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收拾了筆墨,擺上棋盤。律王和李朔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事:“聽說翰林院中有一人棋藝絕佳,今日可來了?”
“王爺說的是杜賢彣杜修撰吧,雖王爺現在不過問朝上的事了,但杜家的聖眷濃厚,王爺大抵也聽說了不少。”
律王點了點頭:“本王進宮覲見,倒是常見貴妃在旁伺候著。”
“今日這般雅事,杜修撰竟未至,大抵又被官家召進宮下棋了。似乎官家頗屬意於這位杜公子,中秋宮宴竟還賜他侍酒,想來必定乖巧得很。”
“你身為待詔,揣度聖意竟不如一個不參與政務的修撰,難怪同在翰林院供職,還需‘想來’二字,”律王垂目把玩著琉璃棋子,語氣淡淡的打斷了他。
李朔方覺失言,忙訕訕的住了嘴。
律王看著滿盤棋子,輕歎了口氣,伸手提了李朔的死子放在玉盤中:“子寬下一步該怎麼走?可還要本王來提點?”
皇帝丟下手中的折子,活動了一下肩膀,瞥著殿前的幾株菊花笑道:“皇叔倒是逍遙快活,朕可就沒這麼好命了。”
陪侍在一旁的南江侯看在眼裏,心頭如明鏡般,律王這樣仗著太皇太後的恩寵結交文士,皇帝心中自是大為不滿,又不便表露出來,便上前拾了折子,笑道:“官家坐得久乏了,不如臣陪官家去校場疏散疏散。”
“也罷,”皇帝看著沒看完的一疊奏章,揮袖道,“曹德讓,叫他們把這些先收起來,你也隨朕去校場。”
自從當今即位,一股尚武之風便在皇宮內外興起,麗澤門外荒廢多時的校場也修葺一新,不輪值的禁軍校尉們成日按班在此操練。此時見皇帝信步而來,忙遠遠的列於校場兩側垂首而立。
“聽說曹公公在弓馬上甚是用功,”南江侯陪著皇帝在校場轉了一圈,指著箭靶笑道。
“既南江侯有興趣,你便演給侯爺看看罷,”皇帝瞥了跟在身後的貼身太監一眼。
“侯爺說笑了,怎敢在侯爺麵前班門弄斧,”曹德讓口中雖謙道,但他向來自負弓馬不遜武臣,得此機會自是喜不自勝。忙結束衣衫,吩咐教頭取了素日所用的弓箭,挽弓上馬,催馬跑了兩圈,與疾馳中連射五箭,竟支支命中,贏得一片喝彩聲。
皇帝滿意的點點頭,命將曹德讓的弓取來:“明昭看看,這弓如何?”
南江侯接過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又試著拉拉弓弦,讚道:“好弓,怕在一石之上罷,就這弓弦的用料已是價值不菲,本侯也眼饞得很啊。”
曹德讓聞言大窘,正要分辨,隻見皇帝從南江侯手中抽了長弓入手,笑道:“你何必打趣他,若嫌上次賜你的練光不夠好,便把朕的跨雲也賞了你吧。”
“臣不敢,”南江侯負手笑道,“官家可要取了跨雲來,讓臣開開眼?”
皇帝擺擺手道:“今日沒這興致,況且你這身周全打扮,怕也不便,還是改日吧。”
“那便讓小校們演練著,請官家瞧瞧,” 曹德讓上前請示道。
“也罷,讓他們就按平日的操練吧。”
各班教頭為在官家麵前爭個頭彩,都格外賣力,校尉們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校場上頓時熱鬧非常,喝彩聲此起彼伏。
皇帝心頭頗為滿意,覺得胸中悶氣紓解了不少,命人賞賜了幾個武功出眾的校尉,眼光瞄到一直立在校場旁紋絲不動,讓人不禁疑心為石像的護衛班直,忽覺得有一絲異樣。
“曹德讓,此處當值的是哪軍護衛?”
“稟官家,這是天武廂軍。”
“天武廂軍竟有如此齊整,不遜朕的龍衛軍了,”皇帝又仔細打量了那十餘個護衛一番,“叫這班的都頭來見朕。”
曹德讓正要領命前去傳喚,忽聞皇上喝到:“等一等。”
“官家可是看出些端倪?”南江侯明擺著看好戲的意興,也不怕觸犯了天威,竟朝皇帝又靠近了幾分。
皇帝輕歎道:“朕在北疆時,隻知冬月雪深,尋不著食的野馬會混進家馬群裏來找草料吃,沒想到這才八月下,便已經來了。”
“官家真是好眼力。”
“莫說天武廂軍,便是劉子仲麾下西軍,又有誰蓋得住這匹馬的野性。”
話音既落,那一隊護衛中便有一人遠遠跪下,鏗鏘有力的叩首道:“微臣蕭遠,叩見陛下。”
“你來了多久了?”
“七日。”
“短短七日,竟能將天武廂軍訓練成這樣,”皇帝讚許的點頭道:“朕站了這會兒也累了,你且起來,隨朕至昆玉閣回話。”
昆玉閣是雁池畔一座六角攢尖頂的兩層小樓,皇帝在底層歇了,命曹德讓帶著諸太監在閣外遠遠伺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