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光頭主義(1 / 1)

從對光頭的恐懼到對光頭的依賴,我經曆過漫長的一段時間。初中時期正值所有男生都喜歡長發飄飄的年代,我也不例外。再加上一次偶然事件的發生,更讓我在以後的近二十年時間裏,對光頭持排斥心理。

那次偶然事件是這樣發生的:我信賴的一個理發師——哦,他算是小縣城裏年齡最大手藝最好的理發師了,在一次理發過程中,他難以想象地失手了,把我頭上的一叢頭發剪豁了一小塊,而那時完美主義苗頭就已經顯山露水的我,選擇的是“水多了加麵,麵多了加水”的善後方式,結果如你所想,我的頭發如一茬茬被收割的韭菜,最後一顆鋥亮的光頭便躍然於大家眼前了。

沒有什麼比一顆光頭更讓人感到羞恥了,那顆尚處於少年時期的心靈飽受了一番折磨,不敢出門,不願意去學校,隻想待在一間誰也看不到的小屋子裏,什麼時候等頭發長到可以蓋住額頭,才願意讓整個人重見天日。但不出門是不可能的,不上課也是不可能的,於是,在濃重的羞辱感籠罩下,度過了黑暗的三個月。

再次剪光頭,已到了30歲之後,拜北京這座節奏快到走路也要小跑的城市所賜,也為光頭成為這座城市地鐵中最亮麗的風景所感染,我剃了光頭,晃著光亮的腦袋行走在馬路上的時候,整個人神清氣爽,耳邊吹過的是颼颼的風聲,一抹從天而降的涼意如醍醐灌頂……

在執行了四年的光頭路線之後,前不久到南方城市上海工作的那段時間,一個光頭主義者遭到了這個溫軟城市投來的不解疑問。故事是這樣的:在上海忙碌了一個月後,發現怒生的頭發已經到了難以承受之長的地步,於是某個傍晚信步跨進了一家頗為時尚的理發店——在此之前我已經四年沒去過理發店了,因為理光頭技術門檻太低,孩子他媽用一把簡單的理發推子便將理發師取而代之了。

當我將“我要理光頭”這個消息告訴上海理發師時,這個年輕的小夥子仿佛聽到了噩耗般錯愕不已,他一連串地問了無數個“真的嗎”來進行求證,以避免萬一理完之後我變卦要求進行長期且免費的售後服務。我以堅定的口吻明明白白地為他指明了方向,“理!”他又警告我說,“這樣子進地鐵站可是要查身份證的哦,”我說,“就是工作證、駕駛證、健康證、暫住證一起查,我也要理。”

於是,他無奈地將話題轉向了被他認為是更沉重的輿論壓力,“你不擔心走在大街上大家都看你?”這個時候,我已經意識到,現在已經不是理不理光頭的問題,而是一個公民到了要維護他自由信念的時候,這個時候如果不堅持己見,那麼很有可能他會喪失掉一個自由主義者的立場,成為一個沒有主見的中間派,一個搖擺不定的猶豫分子。

於是,我用溫和但不容拒絕的聲音告訴理發師,“請你按照我的要求去做,這句話我不會再重複第二遍了。”於是,上海理發師理了他自去年夏天以來理到的第一個光頭。還是洗頭發的小妹乖巧些,她頗為善解人意地說,“光頭多好啊,替我們店節省洗發水……”我猜,這個姑娘一定是個環保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