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後麵二十餘名高手全到了,在後麵三四丈駐足而觀插不上手,也不想插手。
兩儀陰神無臉說出,訕訕地說:“那家夥是個小輩,我們用不著以三打一,倚多為勝,落入話柄,陶兄以為然否?”
“不錯,鄭兄的話有道理。這家夥的銀色細小長竿邪門,有點像銀河釣翁王老匹夫的釣竿招路,我得問問。”黑大個兒陶兄答,用奇異的眼神打量著石首幹瘦老兒。
幹瘦老兒愣在那兒,怔怔地發呆,死盯著手中斷了一股叉尖的魚叉,不住倒抽涼氣。他不相信對方那繩子一般的長鞭,怎能擊毀他的百煉精鋼雙股魚叉?見鬼!這不會是真的,可能是障眼法,怎會令人相信?
他茫然地伸手去摸,天!是真的事實哩,雙股叉變成了單股刺,半點不假。
黑大個兒陶兄大踏步上前,在正在用胎息調和呼吸的君珂身前近丈處站住了,虎尾鞭一伸,左手叉腰,用沉雷也似的嗓子大吼道:“呔!小子,你是什麼人,敢到桑落洲上趁火打劫送死?”
天太黑,彭勝安身上沒穿官服,所以並未被賊人發現他的身份,還以為也是到洲上趁火打劫的人哩。
君珂吸入一口氣,運功全神戒備,朗聲道:“我,天涯遊子林君珂。”
黑大個兒一怔,扭頭向兩儀陰神問:“鄭兄,這小子就是刺了令徒愛子冷真陽五劍,銀河釣翁的徒弟林君珂?”
兩儀陰神苦笑道:“正是他,他也就是天涯過客林世銘的兒子,八年前林世銘在彭家村救了彭狗官。八年後的今晚,在咱們下手屠殺彭狗官全家之際,這小狗陰魂不散,也和他那過客老匹夫一般,出現在刀光劍影中。瞧那兒,他身後不遠處的人,如果所料不差,定然是率兵剿滅荊襄大舉的狗官彭勝安,也就是令義兄必欲得之而甘心的彭指揮狗官。”
他的嗓門過大,遠傳夜空,遠處的彭勝安,總算明白了今晚禍及十一艘官船的因果,隻感到冷汗直流,心驚膽跳。
君珂背上的如珠,隻嚇得渾身發冷,本能地緊抱往君珂,不住抖索。
黑大個兒正是千手如來的拜弟,九江之霸黑虎陶高。早年在荊襄造反,他是李胡子手上最凶猛驟悍的大將。一聽君珂後麵的人可能是死對頭彭勝安,他紅了眼,大吼道:“小狗,你是天涯過客林……”
君珂知道他下麵絕沒有好話,搶著大喝道:“我正是林老太爺的太少爺,綽號是天涯遊子,狗東西,你可有名有姓?”
“我,黑虎陶高。”黑虎陶高大吼,又道:“千年如來的義弟,你記清了。後麵那家夥可是彭狗官?”
君珂一抖白龍筋鞭,“叭”一聲暴響,令人聞之心中一跳,大聲說:“衝林太爺來,用不著問誰。林太爺不怕你是虎,自有屠虎的能耐,來來來,讓林某教訓你。八年前,家父子刃惡賊三十八名。目下林某鞭下,不知究竟殺了多少名,且將你預先計算在內,快來納命,看我林君珂可有屠虎之能?”
背上的如珠,突然嬌叫道:“可數的共有三十七名,還少一個湊數。’”
黑虎陶高怒火如焚,惡向膽邊生,突然扭頭叫:“由水裏包抄,擒住那個……”
一條黑影來勢如電,從眾賊身後射到,突用可裂石穿雲的蒼勁喉音,打斷了黑虎陶高沉雷也似的呼喝:“且慢理論,誰剛才自稱林君珂?”
黑影隨聲射到,一閃即至。賊人聞聲倏然轉身,最後一名賊人突然一劍點出叫:“慢來,不必搶著送死。”
黑影突然一扭一閃,竟鬼魅似的從劍旁掠過,擦過賊人身旁,突然奔雷似的一掌平削而出。
“嗯……”賊人叫,腦袋突然一歪,掌“噗”一聲擊中耳門,身軀平空跌出兩丈外,手腳一陣抽搐,久久方寂然不動。
這變故來得大突然,也太快,誰也沒有看清是怎麼回事,黑影是怎樣貼劍欺人的?誰也弄不清,這種身法和膽氣,委實令人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君珂看都不看賊人後麵的事,隻聽到叫聲,便大聲答:“林某在這兒,不折不扣的林君珂,來吧!林某等著。”他的聲音堅定,但心中卻是發毛,賊人如真從水中包圍,彭勝安性命難保,他無法兼顧,賊人太多,皆是一流高手,如何保全彭恩公?
他作勢後退,準備在賊人下水時,帶彭勝安反向洲中突圍,死中求生。
黑影斃了一賊,已聽清君珂的話,隻見他人如大雁騰空,一躍兩丈高,手腳一陣急振,但聽風聲呼呼,他竟從賊人頭頂上空飛掠五丈餘空間,落下君珂與黑虎陶高站立的空隙中。
這人的身法太快,簡直膽大包天,竟敢從眾賊的上空飛越,如果被人用暗器襲擊,九條命也保不住一死。
世間事有些不可用常情論斷,就因為出乎意料,反而出現奇跡,黑影大膽飛越喊人頂門,這是千險萬險,大逾武林常規的舉動,反而平安無事,等賊人醒悟大嘩時,他已向下飄落了。
黑虎陶高了得,大吼一聲,猛一鞭猛劈,叫:“王八蛋該死!”
君珂弄不清是敵是友,退了一步,反正黑虎陶高已經出招,如果來者是敵未免太妙了,自相殘殺嘛。
黑影人未落地,手一伸,便閃電似多出一把寒芒奪目的長劍,叱道:“你才該死!著!”
無數電芒下吐,劍氣迸射,身形稍頓,讓虎尾鞭劈空,火候拿捏得極準,從鞭上方猛地下落了。
黑虎陶高一鞭走空,沒料到黑影能在空中稍事停頓,等他發覺失招,頂門劍芒已到,火速後退,抬鞭招出“五花蓋頂”護住頂門。
君珂已聽出端倪,判明了敵我,他叫:“著!”
白龍筋鞭突然貼地而飛,“嗤”一聲卷住了黑虎陶高的左腳,向後猛帶。
可惜,他的鞭必須通過黑影的落腳處,一陣有無窮潛勁的護體內家真氣,從黑影身上發出,消去了鞭上的不少真力。不然一帶之下,黑虎陶高的左腳,不斷也丟掉不少皮肉,管教他有受用的。
黑虎陶高左腳被卷,吃了一驚,猛地一抖腿,震開了糾纏,但也被帶得向前一栽,鞭招便現出空隙,電芒乘機楔入,奇快無比。
“哎呀……”他猛叫,右耳輪翩然墜地,他方感到劍氣乍斂。
眾賊在同一瞬間,發出震耳大吼:“事不宜退,遲恐生變,上!”
賊人在吼聲中,向兩側一分,跳入水中,從水上向彭勝安兩側旁急泳而來。
黑影割下黑虎陶高的右耳朵,急叫道:“林公子,隨我來,上船走。”
聲落,人已掠過君珂,向洲尾角蘆葦叢中射去。
君珂的白龍筋鞭飛舞不止,擋住追來的賊人,大叫道:“前輩,請帶小可的同伴先走。”
黑影收了劍,分挾彭勝安和小雲,喝道:“退!等會兒走不了。”
兩儀陰神疾衝而上,左手袖底飛出五枚歹毒的冷焰鏢,這是他的成名暗器,江湖中聞名色變,同時軟劍在暗器之後,跟蹤襲到。
君珂早知他的冷焰鏢厲害,但並未在意。皆因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十分珍惜自己的名頭,極少使暗器,除非是已到了生死關頭,不得不用來救命之外,平時是不胡亂使用的。目下對方已占絕大優勢,勝算在握,怎犯得著用暗器傷人?
兩儀陰神存心歹毒,一發五枚,也未先出聲警告,且隨暗器撲上進擊,太狠毒了。
君珂正想撤走,他神目如電,已發覺兩儀陰神袖底飛出的細小銀芒,知道不妙,一聲大吼,左掌右鞭急起自衛。可惜!晚了些兒,銀芒來得太快太突然,掌風和白龍筋鞭擊落了四枚冷焰鏢,也阻住了兩儀陰神的瘋狂進撲,最後一道銀芒後發先至,射中他的左脅。
生死門奇功的反震力,仍難完全消去冷焰鏢專破內家氣功的勁道:“嗤”一聲破空飛入,插入肉中三分即無法再進,生死門神功已發揮了最大效能。
冷焰鏢雖造成輕微的傷痕,但奇毒沾血即行溶解。君珂隻覺脅下一麻,暗叫“糟了”!手一抄拔出了冷焰鏢,一聲怒吼,連攻三鞭,轉身飛遁。
在轉過身形剛起步的刹那間,他的左手用全力將鏢向後悄然打出。
兩儀陰神狂笑急迫叫:“你中了冷焰鏢,哈哈!一命難……哎……”
隨著最後一聲“哎”,他突然刹住腳步,手按小腹,身軀被衝勢帶得旋了兩圈,軟劍墜地,一麵狂亂地去抓脅下的百寶囊,大概是想找解藥。可是鏢已入腹,穿過了內髒,透背而出,有解藥已派不上用場了。
他身後,未入水的賊人也向前衝。誰也沒料到兩儀陰神已被他自己的暗器所傷,前衝之勢會突然停頓。賊人急衝而上,恰好撞上了。
兩儀陰神轉了第二次身,“砰”一聲問響,被後麵的同伴衝倒在地,解藥瓶跌出囊中,灑了一地粉末。接著前胸被踏了一腳,他立即昏闕。從此,四大魔君少了他兩儀陰神,他的名號逐漸被人淡忘。
君珂感到脅下麻木之後,逐漸生出一道冷流,循經脈流向全身,但他無暇取師魚解毒散服用,仍能忍受得了,人去如電射,在黑影之後沒入蘆葦中。
蘆葦中的小船,正是黑影之物,他飛掠而上,向後麵跟來君珂叫:“快!上。”
君珂飛蕩船中,黑影發出一聲狂笑,大槳“砰”一聲擊在水麵上,無數水珠像利箭,向後麵窮追不舍的賊人灑去;船也在一擊之下,宛若勁矢離弦,射向茫茫江心,在波濤中三五起落便消失不見。
桑落洲中,殺聲漸隱,雙方的人死傷慘重,隻好各自逃離鬥場。
銀劍白龍在船上坐鎮,眼看雙方的船隻一一沉沒,所餘寥落無幾,水中人頭忽隱忽視,大多數水賊皆順水逃生去了。他仰天籲出一口氣,自語道:“殺狗官的大事已了,且回岸上看看爹趕回來了麼?今晚黑龍幫傾巢而至,爹大概未見到天玄老雜毛。”
他沒想到爹爹寒風掌不但見到了天玄觀主,而且幾乎送掉老命。由於雙方的主腦皆不在 洲中了,賊人們並非全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沒有人約束,精靈乖巧的人,早已乘亂溜走了。在水中殺人拚搏,尤其是在夜間,被殺的機會並不多,所以連洲上全算上,留下的遺屍隻有百餘具,真正的傷亡數字,是無法計數的;有些屍沉江底喂了魚鱉,有些逃了重新亡命天涯。
銀劍白龍命大船駛向桑落洲,劈麵遇上一條從洲中逃出的快艇,他大叫:“月黑。”
“風高。”對麵快艇突停,傳來清晰的回答。
“大事如何?”他再問。
“大事不好。”對答得頂幹脆。
“怎樣了?”
“彭狗官可能未被燒死,被人救走了。洲上來了十五名老少美女,殺人如砍瓜切萊。鄭老前輩和黑虎陶爺下落不明,洲上無人可擋。”
“那些女人是何來路?”
“不知道,她們見人就殺,不分敵我,其中有一名女人,一麵殺一麵叫少公子的名號,可怕得緊。”
“洲上還有咱們的人麼?”
“不知道,大概沒有多少了。”
銀劍白龍心中一驚,想不起這十五個人的來路,既然叫他的名號,為何卻又殺他的黨羽?連黑虎陶高和兩儀陰神都下落不明,想來這十五個女人確是可怕,自己目下孤掌難鳴,何必到洲中找黴氣?思之再三,他決定不再到桑落洲,向後麵跟來的五條小艇叫:“到九江府,明日派人前來善後。”
黑虎陶高丟了一隻右耳,心中懊惱,人又追丟了,他一氣之下,立即率領餘賊,找到船隻返回九江府,留一些人在收抬殘局。
桑落洲上血腥衝天,人影一一消失。
十五個女人,在洲上搜尋不休,直將洲上的餘賊殺光,確找不到銀劍白龍,方回到九江府,在碼頭上擒了金羽大鵬,派人打聽銀劍白龍的下落。
君珂上舟之後,黑影將小艇劃出洲右航道,他喘過一口氣,隻感到心力交疲,幾乎癱軟艙中。
他感到寒冷已麇臨全身,趕忙解下如珠姑娘。姑娘看他渾身顫抖,驚叫道:“恩公,你的手怎麼這般寒冷?”
他吃力地解開百寶囊的油綢蓋,掏師魚解毒散吞下兩包,說:“我……我中了暗……暗器,暗器有毒……”
黑影突然放下槳,奔到扶住他急問:“林公子,你中了誰的淬毒暗器,症狀……”
他坐正身軀,丹田下熱力已開始運行,說:“是兩儀陰神的冷焰鏢,小可已服下解毒聖藥,料必無妨。請問前輩高姓大名,臨危援手之德,晚幸沒齒不忘。”
黑影用手在他身上探索,發覺丹田下有暖流上升,喜悅地叫:“好了!解藥對症,無妨,你真是林君珂?”
“晚輩從未改名換姓。”他語氣微溫。
“嗬嗬!別生氣,你用鞭,我因而生疑。你是銀河釣翁的門人?”
“咦!前輩怎知道的?”
“飛雲散人瞿印,傳了你三招保命劍法。”
“咦!前……”君珂訝然叫。
“你在懺情穀……”
“前輩是……”君珂驚跳而起急問。
黑影用一聲嗬嗬大笑阻止他往下問,笑完說:“我姓鍾,名飛,人稱我無情劍客。”
君珂“呀”了一聲,說:“哦!你是珊姨的妹夫……”
“是的,方妤是我的妻子。嗬嗬!你該叫我二姨夫。”
君珂身上的寒意逐漸消退,長揖為禮說:“恭喜二姨夫,珊姨和二姨可好?”
“她們都好,多承動問。嗬嗬!你怎不問四位丫頭好?她們對你無限情深,念念不忘哩。”
君珂臉上一陣熱,訕訕地說:“二姨夫取笑了,小侄怎敢有瀆四位小妹?”
無情劍客按他坐下,一麵輕搖雙槳,歎口氣說:“緣之一字,不可思議,也不可強求,我不怪你。說起來,我該好好謝你,由於你進入懺情穀,我夫妻得以言歸於好。你二姨恐怕你在江湖吃虧,月前要我跑一趟江湖,一方麵是找你,此外還得找飛雲散人老神仙。天假其緣,我總算趕上了,不然……唉!你怎麼孤家寡人到桑落洲冒險?報恩的事完成了麼?”
君珂站起,扶起軟倒在艙中的彭勝安說:“二姨夫,這位就是小侄要找的彭恩公,他受刀劍之傷,失血過多,二姨夫可有護住元氣的刀創藥?”
無情劍客一驚,放下槳說:“哦!賢侄,我也恭喜你壯誌得酬,刀劍之傷小事一件,我夠好的靈丹妙藥。”
無情劍客從小包裹中取出一隻玉瓶,喂了彭勝安兩粒丹丸,一麵詢問創口所在,一麵用另一種藥散敷上創口,然後重新操槳說:“傷無大礙,不消兩天自會複元,目下先讓他躺下歇息,不必打擾他。船放九江,先找地方安頓再說。”
小舟逆水急射,五更初泊靠九江府碼頭,一行人直待城門開啟,踏著晨曦進了九江府城。
九江府城仍是臥虎藏龍之地,桑落洲的餘波未了,大部份有關的人,都在城廓附近藏身等待機會。
距府衙前街不遠處,潯陽老店一早便來了三男三女,還有一個小娃娃,大清早落店,邪門!
無情劍客吩咐店家準備了一所有內間的上房,安頓了女眷,整備吃食替彭勝安壓驚。
九江府城中沸沸揚揚,傳出了桑落洲昨晚的血案。據府衙傳出的消息,說是昨晚桑落洲中,賊人攔劫官船,新任重慶府知府王大人全家慘遭橫禍,施州衛指揮使彭大人亦同時波及,兩家老小葬身被火焚的大船內,無一幸免。護送的一百六十名護軍,僅逃出十九名水性不錯的人,桑落洲中,遺下一百一十八具賊人屍體,九江府知府大人,已經將現場封鎖,詳文快馬呈送布政使衙門,偵騎四出,是重賞嚴查凶犯。
客房外間中,無情劍客、君珂、彭勝安三個人,一麵品茗一麵商議行止。
無情劍客麵色凝重,說:“目下賊人定不甘心,可能已經在各地布下暗樁眼線,搜索彭 老弟台的下落,甚至會到施州衛潛隱伺伏,此行不僅道途凶險,而且日後安全堪慮,據我所知,施州衛的衛所軍。不僅人數太少,老弱殘兵卻多,委實無法應付可以高來高去的江湖匪盜,更不必說抗拒武林中一流高手。賊人對彭老弟定然誌在必得,那怕再等上十年八年,他們也會耐性等候動手的機會的,彭老弟你可以仔細衡量,方能決定行止。”
彭勝安經過昨晚的變故,似乎突然蒼老了十年,精神萎頓,毫無生氣他長歎一聲說:“鍾老哥,我心中亂極,委實難以抉擇,唉!”
內外間之間,隔了一道竹簾,簾內突傳出彭夫人幽幽的歎息聲說:“老爺,不必再思考了。可以聽林哥兒的意見。”
君珂搖頭苦笑,反問道:“小侄放肆,得先請教老伯對仕途的看法,能見示麼?”
“功名富貴如浮雲,何用問得?自得令尊八年前援救重生之後,遁隱林泉整整八春,如不是朝廷指令池州府大人限期查報以便起複,豈會有昨晚血染桑落洲之禍?”
君珂堅定地凝注著彭勝安說:“依小侄之見,目下盛傳老伯全家遭劫,正是藉機擺脫朝廷羈絆的大好機緣。老伯既然無意仕途,何不趁機再隱林泉?”
“隻是,去處卻大費周章。”彭勝安沉吟半晌方徐徐答話。
“老伯是否打算重返龍遊?”
彭勝安搖頭表示不可,簾內彭夫人接口道:“林哥兒可否代為覓地暫隱?要不,相煩鍾伯伯可否讓懺情穀仙府收容一段時日?”
無情劍客心中為難說:“不是老朽矯情,事實是我做不了主。”
君珂接口道:“珊姨乃是性情中人,對小侄尚無惡感。小侄擬修書一封,由二姨夫轉呈珊姨乞請收留彭恩公全家予以安頓。二姨夫認為可否?”
無情劍客沉吟半晌說:“好吧。珊姨對你十分推崇,且護嗬備至,有你的書信,料她不會令你失望的。哦!賢侄,你何不親自護送彭老弟全家動身赴懺情穀?”
君珂苦笑道:“目下風雨飄搖,賊人皆知彭恩公全家被小侄救走,必將傾全力搜尋小侄的行蹤下落,全力相圖。而且小侄與人有約,必須覓地……哦!踐約事小,彭恩公闔家安全事大,小侄請二姨夫護送彭恩公啟程,日後有緣,自當走懺情穀詣府叩謝大德。”
“賢侄與人有約,是何種約會?”
君珂不能說,淡淡一笑道:“極平常的約會,會期早著哩。”
無情劍客心中有數,看了君珂的神色,他有點了然,這種約會定非“平常”兩字可以推搪得了的。但君珂的語氣中,卻大有拒人於千裏外的神情流露,顯然有難言之隱,目下不可能逼出內情的,便暗自留心,且不必先行揭破,問道:“賢侄既然有事,我自當代為護送彭老弟首途。但不知賢侄今後行止如何?”
君珂俊目中神光電射說:“二姨夫可暗中雇舟護送彭恩公悄然東下,小侄則放出消息, 說是要護送彭恩公到施州衛就任,舍舟就陸,沿江右官道西上武昌府,引誘銀劍白龍出麵,宰了這人麵獸心的畜生,永除後患。”
無情劍客一驚說,“賢侄不可,你怎能以單人隻劍冒險與匪群拚命?”
君珂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說:“小侄單身一人,天下大可去得,相信能留下小侄的人,除了青城煉氣士之外,能者不多。”
行止就此決定,無情劍客上街踩探消息,並找下放的船隻,其餘的人在店中早早歇息。
君珂的心情有點焦躁。他知道,這次使用金蟬脫殼調虎離山計,他自己所冒的風險是不言可喻的。如果中途泄露行藏過早,賊入必定傾巢而出,大索水陸兩途,勢必危及無情劍客護送的大計,假使賊人不在中途下手,定然計劃得極為周密,設下天羅地網,在前途等待著他,能否闖出天羅地網,他不敢往下想。
他開始拾掇行囊,行囊極簡單,一個裝換洗衫褲的小包裹而已。百寶囊是隨身攜帶的,白龍筋鞭圍在腰中,另有一把拾來的長劍之外,另無長物。
收拾停當,他正想外出,門外突然響起弓鞋細碎聲,接著門環輕叩了三下。
潯陽店後進上房極為幽靜,前院有花園,後院是亭園,一排上房用走廊連起,每一間皆有內室。落店的人三更燈火五更雞,客人都在五更會帳離店各奔前程,所以上房中早已沒有客人住宿了,偌大的後進,隻有他們三男四女寄宿。
隔壁是彭勝安的上房,弓鞋聲從隔壁漸漸移近,想必是小丫頭小雲來了。
“是小雲姑娘麼?”他出聲問,一麵拉開了房門。
門外果是嬌小玲瓏的小雲,她盈盈行禮,說:“公子爺萬安。小婢奉小姐之命,前來打擾公子爺的清靜。”
小雲雖僅十三歲,但也算是女人,他的房間不能有女人逗留,所以他拒擋在門外惑然問:“小姐有事麼?”
“是的,小姐著小婢稟知公子爺,倘若公子爺不同往懺情穀,小姐不放心公子爺單身涉險,所以絕不隨鍾爺啟程。”
君珂一怔,急道:“這……這怎成?已經決定了的,怎能更改?是小姐的意思?”
“是小姐的意思,也是夫人的意思。小婢告辭。”說完,斂衽行禮退去。留下怔在房門口的林君珂。
有些人常自我吹牛,對處事自認有一套,說是大丈夫挑得起,放得下,不錯,大有道理。這種人性格的趨向,概略可分兩種。一是真正的大英雄,意誌堅強,心硬如鐵,不受任何事物所左右,不為任何境遇所動搖,說風是風,說雨是雨;另一種像鐵石,陰沉凝重,深藏不露,似乎經常在用冷漠的神色。冷眼窺伺塵世的紛擾,他自己則擇肥而噬,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兩種人都可怕,他們的意誌和所追求的事物,常會毀滅別人成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