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迷宮飛虹
兄弟倆都已成家,有四名教師爺教他們讀書和練武,不在村塾的詞堂和武館讀練,有錢人家的子弟嘛。
四位教師爺據說是兩文兩武,教文的精通諸子百家,教武的可以力敵十名好漢,拳頭大如海碗,一拳可以打死一條狠公牛,村中人敬畏有加。
怪!李員外離家日久,李府的人似乎極少在外走動,門庭冷落;偌大的宅院冷落下來,無形中便顯出十分陰森和緊張。
有人甚至可以在午夜狗吠驚起時,看到李府中似乎鬼影憧憧,真要想看清那些鬼影,卻是不可能之事,倏忽即沒,不知到底是人是鬼。
這天一早,村後一座小山的密林中,到了兩位不速之客,正從山後偷偷的飄掠,到了一株高大杉樹下,像兩頭大鳥,鑽入葉尖利刺密布的杉葉叢中。
兩人是一男一女,正是天涯過客林世銘和崔姑娘碧瑤,他們終於趕來了。崔姑娘已發覺老人家拖延時間的計劃,便找機會急趕,不由老人家不跟來,總算趕到了。
這兒距村中約有兩裏餘,居高臨下看得極為真切,兩人分據杉樹兩側的橫枝,靜靜地向村中用目光打量形勢。
李府的庭院占地甚廣,正中是飛虹樓,樓高三層,結構極為古樸,飛簷粗大,樓閣堅實,窗欞皆有三層,一紗、一鐵格、一木窗,可以任意升起任何一層。樓有外廊,用鬥大青色巨柱作為廊柱,外圍以堅實的雕花扶欄,簷下裝有鐵馬,微風吹過,發出陣陣叮當清鳴,遠傳五六裏。
飛虹樓後共有五進廳房,第五進後是花園,用丈餘高的園場圍住。花園廣約五畝,花木扶疏亭台處處。
飛虹樓前、左、右三方,都有花圃圍繞,假山散布,小池三五點綴其間。最外圍,是兩排房舍,有客房,有仆人的居室、穀倉、牲口欄、馬廄、車房……樣樣俱全,確花了不少心力和銀子。
飛虹廳前的花圃外麵,是一處練功廣場,有一條花徑直通遠處的大院門,十分氣派。
府中除了狗在走動外,極少看見有人在活動,潛伏著危機,空氣中散布著迫人的緊張氣氛。
兩人打量良久,姑娘突然輕聲問:“伯父,你老人家早年來過麼?”
林世銘不住點頭,低聲道:“來是來過,但並未進飛虹樓。老賊自知作惡多端,也許要遭報應,所以建了這座機關密布的飛虹樓,一家大小生息樓中。後麵的五進廳房,其實乃是他手下黨羽的住處。如果白天進入,咱們雙拳難敵四手;倘若是晚間進擊,飛虹樓卻又是危險重重。”
“老伯之意是……”
“白天脫身不易,咱們豈能自掘墳墓?”
“晚間進入,不是太凶險麼?”
“咱們不入飛虹樓,可誘老賊外出決一死戰。“
“那麼,快去準備夜行之物。”
林世銘飛掠下地說:“這就走,我去準備驅狗的虎骨,和毒狗的砒霜。”
“伯父,是否要備下硫磺硝石?”
“要,毀了這座鬼樓。”
“接近大樓不難,就怕老賊果然不在家。”
林世銘臉色一正說:“崔姑娘,千萬不可大意,樓的前左右三方,看去接近不難,其實花圃中全安了歹毒的暗器,我們必須從後麵廳房放火,絕不可輕易逼近飛虹樓。”
兩人轉身鑽人山後,向左一繞。這兒的杉木林極為濃密,枝幹比前麵的小得太多,每一株僅粗如飯碗,有尖刺的杉葉從四麵下垂,所以視野不廣。人踩在地下幹枯的杉枝上,杉枝甚脆,發出了輕微的折響聲。
正走間,林世銘手一揮,突用傳音入密之術叫:“有人,不可打草驚蛇。是武林人,正用輕靈的身法向這兒欺近。”
兩人分別在杉樹根下伏倒,從枝縫中向前凝神看去。小杉樹的根部,長有許多嫩杉芽,人伏在杉根,不易讓人發覺,確是藏身的好所在。
不久,一條紫色的女人身影,出現在左方的丈外,一身繡鳳的紫色勁裝,曲線玲瓏。背上背著長劍,劍把上的大紅寶石閃閃生光,係劍帶在胸前紮了一朵蝴蝶結,恰將高聳如山的乳峰襟得更高更挺,她腰下的百寶囊鼓鼓地,不知藏了些啥玩意,看了她的裝束,便知她是華山紫鳳到了哩。
她的左前方,也出現了一個嚇人的身影,一頭亂如雞窩的精白發,披散在肩上。上身精赤,露出瘦骨嶙峋的軀體,像是吃下了一尺水桶,桶箍都可以從外麵看出,那是排骨。人瘦得全身隻可割下四兩肉,腦袋隻有骨而沒有肉影,隻有一雙陰森森發射著厲光的大眼睛,像煞了兩個窟窿。十個手指像雞爪,右手抓住一條白骨杖。
他是白骨行屍吳劍飛,一個已無人性的老怪物,名列四大魔君之首。
這老怪物第一次遇上華山紫鳳,是在石弓村的山區,華山紫鳳也姓吳,老怪物饒了她。想不到今天在李家村後山,他竟和華山紫鳳一同出現了。
老行屍一生中,窮凶惡極不像是人,但唯一可取的是,他一生練的是童子功,對女色毫不感興趣,隻好殺人。
崔碧瑤當然認得,華山紫鳳和老怪物,吃了一驚,心說:“這鬼女人曾經口口聲聲要找君珂哥報仇,聽說她曾和陰陽老怪走在一處,怎麼卻又落了單?那次在石囚室,君珂哥分明已說明並未汙辱了她,不知她諒解君珂哥了麼?”
林世銘也認得白骨行屍,心中暗懍。他的功力比行屍差了三成,生怕被行屍發覺惹下天大麻煩,因為這種暗中伺伏的舉動,最易引起對方誤解。
還算幸運,白骨行屍和華山紫鳳並未發現左近有人,向前山急掠而去。
林世銘等兩人去遠,方招手引姑娘急急離開,遠出半裏地,方搖頭道:“這個惡魔可怕,不可招惹。怪事!破天荒看見這怪物與一名少女同行,委實令人詫異,崔姑娘,那紫衣女人你可認識?”
碧瑤本想將所知的事說出,但又怕老人家誤會了君珂,便忍住不說,故作不經意地答:“侄女認得,她姓吳名萼華,乃是枯藤怪姥之徒,江湖人稱她為華山紫鳳。”
林世銘似有所悟,說:“哦!是那怪婆子的門人,跟著老怪物在一起,並不足怪了。”
兩人一陣疾走,消失在去沅州方向。
華山紫鳳和白骨行屍到了前山,也找到一株大杉樹躍上向下察看,她說:“老前輩,飛虹樓太過神秘凶險,你老人家犯不著為晚輩之事冒風險……”
“呸!”白骨行屍呸了她一聲,怪叫道:“什麼話?你認為我行屍怕風險不成,我不是為了受你四拜才走一趟沅州,我行屍確要探探這宇內大寇生死之謎而來的。還未動手,小丫頭你就要我打退堂鼓,豈有此理!如果是旁人對我說這種話,我要吃他的心肝。呸——好好看清了,你閉嘴,咱們晚上鬧他個雞飛狗走。”
華山紫鳳就是要激他說這種話,心中大喜,臉上卻愁容滿臉,苦兮兮地說:“隻是……隻是晚輩心中難安……”
“不許你再說。”白骨行屍怒衝衝地喝止。
同一期間,天下群雄紛紛作入川的準備。遠道的人,已經開始動身了。
天涯遊子重在江湖現身的消息,像野火般向四麵八方燃燒,中秋青城之會,有熱鬧可看了。
在林世銘晝間遙探飛虹樓的前一天早晨,千裏外的長沙府到了天涯遊子林君珂。
長沙府,本朝初年襲用宋朝的舊名,稱潭州府;在洪武五年六月,方改為古名長沙府、這兒是湖廣極豐饒的魚米之鄉,不然怎會先後派了四位龍子龍孫在這兒作威作福?
湘江經過府城西麵,向東北一繞,所以府城實際有一半環水。從嶽州府來的官道,繞江右折過北門刑場,進入北門直達市中心。
君珂一襲儒衫,大袖飄飄,腰懸一把買來的三尺六寸長劍,脅下掛著小包裹,手中提著一個書篋兒,施施然向北門走。
遠遠地,便看到北門城外的長沙縣衙,可憐兮兮地被摒在城外。因為城內有吉王府,長沙府府大人的衙門也在城中,小小的長沙縣七品官的衙門,該被趕出城外的。直至一百零九年之後,方搬入朝宗門內。
由於縣衙無法與王府和府衙爭長短,搬出了北門外,北門外便形成了另一繁華的市區,直延至湘江江畔。
君珂泰然踏入了市街,他那文縐縐的相公少爺打扮,並未因身材高大而唬得住江湖宵小。江湖小混混看穿了他的穿章,便知是個出門遊學的書生,身上金銀不少,正是好一頭肥羊。
正走間,麻煩來了,早市剛散,街上閑人不多。迎麵撞來了兩名敞胸的壯年大漢,腰帶旁隱隱現出一小截小匕首的尾鞘,正大刺刺地分左右撞來。
君珂的行囊掛在左脅下,右麵大漢突然右肩一扔,猛地撞向君珂的右肩,看去不著形跡,但力道奇猛。
幾乎是同一瞬間,左麵大漢的左手已閃電似的伸出,抓住了包裹帶。
君珂的修為將臻化境,怎能讓人撞上?雖在市街之中,他的警覺心並未鬆懈下來。
同一瞬間,一個滿臉汙穢的少年叫化子,從路左小店內衝出,肮髒的手已伸向抓包裹帶大漢右脅章門穴。
君珂右肩一縮,猛地向後一扔,“噗”一聲悶響,反而撞中右麵大漢的肩後骨。
“哎……唷!”大漢叫,“叭”一聲跌了個大馬趴。
同一瞬間,君珂左手扣指一彈,“得”一聲彈中抓住包裹帶上的手背。
“哈哈哈……”左首大漢放了手,狂笑不已,笑得額上青筋跳動,大汗如雨,不住晃動。
君珂一驚,怎麼彈中手背會笑?邪門。
他扭頭一看,愣住了,小叫化正向他咧著大嘴笑。
“哦!是你製了他的笑腰穴?”他問。
“快走!這兒距縣衙不遠。鬧出來就有麻煩,林大哥。”小叫化開口了。
君珂又吃了一驚,這小叫化子怎知他姓林,又怎會叫他“大哥”?
小叫化一腳踢開大漢的笑腰穴,催促道:“走,此非說話之所。”
被肩撞倒的右麵大漢已一躍而起,怪叫如雷地伸手將君珂攔住叫:“好小子,你是練家子,太爺走了眼,你高名上姓?你……”
君珂不等他再說,哼了一聲道:“我,天涯遊子林君珂,你想怎樣?”
大漢如被雷擊,伸出的手猛地抽回,人向後急退,臉色全變了,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想怎樣,不……小可有眼不……不識泰山。”
小叫化向大漢齜牙咧嘴一笑說:“老兄,請高抬貴手,這位林公子要到青城赴約,你如果打傷了他,銀劍白龍和他的師父青城煉氣士,不剝你的皮才怪。”
大漢扭頭撒腿便跑,好快!
小叫化嘻嘻一笑,伴著君珂鑽入一條小巷,說:“林大哥,認得小弟焦世昌麼?”
“焦世昌?咱們少見哩。”君珂訝然問。
“大哥真是貴人多忘事,在徽州入浙途中,小弟被天殘幫六人圍攻……”
“哦,老弟是窮家幫的草上飛小友。”君珂恍然。但是他對於窮家幫並無好感,語音極為勉強。
焦世昌並不以為怪,繼續問:“林大哥是要到沅州麼?”
“咦,你怎知在下要到沅州?”
“這兒非入川之路,一猜便知,大哥定然是要找千手如來晦氣,小弟倒知道飛虹樓一些詳情。願為大哥一盡棉薄,且到酒樓借一步說話。”
君珂不知沅州千手如來家中的情形,訝然問:“老弟所指的飛虹樓,是指……”
“那是千手如來家中的藏身險惡處所,機關埋伏重重。早年建這棟大樓的師父,是天殘幫的四聖之一、金聾子所一手策劃的。這飛虹樓的圖樣,早年被我的師兄妙手空空唐如岩,從金聾子處偷來。家師兄在前麵小有事,咱們去找他,同至酒樓借一杯水酒,謝謝當年大哥 援手盛情,並以圖樣相贈。昨天,小弟親見白骨行屍伴著穿繡鳳紫衣的華山紫鳳,走上了寶慶道,可能也是去找千手如來算賬去的。大哥如不早一步走了趕去,被老怪物和華山紫風冒失地先趕一步,打草驚蛇,麻煩得緊”
君珂聽說有圖樣,大喜過望說:“走,我得謝你一席。”
兩人一前一後,轉向另一條小巷。
不久,君珂獨自南下,在無人之處,立即展開絕世輕功,宛若流星劃空,向沅州急趕,他要趕在白骨行屍和華山紫鳳之前,免得費事。
從長沙到沅州足有千裏以上,到寶慶是一半,五百三十裏。他想趕。千裏迢迢他可在一天一夜趕到,可是路上行人多,他不能驚世駭俗,隻好放緩腳程,經過都市耽擱得更久。
第二天初更末,他趕到了黔陽,距沅州仍有百裏。幸而這兒有小路,晚間沒有人,他可以放膽急趕。
七月中旬,皓月當空,天色剛入暮,快圓了的月華已經爬上東麵沅州方向的地平線。
飛虹樓中,樓下的議事廳中,中間兩案分坐著李家兄弟,左是家麒右是家麟,半靠著飾以豹皮的大環椅,品著香茗。
兩人年紀相差約五六歲,家麒已年近四十,身材一般兒健壯魁偉,虎背熊腰,臉色紅潤,都生有一雙鷹目,顯得在生氣勃勃中,透出陰狠的神情。
左首一列長案後,太師椅上半躺著兩個人,牛皮裹腿快靴高擱在案上,左手托著左頰擱在扶手上,大馬金刀地坐著頂舒服。
右首第一人白淨麵皮,高鼻,四方口,國字臉盤,留著八字灰胡,年紀約五十出頭,一雙寒芒暴射的三角眼,令人望之心悸。
他目下的姓名是談文,姓談名文,據說是李府的首席教書夫子,他的真名,當然不姓談,也不叫文,而是當年李胡子手下最年輕的貼身“漢王侍衛”譚千秋,綽號叫追魂鬼手。他的指上功夫,一抓之下石碎如粉,一個指頭可以敲斷一把厚背鬼頭刀。
另一人是三角臉,臉色泛青,灰色的六寸長山羊胡子,吊在尖下頷之下,說起話來一翹一翹地,確有八分窮教書夫子老童生的派頭,一雙半死不活的眼睛,老讓眼皮掩蓋著大半,不時在眼縫中透出一線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電。
這人也有一個假姓名;真名叫做三陰秀才於義,也是“漢主侍衛”之一,目下卻是李府的教師。
右首一列長案後,八張太師椅僅坐了兩個人,一雙粗腿擱在側方另一張太師椅的扶手上,歪著巨大雄偉的身軀,半躺半靠,坐沒個坐相,顯得極為粗獷,他們是李府的兩位教師爺,身懷絕學,有過人的機智與超塵拔俗的造詣。
內側一人豹頭環眼,腦袋剃得精光,年約花甲,大鼻朝天,口角露出兩根尖長銳利的犬牙,臉色蒼黃,而且長有七八朵錢癬,黃中帶黑,所以綽號就叫做金錢豹,真名宋嶽京。
外側一人最年輕,約三十七八歲,正屆壯年,一身青綢子緊身,似乎裹不住他那身墳起 如山的結實肌肉。圓下頷,嘴略向外突,從耳根下垂下一叢五顏六色的兜腮胡。有些金黃,有些灰黑有些灰藍,更有一叢略泛灰白,怪人怪相。他就是近二十年來,崛起綠林的奇人異才錦毛虎張超,一個來曆不明,門派如謎的綠林巨寇。
這四個人名義上是兩文兩武,但底子裏卻是對文章八股一竅不通,對殺人放火卻十分內行的悍賊,乃是千手如來的左右長城,坐鎮李府,雖武林一流高手也不敢正眼瞧瞧李府的大門是如何光景。這些年來,到府報仇找碴的人不是沒有,每年也來七八起不知死活的高人,但在李府四名長城的拱衛下,李府連一根草也未損失,倒是李府的異種豬犬不時有人肉大快朵頤。
據說,六大怪物的俠義九指神龍柯湘,也曾經在李府中出現過,被追魂鬼手談文一支鐵爪,逐出了外圍。可知李府中的實力是如何的堅強深厚,難怪江湖中等閑人物不敢正視這座龍潭虎穴。
階下,共有五名身穿長裙和窄袖彩衣的少女,一個個如花似玉,正在侍奉茶水,聽候差遣。
堂上的六個人沉默了片刻,李府大少爺家麒漠然一笑,不帶感情地說:“諸位叔叔對家父的臆測,小侄不敢苟同,即使家父是遠入窮山惡水尋找好友出山助拳,豈能不派人來通知之理?家父朋友滿天下,友好遍處各地候訊大舉,在任何一縣一州,皆可傳出消息。望夫山事隔百日,至今音訊全無,豈不可怪?”
三陰秀才鬼眼並未睜開,陰陽怪氣地接口道:“望夫山之事,回來的人語焉不詳,咱們又因重責在身而未能參予,人言人殊,傳聞或許失實。據我看,飛雲散人和武夷羽士現身鬥場,八成兒與那兩個牛鼻子有關。四明怪客與當家功力不相上下,雖不勝亦不會敗,可疑的僅是兩個老雜毛,或許是遭了雜毛們的毒手也很難說,並非是不可能之事。”
二少主人煩躁地說:“於叔叔不必猜得那麼糟好不?兩個老雜毛即使功力深厚些,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將家父輕易製住。明明有人親見陰陽老怪追趕飛雲散人,青城煉氣士申道長追趕武夷羽士,家父已在混亂中避開了四明怪客老匹夫,根本與那兩個雜毛無關。別提了,徒亂心意。再等一月,如果再無音訊,咱們親自到江湖一走。”
追魂鬼手搖頭道:“不可能了,賢侄。”
“為何不可能?”家麒問。
“令尊失蹤之事,天下轟傳,一些亡命之徒,已經在作計算飛虹樓的打算了。飛虹樓中的珍寶,價值連城,貪心的人多著哩!再說,早年的苦主仇家,又怎能不全力相圖?今後事多矣,怎會有暇奔走江湖?依我之見,賢侄。咱們必須有狡兔三窟的打算,不能再在這兒等待對頭來圍攻鬧事,賢侄以為然否?”
“家父早有隱人麻黃鳳凰山的計劃,四位叔叔也已預知,可惜為了彭狗官之事,一再遷 延。目下風聲鶴唳,恐無及早圖謀的機會了。”
金錢豹插口道:“陰陽老怪找的是銀劍白龍的黨羽,與咱們李府並無大礙,怕什麼?老當家老謀深算,利用寒風掌父子出麵,確有過人之處,這種舉措確是高明。”
三陰秀才陰陰一笑,不以為然地說:“銀劍白龍野心勃勃,如果上次他父子倆得手,局麵如何,實難逆料,也許養虎傷身哩。閑話少說,目下已是二更初,白天曾在後山竊探的客人該快到了,咱們準備迎接他們,看看這些討野火的人是何來路。”
久不開口的錦毛虎大聲說:“怎能接他們進來?在外麵送他們上路,豈不更好?我反對引狼入室相鬥。”
三陰秀才站起身軀,懶洋洋地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在外麵阻得住人,卻擒不住人,讓他們溜掉,還像話麼?請他們人園,即使他們變蒼蠅也飛不掉。”
李家麒也站起說:“於大叔說得是,在園中擒人省事得多。”
他向下麵少女叫道:“將四位爺的兵刃請來。”
六少女中有四人齊聲應諾,行禮退入堂後屏風內,不久,各捧一件兵刃嫋娜而出。
一柄三尺鐵爪,一柄精鋼判官筆,一把光閃閃的雙股叉,一柄厚背九環刀。四女分趨四人之前,跪下將刃高舉過頂,雙手呈上。
看這些兵刃,最輕的判官筆重量也不下四十斤,但在少女們手中卻輕如無物,可見連這些弱不禁風的女郎,都是佼佼出群可派用場的女英雌,李府確是不簡單。
四人分接兵刃,係在背後,隨即下階走出廳門而去。
家麒兄弟倆由兩名侍女伴入內廳,不久也換了一身銀灰色夜行衣,背劍掛囊出廳而去。
飛虹樓頂設有譙樓,響起了二更的柝聲。
皓月當空,銀光滿地,這是夜行人最忌諱的夜色,一舉一動皆無可遁形。
東北角,終於欺近了兩條銀灰色的夜行人身影,相距在三百步外,李府的狗,一條條起了剛毛,並未發出吠聲。
灰影之一突然縱上一株大樹,取出一把大弓掛上弦,將一些小肉塊鉤上了矢尖下方,向黑黝黝的李府射去,連射三十箭之多,厲嘯劃空,呼嘯而去。
兩灰影消失在草叢中,向左折向東南角。
李府的外圍,有兩丈高的風火圍牆圍繞,外人如不爬上牆,根本不可能偷窺府中的一切動靜,獵狗總數總有三十頭,分布在圍牆內外,由十名健仆率領,在內外巡視。一般修為未臻化境的高手,想完全避免被獵犬發覺,那是不可能之事。
兩灰影接近至圍牆三百步,但並未逃過獵犬的聽嗅兩覺,警訊傳出了。箭嘯劃空,也難逃高手的耳目。
可是灰影並未入侵,府中戒備的人,弄不清來人弄些什麼玄虛。二更初,不是夜行人活動的時間,也未想到來人用箭射來大批獸肉。
獸肉經過特殊處理,血腥吸引了獵犬,立時大亂。四麵奔竄覓食,隻片刻間,三十頭豬 犬,十九頭遭殃。
府中大亂,人影由府中八方掠出,搜索附近的每一角落,要找下毒斃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