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桑落全恩
君珂抱著琵琶三娘冷冰冰的屍體,向黑暗中舉步。夜幕已張,鬆林中黑暗難辨景物,琵琶三娘創口中的血液已不再外流,她的血已經流盡,地下的血已經凝結了。
君珂左肩上沒有血跡,奪命針太小;但右腿上的創口,血仍在緩緩的滲出,大致無妨。
他抱著屍身,淒然舉步。
驀地,他站住了,右肩上,不知怎地搭上了一隻大手,食中兩指恰好扣住肩井穴,大姆指深抵肩背骨,不輕不重,肩並穴在似閉未閉之間。
在平時,任何人的手一觸他的肌膚,他便會發出閃電似的反應,穴道在縮骨功的奇妙反應中立即自行閉住,雙手便會毫無考慮地加以反擊。
可是目前不行,暗器尚在體內,元氣未複,追魂釘和奪命針的劇烈奇毒仍未完全排出體外,反應不免遲滯,想反抗已有力不從心之感。
“我又落在對頭手中了。”這是他第一個念頭。
“我得自救。”這是第二個念頭。
他凜然屹立,木然地問:“你是誰?為何出手便製住在下的肩井重穴?”
身後,極為耳熟的聲音在耳畔震蕩:“放下這賤女人的屍體,咱們談談。”
君珂還沒想出對方是誰,說:“這女人不賤,她有一顆最寶貴的心,舍身救人,真小人偽君子皆絕難具有這種高貴的心。閣下意欲何為?說出來聽聽。”
他一麵說,一麵默默行功。身後傳來一聲冷笑,語音再起:“商三娘所說的話,在下全聽到了。”
“閣下有何高見?”君珂冷然問。
身後人已發現他在運功,五指一緊,說:“不必再枉費心機運功了,那會對你不利。商三娘所說半點不假,你有何感覺?”
話說得太多,君珂恍然大悟,已猜出對方的身份,冷冷地說:“商姑娘的話,確是半點不假的,她提醒我林君珂,不可結交像金鵬一類的壞朋友。”
“人的好壞,從外表是難以分辨的。”
“哼!你金羽大鵬姓田的,在外表看就知不是東西。”
“叭叭”兩聲脆響,金羽大鵬凶狠地猛摑他的左頰,右手一緊,製死了他的右肩井穴。
君珂隻感到牙根有血流出,口中鹹鹹地,這兩掌下手甚重,隻打得他眼冒金星。同時,渾身一軟,“砰”一聲,手中琵琶三娘的屍體失手墜地,他也感到雙腳發麻,支撐不住他沉重的身軀了,撲倒在琵琶三娘的屍體上。
金羽大鵬一腳將他踢翻,滾出八尺外仰麵朝天躺下了,站在他身畔凶狠地說:“你該怨你自己,你知道你對我有何等重要麼?”
君珂俊目噴火,切齒叫:“不要臉!你這卑鄙的惡賊。”
金羽大鵬仰天狂笑說:“罵得好,誰不知我金羽大鵬不要臉,你未免少見多怪了,我的好好先生。”
“狗東西!你忘了林某在懺情穀舍命救你的事,你怎算是人?恩將仇報,你……”
“哈哈!恩德二字,乃是欺人之談,田太爺從不計較這些小節,我行我素,任性而為, 你用不著用恩德二字扣我,太爺我不會上當的。哈哈!你知道太爺製住你有何作用?想想看吧。”
“你說吧,林某不會替你想卑鄙齷齪的事。”
“告訴你亦無不可,你聽了以後便可安心瞑目了。你大概還不知道,我金羽大鵬與銀劍白龍乃是臭味相投好色如命的朋友。他玩了華山紫鳳,我也有一份,他想獨吞,我也要獨占,幾乎為了那要命的女人翻臉。我知道銀劍白龍目下在九江府,與黑龍幫為了十一艘官船的買賣翻臉,水火不容,剛才這些蠢材,便是雙方的首腦人物拚老命,好戲將上場了。我將你帶給銀劍白龍,和他交換華山紫鳳,他如果不肯,哼!我配了另一種萬無一失的奇藥,先下手為強。哈哈!你該明白了,你對我來說,確是太重要了,沒有你,銀劍白龍怎會接見我?又怎讓我近得施展手腳?委屈你一些,你的生死將由銀劍白龍決定,九泉之下不必怨我,我不信世間有鬼神,不信你會化為厲鬼在陽世找我的麻煩,我……”
他一麵說,一麵伸手去提君珂的腰帶,剛伸手俯身,話尚未說完,驀地,他僵在那兒了。
不由他不僵,不但無法往下俯,也無法挺身站在。在他的頸喉間,掛上了一具冷冰冰,刀口鋒利的大剛鉤,剛好鉤住了他的脖子,鋒口緊迫著咽喉,任何絲紋移動,都可令他皮破喉斷。
他倒抽一口涼氣,心膽俱寒,結結巴巴地說:“朋友,別……別開玩笑,這……這玩笑開……開不得,割……割破了喉……喉管,豈……豈不完……完蛋?”
身後,蒼勁的喉音一字一吐地震蕩:“完不完蛋,那是你的事,想活,乖乖地不動;想死,你可以掙紮.甚至可用脖子向鉤上撞碰。你想死抑或想活,決定權在你。”
“朋友,閣下是誰?”他硬著頭皮問,並伸手移向百寶囊。
頭上鉤鋒一緊,迫入肌肉中,蒼勁的喉音又響:“小朋友,你最好少打歪主意,老夫知道你是百毒真君趙福安的門下,囊中帶有天下奇毒,厲害得緊,我替你毀了。”
聲落,百寶囊已被抽斷不見。他心中發慌,說:“朋友,放開鋼鉤,你自稱老夫,自然是武林成名人,咱們公平一決。”
“你並未將公平一決的機會給予林小兄弟。是麼?這叫做以牙還牙,報應不爽,少枉費心機了。”
“和百毒真君的門下弟子作對,你會後悔無及的。閣下是誰?你的膽子真不小。”
“不錯,我的膽子不算小;敢和百毒真君的門下子弟作對.當然不小,沒有三分顏料,怎敢開染坊?我,少林俗家門人,神鉤郭樹,你不會記不起我老人家吧?九個月前在懺情穀,林小兄弟救了我,他救你時我也盡了一分力。這世界不算大,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人與人總會見麵,咱們又在這古鬆林屍堆之中見麵了。”
金羽大鵬心中暗叫完蛋,嘴上仍硬,說:“好家夥,你在替少林招禍,我師父就會到來,放了我,咱們情義俱在。”
他隻覺命門穴上一麻,頸上的鋼鉤不見了,接著傳出鋼鉤人鞘聲,肩膀被人抓住,一扣一扳後,他乖乖順勢轉過身來,黑影突臨臉頰。
“啪啪啪啪”一連四聲暴鳴,四耳光抽得他滿天星鬥,大牙掉了三四顆,“砰”一聲問響,巨大的推力將他推倒,跌了個仰麵朝天。神鉤郭樹的語音如在耳內發響:“狗東西!你敢嚇唬老夫?給你一次狠教訓,看你還敢發橫不?”
罵聲中,神鉤郭樹拔出他背上的長劍,向他的雙腿揮出,要卸他的雙腳。
眼看他廢定了,君珂的叫聲乍響:“老哥哥,饒他一命。”
劍向上略帶,嗤一聲劃開金羽大鵬腿上的皮肉,鮮血激噴。君珂如果出聲稍晚劍必將腿卸下了。
神鉤郭樹丟掉劍,扶起君珂,一掌拍開被製的穴道,顫聲說:“小兄弟,天可憐見,鬼使神差,讓我在無意中救了你。你怎樣了?一向可好?”
君珂站穩了,說:“多謝老哥哥臨危援手……”
“小兄弟,你和我客氣?”
“好,小弟仍是心感。老哥哥可帶有磁石?”
“磁石?有何用途?”
“小弟左肩被千手如來射了一針,現仍在肉中。右腿亦中了一釘,亟待取下。”
“天哪!”神鉤郭樹跌腳叫,又道:“那巨寇暗器上淬有奇毒,怎得了……”
“不打緊,小弟已用奇藥解毒,目下隻消取出暗器便成。”
神鉤郭樹放了心,將他按下說:“用不著磁石,待老哥可用內力替你吸出。”
針和釘脫體,師魚解毒散的藥力已將餘毒消除淨盡,君珂恢複了元氣,起身向老人家道謝,說:“老哥哥,饒這畜生一次,寧教他無情,不可令你我無義,既然早先救了他,何必再殺他?”
神鉤郭樹不以為然,但仍然依他,說:“這種卑鄙小人,留在世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對人對己皆是為禍之源,心腹之大患。好,依你,但死罪雖免.活罪難饒。我要廢了他,免得他今後為禍江湖。”
一麵說,一麵俯身出指。
金羽大鵬一聽要廢了他,隻感到五衷如焚,如被五雷轟頂,狂叫道:“老前輩。請大發慈悲,請……”
“哼!廢了你才是慈悲功德,武林幸甚,江湖幸甚。”
金羽大鵬見打動不了神鉤郭樹,又向君珂叫:“林兄弟,請念在昔日援手的情義……”
“叭”一聲脆響,神鉤郭樹給了他一耳光,將他的話打回喉中去了,陰森地說:“你再叫兄弟,我打掉你滿口狗牙。小兄弟有了你這種朋友,已經倒了八輩子黴,你再叫他兄弟,他恐怕要被你剝皮抽筋生吞活嚼了。閉上你的狗嘴,忍著點兒。”
他運指如風,從口腔任脈末梢向下移,指尖猛掃,整條任脈都走了樣。然後在氣血二穴 連點三指,方一掌拍開被製的穴道,站直身軀說:“好了,為了你這種人,浪費了老夫不少精力,真不值得。今後,你還有重新做人的機會;如果再想爭氣鬥勇,你的經脈將被塞死,一輩子將纏綿床第。即使是一個十歲小童,目下你也無法和他比拳腳了,滾吧!免得老夫看了生氣,再給你一陣子苦頭嚐嚐。”
金羽大鵬踉蹌站起,目眥欲裂怨毒地瞪著神鉤郭樹,嘴角流血,含糊地叫:“老匹夫,你……你記著。”
神鉤郭樹冷笑一聲,冷冷地說:“老夫雖年近古稀,但耳聰目敏,矍鑠不輸青年人。你說吧,別擔心老夫會忘記。”
“我金羽大鵬如果留得命在,少林將永無寧日。”
“敝派山門座落嵩山。你最好先去找找登山道路。想找少林麻煩的亡命之徒,不止你一個姓田的;少林弟子如果沒有真才實學,怎配稱武林北鬥?你來吧,老夫等著你,目下你最好快滾,不然找將掏出你的眼珠子。別以為不殺你,你就可以任意胡說八道。”
神鉤郭樹一麵說,一麵向前逼近。金羽大鵬知道不能在這位老江湖麵前耍光棍,挫了挫鋼牙,轉身狼狽而走,投入朦朧夜色之中。
神鉤郭樹直待金羽大鵬去遠,方到君珂身旁,無限關注地低問:“小兄弟,傷處怎樣了?能運氣走動麼?我這兒有敝派至寶八寶紫金奪命丹,請先服下一顆……”
君珂緊握著他的臂膀,由衷地說:“謝謝你,老哥哥,小弟已經複原,不必浪費神藥。”
“小兄弟,你目下的行止……”
“小弟有急事待辦,有兩事麻煩老哥哥的大駕。”
“用不著說麻煩,未免太生分了。小兄弟,請說。”
“其一,請老哥哥為琵琶三娘擇土安葬。”
“哼!這賤女人。”神鉤郭樹不悅地說。
“不!她並不賤,如果她不舍命救我,焉有今天?”他將剛才的情景扼要地說了。
神鉤郭樹歎口氣說:“小兄弟,老哥哥慚愧,諒我。這事我定然盡力,請放心就是。”
“其二,八月十五日,小弟要上青城找青城煉氣士一決生死,相煩老哥哥至青城替小弟收屍了。”
神鉤郭樹大吃一驚,驚惶地大叫道:“天哪!你……你何必前往……不!你絕不可輕生涉險的。”
君珂搖頭笑道:“小弟有不能不去的苦衷.勢在必行。別了,小弟有十萬火急的事待辦,老哥哥珍重,小弟要先走一步。”
說完,長揖為禮,人影一閃,卻如電射。夜風蕭蕭,鬆濤如萬馬奔騰,血腥觸鼻,神鉤郭樹怔在那兒,好半晌動彈不得。久久,他長籲一口氣,抱起琵琶三娘的屍體,長歎一聲,隱入夜色茫茫之中。
金羽大鵬第二天午間出現在九江府,神情萎頓,像一頭鬥敗的公雞,灰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他不知昨晚和今晨,桑落洲上曾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凶狠搏鬥,也沒有心情再過問武 林是非了,他專心一誌在找尋他的師父百毒真君趙福安。這家夥最沒出息,每一次吃了虧,都得找他的師父訴苦,要師父出麵做主。做師父的碰上這種窩囊門人,真是倒了九輩子邪黴。
他在碼頭上踱來踱去,想碰上一個熟人,怪!平常九江府碼頭萬商雲集,江湖朋友不少,怎麼今天江湖人一個也不見了?難道九江府不值得江湖朋友枉顧麼?
他在人叢中茫娜走動,向碼頭上停泊的數百艘江船上張望,希望能發現一張熟麵孔,可是他失望了。
驀地,一艘帆船箭似向碼頭上衝來。
臨江門也突然傳出一陣金鑼開道聲,百十名青衣捕役擁簇著九江府的同知大人,還有通判大人,氣勢洶洶到了江邊,有人說:“知府大人這次烏紗帽戴不穩,要掉下來了。桑落洲河道死了許多人,人命關天,得了?”
一旁有人插嘴說:“老兄,你知道血案的事主是誰?”
“你說是誰?我不信你包打聽知道底細。”“
“當然知道,不然怎配稱包打聽?今早碼頭上亂糟糟,空出一段碼頭,就為了要迎接途經本府的一位指揮和一位到四川就任的知府大人,你猜怎樣了?”
“******,要知道還用猜?別賣關子好不?”
“按航程,昨晚官船該到了,可是沒見船影,八成兒完了蛋。瞧!同知通判兩位大人出動,如果死的是平民百姓,怎能勞動他們的大駕?哈哈!事不關己不勞心,去他娘的,咱們喝酒會,預先祝賀知府大人高升。”
“見鬼!還能高升。”
“好,不高升就下地獄,都是一樣,走!”
金羽大鵬雖知道銀劍白龍與黑龍幫爭買賣,但這時他已無心過問,信步向行將泊岸的帆船走去。
他站在碼頭上,向船中張望,怪!艙門閉得死緊,不見有人露臉。
船夫共有十餘名,全是肌骨結實,但臉色看去極為樸實的壯年大漢,手腳似乎都不太俐落,但卻十分老練沉著,慢斯條理地將纜係好,架起跳板。
艙門突然從裏麵拉開,鑽出兩名梳高頂髻的妙齡俏丫環,鑽石般的大眼睛不經意地向岸上一掃,從金羽大鵬缺乏血色的臉上掠過。
車聲磷磷,三匹華麗的雙頭馬車,輕快地靠停在碼頭邊。趕車的夥計掛上韁插好鞭,跳下車座安裝踏板。
金羽大鵬一見到美麗的女人,便覺渾身癢酥酥地,目下他雖然失去武功,窮途末路,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情不自禁在心中暗叫:“我的天,這兩個丫環真美得要人老命。神鉤郭樹老匹夫害苦了我,不然這兩頭雌兒豈不是我的獵物?咦!婢美若是,主人定然更美,我倒是看看。”
婢美,主人不見得也美,這家夥簡直昏了頭,想迷了啦!他不看倒好,這一看,看掉老命,天意也!
城門口,一個頭梳道士髻,身穿黑袍,薑黃臉,山羊眼,凸嘴獠牙的老家夥,腰上懸了 一把藍色長劍,正背著手從人叢中擠向碼頭。
艙門彩影乍現,出來了陰陽老怪孟重光,她本來就隻有六七分姿色,這時臉色陰沉,姿容又打了折扣。
“是個半老徐娘,倒胃口。”金羽大鵬暗叫。
接著,艙口五彩繽紛,接二連三出來了石室姹女,彩虹仙姑、俏尼姑白衣聖尼、紅衣四妹……
往後瞧,女人愈出愈美,年紀一個比一個年輕。隻看得碼頭上的販夫走卒直了眼,金羽大鵬直咽口水走了魂。
最後紫影乍現,出來了剛健婀娜美豔超人的華山紫鳳,鳳目一瞥之下,第一眼便認出了色迷迷的金羽大鵬,粉臉上登時泛起重重殺機,濃霜密布。
金羽大鵬鬼精靈豈有不認識華山紫鳳之理?目下他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百毒囊已被神鉤郭樹奪走了,想逞強已力不從心,再不走豈不太傻?華山紫鳳不剝了他的皮才怪。
他臉色大變,“啊”了一聲,扭頭便跑,要向人叢中鑽走。
紫影一閃,一頭大鳳凰從船中飛登碼頭。
一名大漢正迎麵站立,金羽大鵬向前一鑽,便被大漢“叭”一聲摑了一耳光,他向側便倒。
大漢也吃了一驚,怎麼?這家夥怎麼如此膿包?便一手扣住他的左肩,向裏一扔,喝道:“相好的,回去。”
金羽大鵬身不由己,仰麵跌倒在地,恰好跌在剛上岸的華山紫鳳腳下。
華山紫鳳也吃了一驚,意似不信地冷然問:“咦!你不是金羽大鵬田大英雄麼?”
金羽大鵬昏了頭,掙紮著站起,驚惶地往後退,說:“吳……吳姑娘,你……你認錯人了,我……我不是……”
華山紫鳳目中冷電像利刀,瞪得他心中發冷,她說:“你不是金羽大鵬,為何知道我姓吳?你即使化成了灰,我也認得你。怪!你為何落得如此狼狽?可憐!”她大袖一揮,叱道:“帶他走,他需要找地方養病,他病了。”
人叢中站出兩名大漢,三不管架起他就走,他大叫:“救命呀!救……”
黑影排眾而入,突發一聲沉喝:“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狗東……”
接著,金羽大鵬大叫:“師父,徒兒……”
這黑袍怪人赫然是百毒真君,他正想向金羽大鵬縱去,紫影一閃。華山紫鳳不顧地下肮髒了,已拜伏在地,淚流滿臉地說:“老前輩,可認得萼華麼?”
百毒真君瞪大著眼,伸手虛抬,訝然叫:“你,吳姑娘,怪!為何如此對待我的愛徒?”
華山紫鳳盈盈站起說:“一言難盡,說來話長,晚輩心碎如割,且到居所再向老前輩—一稟明,再聽老前輩卓裁。”
陰陽老怪等人全到了,居然出現了枯藤怪姥,這老太婆毛脾氣火爆,怪叫道:“有其師必有其徒,一並收拾這老毒物。”
百毒真君山羊眼不住往上翻,吼道:“老虔婆,你在對誰說話?”
陰陽老怪冷冷一笑,接口道:“就算對你說,怎樣?”
百毒真君不認識陰陽老怪,踏前一步獰笑道:“怎樣?哼!不久自知,你是那一個婆娘養的粉頭?”
他語氣太過狂傲,也粗野得不堪入耳。陰陽老怪沒生氣,輕搖著團扇淡淡一笑道:“三妖之土,極樂之園,方便之門,擅入者死。人妖楊思信的親傳弟子,你猜猜我是誰?”
百毒真君走了一輩子江湖,怎能不知人妖楊思信的名號?又怎能不知陰陽老怪?至少浙西三妖他不會陌生,不由臉色一變,退後兩步說:“你是孟重光?”
“猜對了,衝我來。”陰陽老怪冷冷地說。
“你想怎樣?”百毒真君色厲內荏地叫。
“不想怎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是老一輩的人行事處世的圭皋,年歲愈長愈不想惹事生非。如果尊駕有興,可隨老身一行,看看你調教出來的好徒兒,是如何的無法無天。想出手,行,這兒人太多,為免驚世駭俗,請指地劃道,老身奉陪,印證或賭命,悉從尊便。”她櫻唇一撇,揮著團扇叫:“走!”
一陣無形的潛勁,從她的團扇中湧出。百毒真君突然上身一陣急晃,退了一步,山羊眼連眨,倒抽了一口涼氣,袍袂飄飄,怔在那兒。
一行眾女分上了三部馬車,鞭聲驟響,馬兒長嘶,車聲轔轔,車夫的喝道聲震耳,馬車排開人叢,向城中馳去,穿城而過,出了小南門,向廬山如飛而逝。
且表表十一艘大官船的事。
昨晚,桑落洲附近,展開了武林罕見的空前大屠殺。黑龍幫與千手如來的黨羽,由於雙方正主兒皆不在現場,以致一發不可收拾,雙方皆任性而為,死傷慘重。
二更正,十一艘大官船將接近桑落洲航道,便被賊人從水中爬上了大船,控製了舵樓,向桑落洲靠去。船上的官兵躲在艙中胡鬧,根本不知外麵發生了變故。
君珂踏著夜色,心急似箭,在湖口縣碼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偷了一艘小舟親自操漿,向桑落洲航道急趕。遠遠地,已看到十一艘大船的朦朧形影,便運起雙槳狂追,已經晚了一步,大船已被賊人控製住了。
船距桑落洲下遊約半裏地,—枚蛇焰箭在江麵蜿蜒直上九霄,爆出了滿天紅星,久久方聽到爆炸聲傳到。
桑落洲中,一朵旗花也同時升起半空爆散。
江麵上,蟻舟雲集,從四麵八方向大船集中劃來,每一條小舟上,全是赤著上身,左臂纏了白巾的好漢。
桑落洲中,也射出無數大小船隻,船上人全是身穿黑油綢水靠的水上英雄。最先一艘小舟上麵,站著麵色厲惡,眼神怨毒的要命龍王爺,他不住喃喃低語,聲音隻有他自己才能分辨:“殺吧!戰火終於挑起了,等會兒我龍王爺往水裏一鑽,任你們血流成河。銀劍白龍哪!即使你不死也落個羽翼盡除,無法衝天而飛了。”
他扭頭向後麵半裏地一艘華麗快船上,投過一絲奇異的笑影,方滿意地催舟疾駛。
江麵上寂靜無聲,隻有大槳劃水的輕響。
近了,已可看到對方飛駛而來的蟻舟了。
要命龍王的船隊,放過了十一艘官船,向前急迎。夜空中,響起他一聲大吼:“鳴鼓,準備狠拚。”
“隆隆隆……”低沉的鼓聲,打破了江麵的沉寂。
雙方的船隊,排成半裏長的橫陣,終於糾結在一塊兒,殺聲驚天動地。
要命龍王的船,衝向一艘梭形快艇,他剛向水裏跳。
對麵梭形快艇上,一個頭梳道士髻赤著上身的老人,手杖寶劍,左手三支光閃閃的魚叉,突然叉出逾電閃,劈麵飛到。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要命龍王爺如不跳水,他死不了,頭剛向水麵一栽,一柄魚叉已閃電似的貫人他的脊心,“撲通”一聲,他帶著魚叉沉入江底,從此不見他浮起,江湖上消失了他的蹤跡,南召丹霞山冷府的大門,永遠不見他叩門討取解藥了。這位在水上橫行一世的水上巨霸,從此永沉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