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禍兮福兮(3 / 3)

彭勝安的船和王知府走在一塊兒,像是飛蛾撲火,危如果卵,險哉!

這天是三月二十五,大船準備二十六日淩晨啟航。

彭勝安一家大小共有七口人,妻、女如珠、子如虹、一對老仆夫妻、一個小丫環小雲。一家子被安置在府衙,預定午後上船。一百二十名護軍,早已安頓在船上了。

辰牌末,池州府碼頭泊官船的下遊百十丈,停泊著百十條大小客貨船,有些正在忙著上貨卸貨。驀地,小北門城外臨江大道中,施施然走來一個身材碩健,劍眉星目,齒白唇紅的青年人,一頭黑油油的長發換成一個亂結,身穿青布直裰,腰中鼓鼓地,挽著一個小包裹。像個落魂的青年人。下穿同色土青布燈籠褲,腳下是抓地虎快靴,看去雖是落魄,但容光照人,氣宇超塵拔俗。隻是,他眉宇之間,似乎中含隱憂,臉上沒有絲毫笑容。

天!他竟然是跌下猿啼絕崖的林君珂。他沒死,活生生地出現在池州府。他臉上仍然呈現著軒昂俊逸的容光,隻是眼神出現了成熟的堅毅光芒,冷靜、深沉,甚至近乎冷酷。他確是成熟多了。

當他失足墜下古鬆的刹那間,求生的強烈意識,激發了他內在的生命潛能,在潛意識中,他以胎息煉聚的先天真氣,突然發似山洪,以雷霆萬鈞之威,從手足發出。神跡發生了,身軀突然輕如飛絮,舉手投足間,凶猛的先天真氣隨手足猛振,向外急拍中,身軀便向相反的崖壁方向激撞。

在“噗簌簌”聲中,他撞入下麵兩丈餘的藤蔓中,正是昨晚大鳥衝飛而出之處,人仍向崖壁內側急飄。

在朦朧曙光中。他感到自己正向一座五尺圓徑的石洞飛撞,洞下石底堆著不少柴草,裏麵有四個碗大的白色圓物。同時,有一條銀色長物,長有丈餘,剛由崖壁旁竄人洞中,盤踞在柴草堆上,含住了一個白色圓形物。

銀色長物見有人飛撞而人,還來不及將白色圓物吐出,猛地扔長尾一卷,將君珂卷住了。

是白蛇,好家夥!千鈞力道一收,要將君珂纏死。

君珂的生命潛能剛發至顛峰狀態,自衛本能迫得他排全力一搏,突然張臂扣住了蛇頭,左臂堅逾金鋼,挾住了白蛇的七寸,右手硬生生扣入白蛇雙眼中。

“咱們必須有一個死。”他怒吼。

柴草中是四枚巨型鳥蛋,一枚蛋在白蛇口中碎裂,另三枚也成齏粉。

君珂雖則遍體鱗傷,但這時竟然能抵受得住白蛇的卷纏,雙手已控製住蛇頭,再用口撕咬白蛇的頸部。

一陣翻滾播弄,一人一蛇在舍死忘生的狠拚,君珂的右手三指已從蛇眼中鍥入白蛇腦部,左手挾緊死不放手。可是,他的利齒沒有用,咬不進蛇頸,那冷冰冰滑溜無比的蛇皮,硬倒不硬,但堅韌得令人難以置信,無可奈何,就是咬不破。

以他目前潛能已發揮至顛峰狀態看來,鋼鐵也可能咬裂,可是競咬不入白蛇的頸皮,豈不可怪?

幸而白蛇的雙眼是要害,他便全力運食、中兩指,拚命向內戳,直戳人白蛇腦中。

不久,人和蛇的力量漸減,蛇身開始鬆脫,君珂也軟倒在蛇身上。

他手一鬆,“噗”一聲,蛇腦袋下搭,蛇口中巨大的管牙,無意中擦過他的右小臂,管牙前本凝結著一星黃色液體,立即由傷口滲入肌膚中。

他脫力地倒在蛇身上,還不知小臂已被蛇牙擦傷,一麵喘息,要將殘餘的元氣聚納於丹田。

驀地,他感到一陣麻痹,從右小臂向體內爬,右手不能移動了。

同時,他好不容易聚凝在的一點點殘餘元氣,竟然像天宇間的輕煙,逐漸消散。

“天哪!我中毒了。”他吃力地虛脫地叫。

千緊萬緊,性命要緊,毒還未傳至左手,還來得及,趕忙掙紮著用左手吃力地打開百寶 囊,將三包師魚解毒散吞入腹中。藥吞下了,他也昏倒了。

不知經過了多久,他在迷迷糊糊中醒來,剛睜開眼。便看到了仍虛纏在身上的白蛇屍體。洞外,白晝的光芒從藤蔓中透入,看日色,已是午正了。

白蛇的奇毒,與他早年吃下的師魚血和師魚涎所製的解毒散中和,發揮了潛能。他感到渾身的傷口已經結癡,痛苦已減至最輕微的程度。更令他驚訝的是,精力竟恢複了七成,天!奇跡終於發生了。

他不相信,趕忙行功一試,不由大喜過望,真氣在體內流轉如潮,奔騰澎湃不已。是的,他確是從鬼門關上逃回來了,閻王老爺太大意,枉死城沒將他困住。

內腑已經歸位,些小的痛苦他不在乎,收斂下激動的心潮,他在思索昨晚突然產生神力奇跡的前因後果。

許久許久,他忘了饑渴,總算將思路整理出一些眉目來了,他記得,自己在失驚之下,猛地以自己所練的內功貫注於手足,想以淩空凝氣輕功絕學拔起身子。豈知他身軀已變成頭下腳上,再往上拔正好加速下落,等他發覺不對時,已經晚了。可是,這一驚已令他膽裂魂飛,身軀向下急墜,求生的本能,終於激發了由胎息絕學所練成的奇怪潛能,突然爆發神奇的力道,由意識所主宰,身體似同無物,似乎隻有意識而無實體,飄然輕蕩,像是以神馭體,射向洞中。

他想了兩個時辰,漸漸恍然大悟。天啊!這正是渾然忘我,以神馭氣的至高境界,乃是玄門方士夢寐以求的無上造詣。他竟然在無意中,在生死關頭獲得了這種寶貴的經驗,與看到了神奇的事實。

他想起飛雲散人所告訴他的話,說本想傳授給他罡氣絕學,但卻僅傳他的胎息,說是用不著了,胎息練成,他便可和罡氣一較長短。此中原因。可能是老道已看出他從銀河釣翁處所練的內功心法,正與胎息有特殊的因果,久練之後,必然產生一種由兩者所凝合的奇功,達到罕有的神奇境界。

他想再試試這種神奇的境界,便運氣行動,豈知卻在枉費心力,那種神奇的感覺與事實,沒有再行出現。

他一咬牙說:“我會找出其中因果,必須體會出其中原委,另創心法,不然絕不離開這處山區。”

他向崖下探頭望去,天!在二十餘丈下林木與崖根交界處,鋪滿落葉的地麵,死牛屍體旁,死了十餘頭虎豹,另有兩頭奇大無朋的貓頭鷹,這些禽獸的屍體,全部變成灰黑色,甚至連羽毛都變了,可見奇毒性質之烈,到了何種程度。

死獸四周,有許多猿猴吱吱怪叫,四處奔騰跳躍,似乎也為這些怪現象所驚。

他感到饑渴交加。想下去又無從著手,二十餘丈高崖,他知道不易下去,且先找東西充充饑再說。

他生長在叢莽,對生獸肉不陌生,蛇是最美的佳肴,且先將這條幾乎要了他命的白蛇, 填一填肚皮再說。

他拖出蛇頭,吃了一驚,那是一條銀白色的怪物,頭有兩枚拇指粗的肉角,長僅三寸,有一個像牛鼻一般的上顎,鄂吻旁有兩條卷肉須,乍看去,是龍,而不是蛇。

“哈哈!是白龍,不管你是蛇是龍,我必須吃下你充饑,這叫做饑不擇食。”他自言自語的說。

這條白龍真倒黴,沒遇上好心腸的竇子明,卻遇上了饑不擇食的林君珂,不但送了命,還得變成他的肚中食物。

他知道白龍的皮太過堅韌,無法弄開,便從龍口下手,硬將龍皮剝下了。

龍骨之中,有一條銀白色粗如拇指的龍筋,愈至尾部愈細,堅韌無比,彈性極佳。

“我可找到趁手的兵刃了。”他想。

蛇膽最有用,大如鴨卵,他老實不客氣,摘出便往口裏丟,甚至連肝髒也吞入腹中,再大嚼龍肉。

還未吃飽,他感到渾身如火,卻又昏然欲睡,腦中一陣昏眩,躺下了。

這一躺,他躺了三晝夜,白龍不是龍,乃是琴蛇的一種,奇毒無比,據說可以化龍。他吃了蛇的體內精華,焉能不倒?這三天,有人在崖下搜索,找不到他。

等他醒來,已是第三天午後。從此,他在這一帶山林間出沒,在石洞中苦參,終於體會出融合兩種功力、而參出另一種神功的心法。

這期間,他也苦練用白龍筋做線、用木棍做杆的鞭,練他師父教他的鉤竿絕招。

同時,他另創劍法的觀念亦已成熟,日夕鑽研,他創下七招詭異的劍術,稱之為七星散手劍法。這七招散手中,揉合了保命三招的精華,采擷了無敵劍法天罡劍法的精髓,發時神鬼莫測,並不霸道,隻有兩個字可以形容,詭異,也可用另兩字形容:神奧。

他將新創的內功心法,取了個怪異的名稱:生死門。意思是說,這是一道奇異的門徑,可生可死,任君自擇。另一意思,是他曾在生死之間得到了竅門,得來非易。乍聽去,不像是內功心法的名字。

他確是體會出其中的奧秘所在,先天真氣可以在軀體外布成一道無形的堅韌氣牆,與罡氣一般,可以反震外力,可以護身,並可用指掌形成勁氣發出,遠屆三尺外,無堅不摧。

他苦練不已,秋去冬來,冬盡新春又臨大地,穀中生機勃勃,草木欣欣向榮。他的七星散手劍法已臻化境,生死門內功也進境驚人,無聲無息的渾雄內勁,已可在八尺內摧毀碗大豆樹,五尺內震石如粉。

怪!生死門內功似乎沒有止境,沒有極限,經過一次高原現象,隻要能有大恒心大毅力,克服高原現象的困境,便已更深厚一分,他一並經過了三次高原現象阻撓,皆被他的大恒心大毅力所克服突破,日益精進。

可是,他等不及了,他必須出到外麵的天地裏,必須進人莽莽江湖,尋找彭勝安。

這九個月不算短的日子裏,他以大決心苦練,比平常人多付出四五倍的精力與時間,總 算獲得了滿意的收獲.他決定出現江湖時,每天必須抽出兩至三個時辰的時間,風雨無阻地練功,苦練生死門心法,看看能到達何種神異的境界。

他不知在他昏倒的三天中有人來找過他。以為沒有人知道他跌下絕崖的消息。來人是四明怪客和兩位姑娘,他們隻找到崖下已化成糜爛的禽獸屍體,分不出是人是獸,加以君珂墜下之時,被枝葉掛跌不少布片,他們確是認為林君珂已遭奇毒化掉,淒然離開,天涯海角去追蹤銀劍白龍報仇去了。

銀劍白龍收伏了江南的草寇,應乃師之召,西上歸州會合了青城煉氣士,回到青城苦練,宣布出山。目下,他不在師父身邊,已到了長江附近,暗中活動,行蹤飄忽如謎,令人難以捉摸。這時的銀劍白龍,已非九個月前的銀劍白龍可比了。不僅功力超塵拔俗。罡氣已有八成火候,而且赫然成為黑道群雄的領袖,乃是當代年紀最輕的領袖人物,打著青城煉氣士徒弟的招牌,許多武林嗜宿也畏他三分,不敢出麵找他的麻煩。

君珂到了龍遊,百寶囊中還有數錠黃金,便換穿了土布衫褲,暗中到江畔小村去找彭勝安。可借,他去晚了,彭勝安早已離開了。

他取道奔向石埭彭家村,夜間踩探,總算知道了大概,便又奔赴池州府。

他不知彭勝安仍在府衙,在城中定打了一柄三尺六寸長劍,和一根三尺水磨鋼杆,用來代替鈞竿,平時用作護手棍,用時扣上白龍筋,便是一根可應付群毆的長鞭。他這根白龍筋鞭,使將起來,威力不下於他師父銀河釣翁的釣竿,十分霸道,乃是專破內家氣功的神刃,所及處,大石頭也會被抽碎,連杆全長丈六,委實驚人。

定好兵刃,他到江邊打聽消息,正順小北門轉向江邊,向碼頭走去。

經過九個月單人獨處的苦練,日與禽獸猿猴為伍,他的心情起了極大的變化,將那些怪物魔君恨得牙癢癢地,他認為,不論是正是邪,都是些不可原諒的怪物,今後必須以牙還牙,替他們臉上塗顏色準沒錯。

他對白骨行屍,反而生出感恩之念,他決定不對這個怪物下手,必要時還想幫怪物一點忙,以酬謝老行屍替他拔針之恩。

他決定了今後的行止,便是要暗中護送彭恩公一家平安到達施州衛,直至恩公一家安定一年半載之後,再悄然返回家中報命。

距碼頭還有半裏地,麻煩來了。

從碼頭方向,跌跌撞撞過來了八名大漢,一個個都醉醺醺地灌飽了黃湯,牛眼通紅。春寒料峭,但他們都敞開夾衫絆紐,露出粗壯結實長滿胸毛的胸膛,八個人裏麵的長腰帶上,皆插了一把連鞘牛耳尖刀。

城外路不寬,這是小城門通往江邊的小路。八個人互相抱住肩膀,排成一列,不但已將路擠滿,外側兩個人還得踏草而進,踉蹌而行。

八個人都在叫嚷呼喝,喃喃不清,忽聽中間一名大漢打了兩個酒呃,含糊地說:“我說,兄弟們,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們,都是跑刀尖的亡命之徒,明,明呃!呃!明明……天……”

另一個也醉得差不多了,但耳中不醉,接口道:“哈哈!明……明天,明天管……管他娘的……”

“他娘的那兒話,哈哈哈……”另一個粗鄙地接口。

最先發話的人,連忙接口道:“不錯,誰知道幾天之後,咱們是否留得命在?那兒話,哈哈,妙極,今晚且痛快一宵,走啊!”

“哼!誰說咱們的命留不住?憑他們那一群,怎能和咱們黑龍幫論短長?”最右側一人清醒地說。

最先那人發出一聲隱含痛苦的狂笑,說:“別忘了,水上的人有要命龍王在內,咱們黑龍幫論水上能耐,誰接得下那老鬼?天知道,那獨行孽龍竟會讓一個毛頭小夥子驅策,怪事。”

“哈哈!孟老大未免太長他人誌氣,滅自己的威風,咱們小孤山三魚,長江三蛟,誰不是頂尖兒的水上英雄好漢?用不著擔心那條老得快進棺材的孽龍。”這是最左一名大漢發的話。

君珂老遠便將他們的話聽得真切,心說:“好家夥,是黑龍幫的人,沒話說,不惹我便罷,惹了我,我可要他們好看。”

他泰然自若地向前走,向路中闖去。

八大漢當然早看清對麵來了一個落魄青年人,卻沒想到青年人不僅沒有回避的意思,反而向人叢中間闖到,分明是要在老虎口邊拔毛,存心討野火哩。

中間的孟老大已有九分酒意,登時火起,怪叫道:“哥兒們,瞧這小王八蛋。”

八個人全站住了,瞪大著醉眼注視,一個個臉上全現出輕蔑的古怪神情。

君珂視若未見,將小包裹背上,大踏步向前闖。

路兩端,先後有十來個人,知道將有好戲上場,都在遠處站住了。

君珂直向中間撞到,步履未變。

“站住!小王八蛋。”孟老大放下抱住左右兩人肩上的手,厲聲大吼。

君珂沒有理他,直迫至孟老大身前三尺處,寒著臉問:“狗東西!你罵誰?”

“罵你,你這不長眼的人……嗯……”

“叭”一聲暴響,孟老大嗯了一聲,挨了一記結實的耳光,打得他瞞嘴流血,大牙跳出口腔,人向右一衝,衝倒了兩個同伴,三個人成了滾地葫蘆。

眾人齊聲大嘩,右首兩人一聲虎吼,以“餓虎撲羊”架勢疾衝而上,四隻大爪聲勢洶洶抓到了。

君珂伸右手接住一條胳膊,喝聲“滾!”將人扔向身後,直跌滾出三丈外,頭破血流。

同一瞬間,他右腿疾飛,“噗”一聲踢中另一人的左胯骨,將人踢飛,跌入路旁草叢中去了。

他人如瘋虎,撲入人叢,抓起一名大漢,掄起人左蕩右決,將其餘的人全部擊倒在地呻吟鬼叫。

他一腳踏在孟老大的小腹上,冷笑道:“下次再找林某的麻煩,我挖掉你的狗眼。”

孟老大凶橫未改,喘息著叫:“你……你是……是誰,留下萬兒。”

“我,行不改名,林君珂。”

“什……什麼?你……你是……”

“林君珂,你聽清了。去年大鬧九華觀,偌,就是區區在下。”

黑龍幫的人要不知林君珂三個字,他準不是黑龍幫幫眾。去年君珂大鬧九華觀,接著是青城煉氣士率銀劍白龍光臨,內外夾攻,火焚九華觀,逼得黑龍幫建壇立戒大典改期,移至潛山舉行,建幫大計幾乎胎死腹中,君珂便成了該幫的第一大敵,幫眾怎能不知?

八大漢跌跌爬爬,卻被林君珂三個字嚇呆了,不再呻吟叫罵,爬坐在那兒做聲不得,酒意都被突來的意外所驚醒,睜著火紅的大牛眼發愣。

孟老大被腳踏住小腹,痛得他齜牙咧嘴,大叫一聲,竟然暈厥了。

君珂夾胸提起另一名大漢,厲聲問:“回去告訴你們的首腦們,如果再作孽,落在林某手中林某要埋葬了你們,替你們引見閻王。”

大漢三魂縹緲,顫抖著說:“林……林大俠,小人即返回龍……龍王廟……稟報。”

“龍王廟在何處?”

“在……在下遊河灣上,約有五裏地,本幫有幾位護法壇主在那兒主持其事,小人定然稟明大俠的話。”

“你們快滾!”君珂叫,“砰”一聲將人摔下,大踏步走了。

他在碼頭上打聽出彭勝安的官船,要在淩晨啟航,便也雇了一條小船,準備跟上。

他回到城內,先落店投宿,到兵器店走了一趟,取來開了口的長劍和定造的護手棒。

他江湖經驗畢竟還差,身後早已有人釘上了梢,行蹤全落在黑龍幫眼線監視之下。

他身上金銀不多,經過一再失手被擒,金珠袋早丟了,隻剩下百寶囊中散置的幾小錠黃金,所以手頭上顯得拮據,不敢住像樣的客店,擠在一間叫做“悅來客棧”中,與許多販夫走卒混在一塊兒。

掌燈時分,他到大廳進食,店中客人多,食廳中擠得滿滿地,摩肩接踵,煞是熱鬧。

他在人叢中擠,想找一處可插上一凳的座頭,隻顧向前東張西望,卻沒留意身後有一個用布纏頭的瘦小個兒,亦步亦趨緊釘在他的背後,逐步逼近。

瘦小個兒身穿灰市直裰,袖子比一般的直裰要寬大,尖嘴絡腮,鼠目半睜半閉,像是條病蟲。

近了,已逼近到君珂的身後了。

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瘦個兒身後,也有一個四十來歲中年人,也步步緊釘不舍。

中年人身後,又有一個三十來歲極不起眼的黑衣人,若無其事地慢慢欺近。

人太多,彼此都隻顧留意前麵的目的物,皆未注意後麵已被人釘住。唯一不知凶險也沒有人可跟的人,隻有找座頭進食的林君珂。

黑衣人突然伸手,一把扣住了中年人右肘曲池穴,左手戟指急點靈台,出手極為迅疾。中年人驟不及防,應指暈厥,跌入後麵的黑衣人懷中。

黑衣人一把將人挽住,向店門半扶半挾,到了人煙輻輳的大街,折入一條小巷,一看四下無人。一掌拍開中年人的靈台穴,順手扣住了肩並,將人放倒,沉聲道:“老兄,放明白些,不必打主意掙紮。”

中年人知道糟了,問:“閣下,為何在後暗算?”

“咱們心裏明白,你有何打算?”

“閣下先示名號來意。”

“啪啪”兩聲脆響,黑衣人給了他兩記正反陰陽掌,將膝蓋抵住對方小腹壓緊,冷笑道:“不許盤根究底。說!你是不是銀劍白龍派來的奸細?”

“太爺是要命龍王的弟兄。”

“是想踩盤子?”

“可以這麼說。”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老兄,坦白些,你不但是想找咱們黑龍幫的線索,還想擒人帶走,真不錯,簡直是目中無人,到老虎嘴中拔牙,太歲頭上動土。你這叫做偷雞不著蝕把米,反而落在咱們手中了。說!你們來了多少人?”

“太爺永不會透露口風,你枉費心機。”

“你會透露的,說:準備在何處截咱們的紅貨?”

“閣下可向要命龍王問去。”

黑衣人將中年人的穴道製死,挾起他說:“太爺帶你回垛子窯,自有人讓你痛快。”

巷口黑影一閃,奔入一個黑影。

黑衣人驀地旋身,右手掌心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待作勢飛出,黑影已經急促地發話了:“三哥,快走。”

“要命龍王的黨羽,已經大批奔向龍王廟找咱們的秘壇,秘壇警訊已經傳到,咱們快走。”

“大哥得手了嗎?”黑衣人反問。

“不曾,那小子機靈,目下還未能逼近,人太多,出手的機會不易抓住,大哥已經設法近身,不會有因難。”

“誰擔任接應?”

“林香主三兄弟,想必夠了。”

黑衣人挾著人轉身,投入黑暗之中,一麵走一麵說:“人多最易下手,像我,手到擒來,活的尚且容易,要死的該更容易啦,用不著替大哥擔心。”

客店食廳之中,君珂在找座位。身後那幹瘦家夥逐漸逼近了他的身後,手剛抬,袖口露出一星銀光,看樣子,這家夥要動手了。

從背後用刀暗算,紮脊心固然容易,但失手的機會也多,紮中脊骨,部位不準,很難致命。最佳的出刀位置,是稍向左右偏,從脅下肋骨下端腰際刺人,萬無一失,刀紮人之後,對方主要神經立即麻痹,但仍可移動,隻是不能發聲,發聲則氣動,抽動內腑,必然疼痛難當。假使不動刀,可以將人挾扶而行,刀尖一扳,內腑立即移位破碎,人便軟倒,無法扶持了。

瘦小個兒功力大概未人流,不願冒險,他要欺近從腰脅下手,所以想向左側稍偏些兒。

正當他要出刀的刹那間,有一個冒失鬼剛好用肩撞中君珂的左臂,君珂身軀左扭,盯了 對方一眼。

瘦小個兒驚出一身冷汗,收了手,拈起腳尖左右觀望,裝作要找人的神態。

左側不遠處有一副座頭,八個村夫圍得滿滿地,據案大嚼。其中三人向瘦小個兒擠擠左眼,嘴角一歪。瘦小個兒也衝三人微微頷首。

三人抹掉嘴角殘汁,推椅站起,這是說,吃飽了。

不等小二哥收拾碗筷,君珂便大踏步向那兒擠去。

是機會了,瘦小個兒像個老鼠,也急急向前擠,搶近君珂的左後側。

他心中大急,引起了君珂的疑心,由於先前挨了一撞,君珂已留心四周的動靜,這是練家子修為到家的本能反應,並非是他已發現身畔已有危機。

“擠什麼?老兄。”君珂扭頭向瘦小個兒冷冷地問。

瘦小個兒半眯著鼠眼,不住哈腰說:“哦!對不起。人太多,找座位不易,見那兒有空位,未免急了些,老兄見諒。”

“老兄先請。”君珂善意地說。

“別客氣,你老兄先一步,先請,先請。”瘦小個兒答。

“有僭了。”君珂扭頭舉步。瘦小個兒也走,右手伸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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