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遠拔開塞子一嗅,會心一笑,仰脖一飲而盡,笑道:“果然好酒。”
他低著頭把玩著玉瓶,緩緩道:“你想知道些什麼?”
“翊麾人在西北,如何會趟了陝西道的渾水?”
“那個死了的都統曾是我的同袍,他死後不久我收到一封信,他自知難逃生天,初略向我告知了事情的原委,我才會借機找上高德興。”
杜書彥冷冷道:“同袍者多矣,他為何要舍近求遠?且軍中往來書信查得極嚴,既然高德興已經決意害他,又怎麼會讓這種書信傳出?”
蕭遠從懷中取出那張奉於佛前的字條,那紙條杜書彥早已看過,不過是一首語句樸拙的邊塞短歌,多為軍中粗通筆墨的軍將有感而成,士卒常歌謠之,又或抄錄傳閱亦是平常。
“這首征人歌與此事有何幹係?”
“征人歌?”蕭遠倨傲的偏了偏頭,“這是函信。”
杜書彥輕輕撫平這張被摩挲得有些發攘的粗紙,原來這就是軍中使用的函信,說白了就是替字,詩歌中的詞句代表著使用者約定的特殊意思。由於對使用者的文化要求較高,又隻能在特定的情況下才能正確解譯,所以通常隻在執行機密任務的斥候間使用。
“沒有第二個人能解讀它的意思,自然也就沒有第二個人會相信它是揭露高德興罪狀的證物。”
“信上說高德興私販軍資?”
“大意是說該送來的物資一樣也未到達。”
“那一批送出的不隻寒衣,還有一大批武備,隻怕武備的價值遠在糧食寒衣之上,這些武備他如何能私販出境?”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隻是如此,你就敢私自入京,冒殺頭之險暗殺高德興?”
“在他親口承認以前,我也沒有打定主意殺人,”蕭遠想到機會已失,忿然道,“若此事唯一人可為之,燕然願往。”
杜書彥喉頭一咽,低聲道:“何至於此。”
他起身在朗月如洗的經堂中來回踱了幾圈,忽毅然決然的回身道:“三日,且給我三日。你就留在大相國寺不要外出,住持會安排好一切的。”
蕭遠懶懶一笑道:“書彥何必擔心,其實……燕然殺孽深重,不敢玷汙寶殿。”
“不行,你就給我留在這兒,”杜書彥眼睫一翻,生生把‘你丫出去實在太惹眼了’這句話咽了下去,“別再橫生枝節。”
第二日早朝之前,高德興差點兒被暗殺一事早已經傳遍了朝野,不過出人意料的是,皇上在早朝上隻字未提,甚至連五門司也沒見有什麼動靜,讓杜書彥大感意外。
又等了一陣子,官家用過了點心,曹公公才得空讓身邊的小萬公公過來說話。原來早朝前,官家已經見過了高德興,又看了根據高德興所述描摹的賊人畫像,神色嚴厲的勸了一句,高卿乃朝廷棟梁,要以自身名節為重,便把這事兒給罷了。
杜書彥幾乎忍不住嘴角泛起的笑意。高德興自然不敢將自己的原話說出來,於是便真成了一場拈酸吃醋的鬧劇,白落個不知檢點的醜狀。既然這廂無事,便可全力應對樞密府庫之事了。
在翰林院枯坐了一日,也不見皇帝召見,隻有管城送了信來,說高德興在驛館閉門思過,連他的親兵都未曾上街溜達。
“雖然咱們知道證據在樞府,可那是馮老爺子的地盤,公子,難道到了嘴的肥肉就白白送人不成?”
“肥肉?我還嫌膩味,”杜書彥埋頭翻著本朝人物考的卷宗,有一筆沒一筆的在一大堆人名間劃著線,“……舅舅的表弟的幼女的夫婿……我就說李長澤是老幺,哪冒出個妹夫來。不用著急,界限外的事,自然要有別人幫著做。”
“公子難道安排了人手?”
“不用我安排,官家這一怒,隻怕有些人正急著安排呢。”
“那咱們現在……”
“手頭這麼多活,可不得幹?還不給我換壺熱茶來。”
雲墨答應著去了,杜書彥抬頭看看滿天的火燒雲,歎了口氣:“今夜又得在翰林院湊合了。”
著人回府報了信,說公事繁雜一時處理不完,今晚就在翰林院後院歇下。茯苓便打點了粥菜點心和厚衣裳送來,隻道是如常。
入了夜,稀疏的竹子嘩嘩的響著,便有些秋風蕭瑟的味道,巡夜的火光在院牆外有條不紊的來來往往,到後半夜,不期然的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