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老怪?熒?(3 / 3)

陰陽老怪率眾女曾三次到達青城鬧事,都被青城煉氣上趕下山來,宇內第一高手的名號。絕不是騙人的,她們一怒之下,又在江湖走動,凡是曾與銀劍白龍有過交情的人都下場極慘。銀劍白龍逞一時快意,淫辱了華山紫鳳,不知間接害死了多少無辜。

在懺情穀中,美絕塵寰的如珠姑娘,與四位穀中的大姐姐,日夕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爐香,在觀音菩薩前,替不知吉凶如何的君珂祝福,虔誠地祝禱他能平安歸來。她們永遠不知道,她們日後是否盼得到他的歸來。

從幕阜山動身入川,第一站是嶽州府,從這兒雇舟西上,經三峽走水程,如果想走陸路,真不好走。

七月中旬,湖廣地麵酷陽如火,從鹿角巡檢司至嶽州府的官道中,走著一個身穿破青衣,脅掛百寶囊,雄壯如牛的青年人,驟看去青年人穿得落魄不堪,但他那超人的器宇和絕世風標,卻與他的衣著太不調和了,齒白唇紅,臉色紅潤健康,大眼睛如同朗星,黑白分明,怎麼看也不像個落魄的江湖小混混。

他冒著烈日趲趕,大踏步走向嶽州府城。一麵自語道:“首先,我得散布找銀劍白龍算帳的消息,以吸引那畜生的注意,其次,我得找盤纏,我的遊學路引,與這身穿章相差十萬八千裏,不合身份,會被巡檢司的討厭鬼找麻煩,得找些銀子治裝才行。”

找銀子,怎樣找?銀子又不是從地上長出來的,也不能低著頭看有沒有人大意掉在地上好揀,他心中作難。

“不能偷,又不能搶,更沒有揀的,怎辦?”他心中向自己發問。

“且到嶽州府打聽打聽,找當地的武林朋友商借一二,我想不會有多大困難。”他替自己回答。

他就是剛由幕阜山出來的天涯遊子林君珂,終於重蒞久違百餘日的莽莽江湖。他心中有了決定,挺胸闊步向北灑開大步走去。

遠遠地,已可看到枕山麵水的嶽州府,府城附近城廓,是巴陵縣的轄地,一些零星廂裏,散布在城外山坡上,他從未到過嶽州,反正順官道往下走沒錯兒。

遠處山坡上,一個一身青布緊身,背著長劍,青巾包頭,身材雄壯的大漢,用正甚快的腳程往上趕。

近了,已可看清大漢略帶蒼黃的臉色,君珂目力超人,相距半裏外,便已看清來者是誰,大踏步迎上叫:“立暉兄,久違了,你好。”

來人是雙尾蠍黃立暉,獨掌擎天的門人,也看清了君珂,大喜若狂地衝到,伸出一隻大手,兩人親熱豪邁地行了扼腕之禮,立暉大笑道:“老弟,這一向你躲到那兒去了?哈哈!我就猜你必定重回江湖,絕不像傳聞中喪身在陰陽老怪的金頭螣蛇之口。”

“咦!立暉兄知道此事?”

“是家師告訴我的。”

“令師一向可好?”

雙尾蠍黯然,鬱鬱地說:“家師已經洗手歸隱,脫離江湖了。三月前望夫山之會,家師欲為老弟你略盡棉薄,可惜插不上手,心中一直難安,也在那次,他老人家看老弟你的真才實學,以及氣吞河嶽的英雄豪氣,更看到三仙同出,雙奇的四明怪客亦同時現身,他們的超凡入聖修為,予家師的精神威脅深而且重,平空生出無比感慨,再就是聽說你老弟已死於金頭螣蛇之口,不由萬念俱灰,深感身為江湖人,此身渺茫似若慧星橫空,委實令人感慨係之,所以即返回故鄉歸隱去了,據我所知,六大怪物中,目下隻有閃電手仍在江湖上出現。四大魔君中,也隻有雷火判官和白骨行屍仍然留戀著江湖,其餘的人,死的死隱的隱,老弟你的所行所事,委實算得上造福江湖,功不可沒。”

“黑龍幫目下的光景如何?”君坷問。

“哈哈!他們像陽光下的殘雪,化掉了。”

“千手如來李老賊呢?”

“不知道,他的黨羽正在找他哩,可是音訊全無,下落不明,不知躲到那一個角窩裏去孵龜蛋去了。”

“銀劍白龍可有消息?”

“他目下可能在青城,他的黨羽在各地潛伏,被陰陽老怪帶著一群魔女。殺得聞風喪膽,龜縮不以,倒是千手如來早年的手下悍賊,不時還可以看到。”

君珂心中一動,心說:“正好,目下缺少盤纏,何不找千手如來的黨羽設法?”他打定主意,說:“立暉兄,嶽州府能找到千手如來的黨羽麼?”

立暉嘿了一聲說:“嶽州府有兩個大名鼎鼎的大善人,就是那老悍賊的黨羽,一位住在北麵六十裏金門劉備城,叫熊大善人熊天相,乃是嶽州府四大家族之一,早年卻是李大胡子的先鋒大將,另一位就是住在南麵嶺腳下,距此約有三裏地,叫做笑彌勒許員外許萬春,早年也是荊襄大賊之一,但這兩個人,也和千手如來一般,都成了地方上的大善人。”

提起地方上的大善人,君珂心中一動,忖道:“我用不著由水路入川,早著哩!何不逕奔沅州,找千手如來的晦氣,再進入四川,豈不甚好?”

雙尾蠍見他沉吟不語,問道:“林老弟,你找他們有何用意麼?”

君珂點點頭說:“用意有二,一是要他們知道我天涯遊子並未死,借他們之口傳信,二 是缺少盤纏,需要找他們。”

“哈哈,妙極,我領路,咱們是找笑彌勒呢,抑或是舍近求遠到劉備城找熊大善人?”

“愈近愈好,就找笑彌勒算了。”

“老弟請轉來路,隨我來。”

君珂跟著雙尾蠍往回走,在前麵嶺腳向左折入一條小徑,穿過兩座樹林,眼前出現了一座小村莊,遠遠地便可看到了村左花木扶疏的大花園,園中亭台樓閣處處,富麗堂皇,甚是氣派十足呀!

兩人沿小徑進入林旁,向左走上了到花園的小徑,村中一群男女老少,皆用奇異的目光,注視著這兩位陌生人。

經過一叢修竹,人影一閃,從竹叢中鑽出一個村夫打扮的中年大漢,半合著眼以掩住目中的淩厲眼神,包頭也掩住了鼓起的太陽穴,往路中一站,轉身緩緩向園門走,有意無意地擋住了兩人的去路,低聲說:“諸位,有事麼?”

雙尾蠍哈哈一笑說:“五湖四海,道上同源,沒事來幹嗎?”

中年大漢哼了一聲,不悅地說:“尊駕這身裝扮,不該在日間來。”

雙尾蠍提高了聲音叫:“什麼?為何不該在日間來?笑彌勒許員外忘了本?抑或是飛上高枝兒,瞧不起咱們從前在一起打家劫舍的窮朋友。”

中年大漢並未轉身,焦急地說:“朋友,小聲些好不?許爺目下算是本份人,閣下穿勁裝帶兵刃白天來去,豈不引起村人疑竇?”

“廢話,許老兄算是本份人,咱們難道就是打悶棍偷雞摸狗的下流賊不成?”

雙尾蠍的聲音愈提愈高,大漢委實憋不住,驀地回身站住,怪眼一翻,露出了他目中的冷電、臉色陰沉冷酷的本來麵目,雙手叉腰堵住去路,沉聲叫:“老兄,你是故意找麻煩,拆台子來的吧?”

雙尾蠍也雙手叉腰,逼近說:“老弟,你怎麼說都成。”

“站住!”

“喝!要打架?你會幾套毛肉腳拳?”雙尾蠍怪聲怪調地叫。

大漢大怒,可是卻又忍住了,冷笑道:“尊駕來意不善

“善者不來。”雙尾蠍搶著答,嘿嘿連聲冷笑道:“敢找判官麻煩的鬼,絕不是可聽任放入油鍋丟上刀山的善良小鬼,好歹也該算是惡鬼之一。”

“尊駕高姓大名?”

“哈哈!我嘛,姓微不足道。名也份量太輕,提出來有瀆尊聽,我可以替你引見一位大大的英雄豪傑,行麼?”雙尾蠍怪聲怪氣地答,閃在一旁向君珂伸手,狀極滑稽。

中年大漢看君珂個兒雖魁偉,可是年紀太輕,臉容像個大姑娘,撇撇嘴不屑地說:“大英雄又不吃人,嚇不倒人的,在下願聞。”

“你站穩了,別嚇倒,還得小心褲當裏小怪物關不住,嚇出尿來不好意思。”

“滾你娘的!狗東西你作弄二爺我?”大漢火爆地叫。

雙尾蠍臉色一沉,冷笑道:“王八蛋!你敢出口傷人?”他要上前動手了。

人影一閃,竹林中又閃出一個半百年紀的村夫,搖手叫:“且慢!先通名。”

君珂淡淡一笑,朗聲說:“在下姓林,小名君河。”

兩村夫臉色大變,如見鬼魅,驚怖地後退,同聲叫:“什麼?林君珂?”

雙尾蠍仰天狂笑,惡意地說:“沉著點兒,別嚇出毛病來了,受不了大小便不禁,丟人哩!不錯,他就是林君珂,綽號叫天涯遊子,千手如來的死對頭,你大概隻聞其名,不曾目見,看仔細些,免得日後忘了。”

兩人似乎有點不信,但又不敢否認。中年人膽子小了些,突然扭頭撤腿便跑了,年紀大些的村夫變色退了五六步,畢竟薑還是老的辣,沉聲叱道:“尊駕如何證明你的身份?”

“閣下是否要查看路引?”

“江湖朋友,皆可得到百十張不同州縣的路引,這玩意靠不住,騙不了人。”

君珂舉步向前走,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由你,那是你的事。”

村夫膽氣一壯,雙手一張迎麵截住,吼道:“站住,此路不通。”

聲落,但見人影一閃,君珂不見了,村夫隻感到天靈蓋上罩了五隻手指,恰好抓住腦袋,是被人從後麵抓住的,隻覺頭皮一緊,渾身發軟,君珂的嗓音,在他耳中像是雷鳴:“如果閣下能攔得住我天涯遊子,你豈不成了宇內第一的無敵高手?滾!”

“砰噗”一聲,人被扔飛丈餘,連滾三次翻身,方行止住。

高大的院門內,沉重的院門徐徐拉開,奔出了六條渾身黑毛的異種大狗,在狂吠聲中一湧而出,在院門外兩側站住了,齜牙咧嘴剛毛豎起,待命擇肥而噬。

院門人影出現,一個臉圓圓挺著肥胖身軀的高犬人影跨出了院門,降下石階,後麵方接二連三出來了四名老仆打扮的漢子,擁簇著大胖子向前迎來。

大胖子年約花甲,精神矍爍,紅光滿臉,頭上灰發少得可憐,在頂端隨便挽了一個結,身穿青色葛袍,同色燈籠褲,腰中是同色短腰帶,掛在挺出的大肚皮上,沒係緊,腳上是短統子薄底快靴,靴統子鼓鼓地,滿臉堆笑,看去慈眉善目,像個笑臉常開的彌勒佛,但在明眼的武朋友看來,她那笑得隻剩一條縫的眼睛,不時可以看到一種異乎常人的光芒,兩太陽穴也高高鼓起,一看便知是個內外功都有深厚根底的練家子。

練家子為何胖?這可能是與生活優裕的程度有關,飽暖之餘,誰還願意起五更爬半夜打熬筋骨活受罪?反正根基已經紮好,馬馬虎虎算啦!用不著再在刀尖上討生活,練來作甚。

大胖子率著四名家仆向前迎來,六條大狗在他左右搖尾奔走,相距三五丈站住了,笑眯眯地抱拳行禮說:“林公子大駕光臨,寒門幸甚。”

君珂回了一禮,走近笑答道:“許大善人在家安居納福,庭闊院深,府第連雲,自稱寒門,嗬嗬!不太切題哩。”

大胖子毫無慍色,仍笑眯眯地說:“許某寄居山腳村,一無功名,二非晉紳,自屬寒 門,好教林公子見笑,公子遠道而來,未克遠迎,恕罪恕罪,請至寒舍暫駐俠駕,請。”他抬手相讓。

君珂和雙尾蠍並肩而行,大刺刺地毫不客氣說:“萬老這幾頭異種獵犬咬人麼?四位貴客目隱神光,內功火候已有七成,護院當可勝任愉快,身手當然高明。萬老,最好著人與狗走開吧。”

原來六狗四人皆虎視眈眈,似乎有躍然欲動之概。

笑彌勒許萬春大概知道君珂不好惹,盛名之下無虛士,聽話中帶有火藥味,且是登門找岔,鬧開了豈不可怕?便揮手說:“公子爺既怕打擾,老朽遵命,讓他們離開就是。”

四仆隻好帶著六條狗悻悻然走開,神色極不友好。

笑彌勒伴同著兩人踏入院門,經過一條花徑,向不遠處的正屋走去,一麵走,一麵說話,君珂問道:“萬老這一向順遂麼?”

“托公子爺的福,田裏收成倒好。”笑彌勒答。

“在下問的是外麵的買賣。”

“公子爺見笑了。老朽看守著百十畝薄田,何來買賣?”

“笑彌勒,真人麵前不說假話,何必否認?”雙尾蠍忍不住插口了,他的稱呼就沒有君珂客氣。

笑彌勒臉上的笑容略一抽動說:“不錯,真人麵前不說假話,老朽確已退出江湖,皇天後土可鑒,身為江湖人,並非一輩子沒有洗手做好人的機會了,如果兩位不信的話,那也是無法之事。”

君珂見對方不變臉,無可奈何,轉過話鋒問:“千手如來李員外目下可好?”

“老朽已久不聞李員外的消息,不敢欺瞞公子。”

“你說謊?”雙尾蠍不耐煩地叫。

笑彌勒毫不動氣,仍笑著答:“我許萬春不是挑不起的人,絕不說謊,如果兩位認為不可信賴,老朽不敢分辯,聽憑兩位處置。”

雙尾蠍怪眼一翻,站住說:“黃某吃的是江湖飯,江湖的事要是不知道,還用混?林公子與千手如來有誓不兩立的深仇大恨,這次定要找那惡賊清算望夫山之債,望夫山千手如來十麵埋伏,就曾用千用快傳召你前往盡力,你還敢否認?”

笑彌勒搖搖大腦袋說:“黃兄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千手如來的信,並未傳抵老朽之手,即使傳到,老朽又怎能丟下家業,再和那些亡命鬼混?殺人放火之事,老朽倦了,放下屠刀近二十年,誓不再做那些為非作歹喪失人性天良之事,老朽亦知難以取信於兩位之前,但請兩位吩咐就是。”

“那麼,尊府的這許多高人,戒備森嚴,又如何自圓其說?”君珂接口,並向正屋附近一群人指指點點。那兒,散布著一二十名村夫打扮的凶猛大漢。

笑彌勒仍在笑,從容地說:“許某早年淪落,正應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古話,早年的友好,經常寅夜前來借貸一二,其中也有想乘機訛詐之徒,老朽不能不防範一二,這些人都是老朽早年的朋友,同是改過從新的人,目下全有家小住在宅中,都已成家立業了,目下除了 拚頭顱灑熱血保全妻小之外,一無所求,兩位都是俠義奇男子,真要不放過咱們這些已改惡從善的人,老朽隻好歸咎早年造孽太多,報應臨頭,惟有以身當之,尚請兩位高抬貴手,放過他們一次保全殘生的機會,免令多少孤兒寡婦痛斷肝腸。”

笑彌勒不笑了,語氣中充滿了蒼涼的感情。

偏屋的角落裏,這時出現了許多婦女和小孩的身影,躲躲藏藏,全向這兒偷瞧。

君珂突然長歎一聲說:“萬老,請答應在下,今後你必須光明正大地做人。為這些婦孺積一分陰德,你能辦到?”

笑彌勒眼中滾下兩行清淚,突然跪倒說:“許萬春為這句諾言,當天發誓…”

君珂一把將他挽起,真摯地說:“萬老,在下相信你能辦到,請告訴那些前來打擾貴府的朋友,說我林君珂定踏破鐵鞋,找到千手如來將他零刀碎割,替在望夫山死去的彭大人全家報仇雪恨,在下告辭,請原諒打擾貴府之罪,好自為之,希望日後咱們能見到寶宅興旺。”

說完,抱拳一禮,與雙尾蠍大踏步轉身,架住雙尾蠍的胳膊,閃電似的奇速,冉冉消失在院門外。

兩人走向嶽州府,雙尾蠍歎口氣說:“那老賊確實不幹淨,希望他今後能洗幹淨他的手。”

“得饒人處且饒人,黃兄,我也知道他不幹淨,所以露輕功讓他警惕,腳上還留了八隻深有四寸的足印在院門石階,他會死心塌地改過的,唉!我的盤纏還沒有著哩。”

天涯遊子與雙尾蠍在嶽州府找上了笑彌勒許萬春,原意是剪除千手如來的羽翼,傳出天涯遊子重現江湖的訊息,也想大開殺戒之後找些盤纏。

可是許萬春卻用軟功應付,可憐兮兮地用苦麵目迎接他們,君珂是個有血性的人,心腸甚軟,懊喪地離開,仍是兩手空空。

他倆前腳出門,後腳也有人離開,那是笑彌勒派出的人,傳遞消息去了。

笑彌勒不是傻子,當他被君珂的絕世輕功所驚時,便生出保命的念頭,等到他發現院門石階留下的腳印,更毛骨悚然,死心塌地洗手重新做人,正式做起安份守己的莊稼漢了。君珂和雙尾蠍奔向嶽州,說起盤纏還沒有著落的事,大為懊喪,不住搖頭歎息,像他這種人,走江湖可能要被餓死才是,既不能憑手藝賺錢,又不能厚著臉皮找當地武林朋友告貸,不能偷又不能搶,不餓死才怪。

雙尾蠍從君珂輕易放過笑彌勒的事看來,便知他的為人,大笑道:“老弟,像你這種人,還是不必走江湖好些。江湖朋友有幾種長處,你半點俱無,準倒黴?”

“你有幾種長處麼?”君珂反問。

“當然有,不然怎能在江湖兜得轉?第一是心狠,無所不為,可以做小偷,專偷大戶;可以做強盜,專幹劫富濟貧的勾當。二是皮厚;一張嘴吃八方,詐、賴、撞、騙,八麵玲瓏,處處如意。三是拳頭夠硬;詐賴撞騙不行,看家本領掏出來恐嚇,嚇不倒捶他個半死。 哈哈!除了你這傻瓜之外,從未聽說過有江湖人為盤纏發愁。”

雙尾蠍調侃他,一麵掏出兩錠十兩裝的金子,硬塞入君珂的懷中道:“老弟,留著用,千萬別固執,胡說些什麼渴不飲盜泉水的話。這是我在武昌黑龍幫分壇敲詐來的,用之心安理得不傷大雅,在九華觀捱了天洪老雜毛一頓好打,我該搗他們的龜窩消消氣。”

君珂也是人窮誌短,隻能吐出六個字:“立暉兄,謝謝你。”

雙尾蠍轉過話鋒問:“老弟,你打算何時上青城?”

“不一定,但八月十五準到。”

“你一個人?行麼?”

“單人獨鞭,去定了。青城煉氣士名列宇內第一高手,但我天涯遊子並不怕他,功力也許差他一兩成,但他想絕對占上風則又未必。”

“目下老弟意欲何往?”

“想到沅州看看千手如來是否在家。”

“你得小心,祝你成功,你可由嶽州府雇船,從常德府上岸下行,或者由長沙府走寶慶路,全是陸路。聽說。半月前有人在長沙府曾見到令師銀河釣翁,如果你走陸路,也許可以碰上也說不定哩。”

君珂聽說師父曾在長沙府出現,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恐怕師父得到消息,獨自上青城冒險,喜的是一別經年,又聽到師父的消息,也許他老人家仍在長沙附近逗留哩,得前往叩問老人家金安了。急問道:“立暉兄,消息可真?”

“是窮家幫傳出的消息,大致可靠。”

提起窮家幫。君珂想起了天殘幫,天殘幫的幫主東溪瞽叟,與飛雲散人交情不薄,在仙人壇時,飛雲散人曾經告訴了他,說是上次金雞嶺之會,兩幫首腦全都到齊,由飛雲散人出麵,為他們排解做和事老,窮家幫的幫主四長老總算夠朋友,同意雙方言歸於好,免掉了一場大劫,消除了雙方的無謂爭紛,以致讓趕去瞧熱鬧的天下群雄,滿懷失望地離開金雞嶺。

“哦!窮家幫在湖廣有人?”

“怎會沒有?天下各地都有他們的人,勢力夠龐大哩。”

“天殘幫目下景況如何?”

“他們與世無爭,人數倒不多。”

兩人談談說說,進入了嶽州府城,君珂聽說師父曾在長沙出現,恨不得插翅飛往長沙覓尋,便在嶽州府匆匆置辦衣物,第二天便別了雙尾蠍,向長沙府趕去。

在寶慶府至沅州的官道中,君珂的父親天涯過客林世銘,正與臉色略蒼、憂鬱病纏身的崔碧瑤姑娘,仆仆風塵走向雪峰山,奔向沅州。

他們是五月上旬進入江湖的,所得到的消息令他們痛斷肝腸。雖然君珂在通山仙人壇留下將活著到青城踐約的字跡,但這並不等於他“必定”仍活在人間,而且江湖中根本沒有他的行跡和下落,所留的字並不一定是他所留下來的哩。

林世銘並不耽心君珂的死活,卻耽心起彭恩公的性命安全。當他打聽出彭恩公全家已葬身望夫山之後,痛苦的心情不問可知,怨恨愛子謀事不軌,不僅未能保全恩公全家,反而葬 送了他們。

崔碧瑤卻不管彭大人的死活,她的心完全放在君珂的身上,噩耗傳來,她悲痛得幾乎抹了自己的脖子。但她不能死,這樣死名不正言不順,而且她得替他報仇,也存了僥幸之心;她要等待要等到青城之會,看他是否真的已不在人間。

她的心靈受到沉重的打擊,不勝負荷,幾乎摧毀了她的健康,玉容漸消瘦清減。

一老一少如江湖瘋子似的奔波,找尋君珂的下落。兩個月悄然過去了,君珂的訊息卻如石沉大海、茫茫人海中,沒有人知道天涯遊子到底是死是活。

最後,他們絕望了,互相商量之後,決定到沅州找千手如來算總帳。千手如來既然也下落不明,江湖中找不到,定然隱伏在家,找他們去沒錯兒。

姑娘在上月已傳信終南了,將詳情稟明了爺爺,但終南隱叟兄弟已由劍閣入川,姑娘並不知道。

林世銘決定上沅州找幹手如來,也知道吉凶難料,凶險在所難免,不願姑娘前往冒險,可是姑娘已經心中破碎,去定了,任何事故也動搖不了她的決心,她說得好,如果老人家不準她隨向前往,她自己也要去的。

林世銘無法勉強她,但他心中確是五內如焚。姑娘的爺爺終南隱叟是他的救命恩人,恩比天高,他怎能讓她前往沅州間虎穴龍潭?可是他無法阻止她同行,要讓她獨自前往,情形更為可慮,所以他雖然奔向沅州,卻一再設法拖延,希望耽擱些日子,以便拖到隻剩下了入川的時間,便不再到沅州冒險了。

一老一少仆仆風塵,並不急於趕路,姑娘雖然有點醒悟老人家別有用心,而且用心良苦,但也不便催促,僅不時走得快些而已。

沅州,本朝建國初年,建了府治,可是因為處於崇山峻嶺之中,人煙稀少,苗人生息其間,出產不多,便在洪武九年四月撤府降為州治,歸辰州府管轄。沅州本身夠可憐,轄下隻有兩個縣,一是州東南的黔陽,一是北麵的麻陽,以麻陽來說,邊境與四川貴州交界並鄰,也和保靖司接近,境內苗人共有七十四寨之多,地方官真夠頭痛,乃是最不易治理的麻煩所在。

苗人並不難統治。難在有些為非作歹的漢人.經常唆使苗人惹事生非,攪得雞犬不寧。

從沅州向西行,約百餘裏是與貴州交界的晁州巡檢司。不要被這個“州”字所騙,那是一座大鎮而已,位當入黔要衝,屬沅州管轄,約有一兩百戶人家,位於沅江河穀的上源。沅江從此開始,往上走入黔的一段叫做清水江。

出沅州往晁州巡檢司的官道,可通車馬,官道進入河穀,迤邐上行,道路不太平靖,經常有嘯聚山林的綠林巨寇出沒,也不時可發現流竄獵食的苗人。

西出三十餘裏,河穀口上有一座相當富裕的農莊小村,前覽河穀口的,片田疇,後枕連綿起伏的無盡山林,清澈的沅江,飛珠濺玉從河穀中衝下,到這兒水勢一緩;三五片帆影點 綴在美麗的江麵上,映著林木森森的青山,頗能詩意。

小村麵向東,村北不遠便是沅江江岸,官道從村與江之間通過,村中有一條小路銜接著官道通抵江邊一座碼頭,碼頭是木造的支架,係了三五條小船。碼頭兩側,泊了一兩排木排和竹排,夏間水漲,是放排的好日子,放下洞庭可以賣得好價錢。

由碼頭上的竹排看來,這小山村定然有財主。不錯,財主隻有一個,就是李員外李大善人。

李大員外是這地方的晉紳,擁有三百餘畝肥田和十餘座山頭的杉木林,富甲一方,在沅州大名鼎鼎,修橋補路,造福桑梓,誰不知李大善人是有錢有勢的大善人?

李員外的宅第在村北,正在通官道的小徑右側。據說,李府是二十年前從沅州遷至鄉下的,在這兒落籍,買了原來村中富豪李三爺的全部財產,成了本村的一份子,至於李三爺全家的去向至今成了謎;村人確是看到了李三爺全家三十五日乘了十部大車走的,一走便音訊全無,去如黃鶴,二十年不與村中通音訊,村人隻知他們是到洞庭納福去了。

在湖廣南部,一個遠離城廂的村莊,罕有兩姓的人,一村便是一個家族小集團,祖宗隻有一個,祠堂中的祖先,也就是村人的祖先,男娃兒出生滿月,得奉敬祠堂穀子一鬥,按輩份排名,名字便上了族譜,各房子孫絕不會亂,假如短命夭折,僅在譜上加注,而不除名。女娃兒出生卻沒有這般幸運、族譜上不會找得到她們的名字,女生外姓嘛,所以宗祠裏麵那些祖宗各代的牌位,以及以棉紙泡桐油製成的族譜,用車拉也得裝上十車八車,一個源遠流長曆史悠久的祠堂,搬起家來真夠麻煩的。

李大員外遷來時,硬說是本村三百年前分出的直係子孫,對家譜前後十六輩的祖宗重要名人說起來如數家珍,一絲不爽,頭頭是道,不折不扣的“傳”字輩子孫,他叫“傳孝”。

這座村就叫李家村,村人誰能記起三百年前的事,三百年,太長了。在族譜中,確也有這麼一支外遷,下落不明。

族中長老是村中的主宰當家,也是行政官吏,這裏隻有家法,王法根本用不著。村中有了不肖子孫,長老公議說了殺掉埋了,埋就埋吧,官府是無法查出的。

族中主持長老查過族譜,承認了李大員外是李族的子孫,深以為榮。假使來的是一個叫化子也許早就被趕跑了。也許還得被活埋掉,埋就埋掉了,有錢到底不同凡響。

李大員外既被族中人承認,便在村北大興土木,光是建築那座“飛虹樓”,便整整花了三年工夫,在建材方麵十分方便的李家村,花三年日子起一座大樓,閉著眼也可以想像得出,李府的氣派是如何的壯觀華麗。

二十年來,李府日趨興旺,把鄰村的山林和田地,全用高價買獲,也到州府各處買來不少男女老幼充作仆役之用。那年頭,不禁買賣奴仆,連皇帝老爺也將不聽話的大臣家屬充發 做奴,民間自然不禁。

久而久之,李府的老少仆役,竟然有上百之多,與村中人丁幾乎相等。難怪嘛,李府的山和田太大太廣,人不多怎成?

三年前,李府傳出了李員外上京遠行的消息,主人不在家,少主人便成了李府的主腦。李少爺已有三十五六,已經不小了,他乳名叫君山,輩份的排名是“耕讀傳家”的“家”字,叫家麒,他還有一個弟弟,叫家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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