對合縱,小人以為,賤狗主意或有可取之處。列國會同,誰主牛耳曆來必爭。賤狗建議將會同地點設在孟津——”

“哼,此人用心險惡,故意讓楚魏起爭,好使秦人漁翁得利。”昭陽恨道,“這條賤狗,都到這陣兒了,還想咬人!”

“主公,賤狗咬人倒是不怕,關鍵得看他咬的究竟是誰。”邢才陰聲應道。

“哦?”昭陽聽出話音,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