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講究”這個詞,我一直不甚明白,它確切的是指什麼意思。是一些約定俗成的規則?是“夠哥們兒,講義氣”還是“鋪張奢華”?是嚴肅呆板的按傳統行事還是處在時尚前沿的小資行為?或許,這都有一些。
一次,有新結識的朋友請吃飯,去了一家不錯的酒店,點了一桌子明顯過多的菜,我說這實在太浪費了,沒有必要沒有必要。他笑嘻嘻地講,“咱是講究人嘛。”那頓飯我吃得有些忐忑,因為搞不懂他說的“咱是講究人”中的“咱”,到底說的是他還是我。
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我在衣食住行上是最不講究的人,吃飯喜粗糧,喝酒愛烈酒,對飯館從不挑三揀四——但有一條,環境必須衛生,桌布必須幹淨,四周不能有嗡嗡的“飛行物”——這其實也算講究了,真正不講究的人,應該在任何時候都談笑自若,如入無人之地的。
在公交車上,有一種座位我輕易不會去坐的,就是顏色為黃色、上麵寫著“老弱病殘”標識的特殊座位,每每看到年輕的小夥子和虎背熊腰的中年人坐在這種位子上,總會有輕度的心理不適。我嚐試在車內空蕩的時候坐過一次,結果那段時間裏如坐針氈、生不如死,從此絕了這個念頭——這也算是一種講究吧,臭講究。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這是所有“臭講究們”共有的一個習性吧。關於臭講究,民間有一句歇後語是這麼說的,“茅房裏鋪地毯——臭講究”,還有,“茅房裏磕頭——臭講究”,在特定年代,大老粗批判知識分子用得最多的一個詞彙就是它。與“臭講究”並列的,通常還有“死規矩”、“硬招數”、“活教條”等,以前一個人若被這些詞纏身,可想而知此人該是多麼地繁文縟節了。
“臭講究”落伍了,很少有人再提這個茬,時代變化了,披上了時尚的外衣,“臭講究”成了少數先富起來的人身份的象征。“臭講究”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回歸傳統”的大潮流中去了,但“窮講究”依然是老百姓生活中一個揮抹不去的標簽,尤其是在中國的北方,好麵子講排場引發的喜怒哀樂,還是日複一日地在上演。“叫花子搽粉”,是用來形容“窮講究”的,這個歇後語,表麵的戲謔,掩藏著內在淡淡的悲傷與心酸,幾千年遺留下來的習俗,哪裏是經濟發達了、物質充裕了就能衝得淡的,永遠會有那麼多人,在強裝笑顏做著自己力不從心的事。
很多年前我也是窮講究的,那時剛參加工作,年輕好麵子,朋友從遠方來,四處借債也要讓朋友吃得好住得好,單位門前的飯館,常在年終的時候拿著一把我簽的單子來找我算賬。竭力用了無數年改掉了這個壞毛病,今年夏天,有遠方的朋友來看我,四個人一起在路邊的大排檔吃飯,酒至半程由於工作疲乏我竟躺在椅子上睡著了,醒來後繼續喝酒聊天。後來朋友打電話說,這次飯是他這些年吃得很放鬆很高興的一場飯,我笑講,“因為我們都不是講究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