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感到有點失望,銀劍白龍用心不專,沒有女人的生活過不慣,到了八月初,罡氣火候還未達到九成。
無量行宮中,一房一廳全都美侖美奐,安放了老道從天下各地********得來的異寶奇珍,每一房一室,皆暗隱生死奇門,腹壁暗室都是龍潭虎穴,一門一窗都是可以致人於死的牢籠。宮中沒有人居住,門窗密閉,空闃如同鬼屋,銅門鐵柵,想進入也非易事。
青城煉氣士在宮中一座密室安置了婉容,留了些幹糧,也不時送一些鮮獸肉,倒未虐待姑娘。
八月中秋快到了,山穀中空氣逐漸緊張起來。
江湖在動蕩,有名有姓的天下武林名宿,齊向青城趕,山中出現了來自各地的武林健者,群雄畢集,都要看宇內第一高手如何對付崛起江湖的武林奇才天涯遊子。
八月十三日,距會期還有兩天。這次約會十分奇特,沒有人招待,沒有人引見,沒有任何儀式,也沒有任何人邀請朋友助拳。
趕來瞧熱鬧開眼界的人,借宿在山中各處道院之中,眼巴巴等待著八月十五這一天來臨。在未履約期之前,誰也不敢踏入無量行宮所在地的絕穀。
這天午間,灌縣登青城的小道上,來了一男兩女,他們是君珂和兩位姑娘,在會期前兩天趕到了。
君珂是個挑不起放不下的人,禁不起兩位姑娘的柔情攻勢,成了情網中的囚犯,這一月來,他們成了有實無名的夫妻,同行同宿,鶼鶼鰈鰈。怪的是崔小妹居然不妒嫉華山紫鳳,這得歸功於華山紫鳳應付得宜。
他們並未改裝,君珂仍是一襲青衫,白龍筋鞭藏於衣內,腰懸長劍,脅下掛了個不大不小的包裹。碧瑤姑娘一身綠,華山紫鳳一身紫,全是勁裝,容光照人,一般地剛健婀娜,美豔超人。
他們所經之處,並不太惹人注目,因為近來武林朋友不時出現,見怪不怪。
進山的道路太小,同時女孩子不能走在男人的麵前,並行當然也不可以,所以君珂領先在前,兩位姑娘在後,嘀嘀咕咕在低談女人經。
紅日當頂,但山風吹來倒是涼颶颶地,山區中草木蔥籠,還沒有深秋的景色。三人泰然前行,並不急於趕路。
繞過了一處山嘴,後麵蹄聲如雷,狂風似的卷來兩匹棗紅健馬,馬上的兩名騎士昂然安坐,神態從容,騎術委實高明,大概是中原的武林好漢,鞍旁都插著長劍,一身青色勁裝,青帕包頭,年紀都在五十上下,身材極為魁偉。
聽蹄聲來勢凶猛急驟,君珂和兩女皆扭頭看去,並閃在路旁,意在讓馬兒先走。
馬兒狂奔而至,在行將錯過的刹那間,馬上騎士突然“咦”了一聲,馬兒一聲長嘶,先後人立而起。勒住了。
馬上人不待馬兒四蹄落地,拔劍飛躍下馬。
華山紫鳳臉色一變,火速拔劍。
君珂伸手一攔說:“華姐且慢,讓我應付。”
兩騎士相貌凶猛。目中凶光暴射,堵在路中怒容滿麵,其中之一用劍遙指華山紫鳳大吼道:“賤女人,你定是華山紫鳳。”
“衢州府無影掌柴國柱,乃是老夫的拜弟。我兄弟今秋返回故鄉,聽說柴老弟去歲全家被殺死前這潑婦與金羽大鵬同投莊中落腳,事出之後隻她與金羽大鵬苟全,八成兒是她見財起意……”
“呸!”華山紫鳳插品了:“柴國柱人麵獸心,死有餘辜,本姑娘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殺他滿門還便宜他……”
苗遠用一聲厲叫打斷她的話,突然挺劍衝上。
君珂手一動,劍已在手,“錚”一聲將對方的劍輕輕蕩開,叱道:“滾你的蛋!不然你將血染塵埃,第一個葬身青城。”
苗遠被震飛八尺外,臉色大變,愕然叫:“你好渾厚的內力,通名。”
“我,天涯遊子林君珂。”
苗遠兄弟倆臉色蒼白,如見鬼魅往後退,突然飛身上馬,插劍入鞘策馬狂奔而去。
君珂收劍入鞘,眼角突然發現後麵山腳轉角處,轉出一群老少女人,鮮豔奪目的衫裙十分岔眼。
“咦!陰陽老怪和她們的門人來了。”他脫口叫。
相距半裏地,最前麵的陰陽老怪已看清了華山紫鳳的紫色身影,一行眾女突以全速急掠而至。
華山紫鳳粉麵立泛蒼灰,驚惶地說:“君珂,快走,我攔阻她們!”
“不!”君珂斷然地答道:“你千萬不可和她們翻臉,老怪也算得是你的師父,豈可無禮?我自會應付她們。”
“她們恨你切骨,已無可解說。快走!”華山紫鳳急得額上見汗,促君珂快走。
“不!早晚要碰頭的,與其日後牽纏,不如早日解決,我盡可能不惹火她們就是。”君珂不走反而放下了包裹。
驀地,崔小妹扭頭向青城山方向喜悅地叫:“爺爺,祖叔,瑤兒在這兒。”
君珂扭頭看去,兩條黑影正從飛騎而逃的兩匹健馬後出現,是兩個留著黑色長須的老人,黑頭巾,黑袍飄飄,肩上劍穗飄揚,正以令人難信的輕功,閃電似的掠來。
君珂心中一陣狂跳,麵有愧色,他想不到會在這兒碰上終南隱叟兄弟倆,他和碧瑤的事不知該如何向老人家啟口,又如何解說?
“小妹,你先避至爺爺身邊。”他向碧瑤叫。
碧瑤像頭小鳥,展翅向兩老迎去,一麵回頭叫:“哥,慢些動手,爺爺來了再說。”
陰陽老怪的輕功已臻化境,比終南二老快得多;甚至浙西三妖,也比兩老高明,在老怪之後約三丈餘,飛掠急射,半裏地僅落後三四丈。
陰陽老怪先到,她手上已沒有玉骨團扇,換了一柄尺長的玉如意,腰上有寶劍,裙袂飄飄,粉麵帶煞。
當她看清了君珂,確是驚怒交加,相距還有十來丈,她叫:“萼華,你竟與他同行?”
叫聲落,人也到了,快極。
華山紫鳳迎上屈身拜倒,恐懼地叫道:“師父容稟,徒兒……”
話未完,老怪左手大袖一抖,一縷指風無聲無息擊中她的天靈蓋穴,人突然仆倒,耳聽老怪的冷厲嗓音在耳畔振蕩:“我知道你對他恨深愛亦深,禁不起他的誘惑,以後再說,擒住他之後再……”
接著是君珂的一聲長嘯,劍吟乍起。
“老前輩,請聽我說。”君珂撲上叫。
陰陽老怪剛扶起華山紫鳳,冷哼了一聲。
後到的浙西三妖恰好迎上,彩虹仙姑破天荒撤下了她的彩虹劍,五彩寒芒耀目生花,插好了拂塵,挺劍截出叫:“小娃娃,先就擒,方有商量。”
“先就擒,豈有此理!”君珂飛快地撤下長劍,叫:“前輩,休逼人過甚……”
“接招!”彩虹仙姑叫。
雙劍一沾即分,龍吟震耳,但見二白一黃的兩光環八方飛旋,光環中不時射出令人難辨的淡淡芒影,在對方的光環空隙中倏忽隱現,劍氣直追兩丈外,沙石草葉激射,龍吟虎嘯之聲令人聞之氣血下沉。
石室姹女和白衣聖女掠過兩人激鬥處,屹立路中迎接飛射而來的終南二老。
碧瑤掠出十餘丈,兩老已到,她喜極大叫:“爺爺,快助君珂哥。”
終南隱叟崔庭芳到得快一步,他那紅光滿麵的臉上,原是因看到孫女兒而綻開了喜極的笑容,一把拉住姑娘伸出的纖手,刹住了腳步,笑道:“孩子,你找到他……”突然,他臉上的笑容凝結了,慢慢地消失,換上了驚訝憤怒的神色,一雙老眼並不顯老,原有的慈祥神色換上了淩厲的眼神,話也咽回了腹中,狠狠地盯視著姑娘的臉蛋,眼光在她的五官上流轉。
姑娘的笑容也僵死了一般,慢慢換了驚疑萬狀的神色,倒抽一口涼氣叫:“爺爺,你老人家的神色多可怕啊!”
終南隱叟重重地哼了一聲,將她推開,扭頭向乃弟說:“二弟,家門不幸,博陵崔氏的聲名將毀在這賤人手中,你看她是否像已開臉的人?”
崔庭桂注視姑娘一眼,歎口氣垂下了頭。
開臉,是姑娘們出嫁的前夕,由那些老太婆替將出嫁的閨女整容,所以未出嫁的姑娘,叫做黃毛丫頭,她們臉上的汗毛在出嫁前絕不敢輕易除去的。
碧瑤事實上並未開臉,開臉兩字隻是代表“不是處女”的婉轉些的代名詞而已。
她和君珂相處月餘,郎情似水,妾意如綿,恩愛得不像話,身體的變化,豈能逃得過有心人的眼下?
臉色紅潤,似有光彩流轉,粉頸豐腴,眉心分跡顯明,眉梢不再緊貼,有點亂。加上他稱呼君珂的膩勁兒,眉梢眼角的表情,怎不令老人家起疑?
碧瑤一聽不對,宛如在萬丈高樓失足,心向下沉,也羞得抬不起頭來了。
“跟我走,丫頭。”終南隱叟光火地叫,她的表情已明顯在告訴了人。
她急得珠淚交流,跪下掩麵叫:“爺爺,不是我們的錯,請先助林公子,瑤兒有下情,待回家再稟明媽媽。”
終南隱叟哼了一聲,扭頭便走,說:“你乖乖地滾回望南,我要找銀河釣翁理論。那畜生的事不要你管,他的師父就在左近。走!你再不聽話,你就不是崔家的人。”
說完,如飛而去。
崔庭桂一把拉起她說:“孩子,你爺爺在盛怒中,有委屈回家向你媽媽訴說。走吧,孩子千萬不可在這時拂逆你爺爺的意旨。”
不管姑娘肯是不肯,拉起她便走。
她喘息著叫:“祖叔,他……他……”
“他的事不必掛懷,他師父就在左近。”崔庭桂搶著接口,拉著她隨乃兄飛掠。
君珂並未用全力對付彩虹仙姑,運神耳傾聽終南二老的談話,隻聽得毛骨悚然,知道大 事不好,飛虹樓魚水合歡的事發了,精明的兩老已看出姑娘的破綻。聽語氣,師父定在左近,如果二老要找師父揭開這醜事,豈不糟了?
他心中一亂,彩虹仙姑便控製了全局,彩虹劍攻勢更為凶猛淩厲,一招“亂堆彩雲”,“嗤”一聲削掉了君珂右袖一幅袖樁。
君珂大吃一驚,飄退丈外,閃過了連續攻到的五劍,左右一晃脫出了糾纏。
彩虹仙姑眉開眼笑,展露出萬鍾風情,一麵逼進說:“憑你這兩手兒,到青城簡直是白送死,跟咱們返回極樂穀,青城之約不赴也罷。”
君珂一麵定下心神,一麵向左繞走閃避對方的劍尖,心中百感交集,愈想愈不是味,先後幾個女人中,都曾經給予他歡樂,也都給予他無邊的痛苦,懺情穀珊姨的警語,在他耳畔依稀地蕩漾。
他感到一陣傷神,心中發痛,“噗”一聲,踏中一塊碎石,身軀一晃,腳下石塊滾動,幾乎失閃滑倒。
“劍!嘻嘻……”彩虹仙姑乘隙搶攻,“嗤嗤嗤”一連三招,但見彩虹漫天徹地,劍氣發出刺耳厲嘯,將君珂罩住了,狂風暴雨似的湧到。
君珂身臨危境。立即靈台清明,所有的雜念一掃而空,六合歸一了。
在彩虹籠罩下,但見銀芒裹著一條如虛似幻的青影,在彩虹中逸出。三兩閃間,人已在兩丈開外,方傳出罡風劍氣的厲嘯聲,他用上了保命三招的“飛雲逸霞”。
神化的造詣,加上神奇的招術,他站在那兒神定氣閑,飄逸瀟灑,不帶絲毫火氣,劍尖斜指,神情在肅穆中略帶些兒飄忽的漠然笑容。
兩丈外的彩虹仙姑怔在那兒,用錯愕的眼神注視著他,忘了逼進襲擊,愣住啦!
陰陽老怪“咦”了一聲,也怔住了。
君珂劍尖徐徐下降,木無表情地說:“林某在望夫山已還了最後一招,幸勿相逼。”
四妹以下的八個少女,全在陰陽老怪左右分立,全用萬般複雜的眼神。凝視著仗劍肅立英風俊發的君珂,屏住了呼吸,不知她們在想些什麼?。
彩虹仙姑心神一定,再次逼進說:“你擊毀了家師無價寶扇,金頭螣蛇亦為你斷送,如不擒你回穀處置,極樂穀浙西三妖的名號不用叫了。”
“沒有商量麼?”君珂仍冷冷地問。
“沒有,隻要你丟劍投降。”彩虹仙姑斬釘截鐵地答。
“你上,不是你就是我,小心了。”君珂冷靜地發話,右腳開始隨劍前移。
彩虹仙姑一聲嬌笑,揮劍直上,“織女投梭”凶猛地連點一劍,逼中宮而進,看似狂野的實招,其實卻是虛招,她摸不清君珂的劍路,小心得多了。
君珂目前不敢見師父,他怕師父遇上了終南二老,他必須速戰速決溜走,避避風頭再說。
彩虹射到,雖說攻來的僅是三劍,他同時也看出對方已預留了退步,以向左變招迫進的可能性最大。但在高手所攻出的普通招式,威力確是不同凡響,凶猛淩厲銳不可當,劍氣排 山倒海似的湧到。
他不管對方是實是虛,意動神動,一聲長嘯,“射星摘鬥”以攻還攻,銀虹乍吐。
果然不錯,彩虹仙姑向左一閃,招變“羿射九日”,從外側閃電似的欺進狂攻。
他身形右旋,斜身逼進,招出“鬥轉星移”,順勢錯劍而入。“嗤”一聲銳鳴,對方的彩虹已被錯出偏門,變招之迅疾,出招之神奧,無與倫比,但見銀芒在彩虹內側連閃三次,人影乍分。
“哎……”驚叫聲倏然傳來,尖銳高吭,是彩虹仙姑的叫聲。
君珂像一道青虹,已遠出十丈外,不走正路,流光逸電似的進入山林之中,他的話聲在長空中振蕩:“咱們彼此並無深仇大恨,用不著死纏不休,日後有緣相會,是敵是友任憑抉擇,在下拭目以待。”
餘音嫋嫋,但人影早已不見。彩虹仙姑飛退兩丈餘,彩虹劍無力下垂,原是嬌嫩的桃腮,蒼白得毫無血色。地下,掉了她一幅大袖,一條斷腰帶和半截散亂的拂尾。
她的右肩前外後三方,現出三條劍縫,隱現血跡,插在衣領上的拂生,光禿禿地僅剩下一根拂柄。在這刹那間,她僅錯開一劍,挨了六劍之多,如果不是君珂手下留情,她的命早就完了。
“錚”一聲,彩虹劍落地,她雙手掩麵,尖叫道:“天啊!我竟接不下他三招。三招,三……三……”她哭了,哭得很淒慘。她不是為自己能不死而悲哀,而是為喪失了過去的光榮名號而傷心。
君珂孤零地拚全力飛射,他也很悲哀,也很傷心,他為自己的過失與不幸而流下了最寶貴的眼淚,為過去的情孽五衷如焚,灰心已極。他相信,冥冥中確已注定了他的命運,他無法與命運之神抗衡,任何努力與掙紮皆屬徒然。
兩條紅影在山林中飛起,另一條扛著釣竿的灰影也急起直追,那是飛雲散人和武夷羽士兩位老神仙,與銀河釣翁老人家。
他們在小徑左側的山林內,但君珂卻是從徑右進人了叢山。空間裏,蕩漾著飛雲散人的吼叫聲:“老人妖,你再找麻煩,將難保首領,信不信由你。”
可是他們追不上,君河早已不知去向了。
八月十五日終於來了,這些天君珂未出現在眾人之前。
日影徐移、快近中天了。午正差兩刻,人為何還不來?
無量行宮中,響起了清越的鍾聲,有點像喪鍾,令人心中發冷。這是讓武林朋友入穀的鍾聲,整座山穀皆可聽到。一個時辰是八刻,兩刻已夠長了,足以讓武林朋友降下絕穀,到達無量行宮前廣場。
四麵八方人影飄搖,不久便—一出現在廣場的東麵,麵向無量行宮,各自找地方席地坐下。這些人都是三山五嶽的英雄,五湖四海的豪傑,各門派的前輩名宿,也有來見識曆練的年輕子弟,有男有女有佛有道。這是武林中空前未有的盛會,都想看看天涯遊子是何許人,敢與宇內第一高手生死約會,定然是三頭六臂、頭如巴鬥的金剛哩!
陰陽老怪帶著一大群門人,出現在人叢中。
飛雲散人和武夷羽士不在,四明怪客和銀河釣翁也不見蹤跡,他們為何不來?怪事?
還有半刻午正,人聲漸靜。
無量行宮的沉重鐵門悄然而開,第一個跨出大門的是一身紅的青城煉氣士,後麵是銀劍白龍父子,最後是銀衣仙子押著莊姑娘,小春小秋在莊姑娘左右挾持,一行人隨著青城煉氣士降下石階。
青城煉氣士頭戴九梁冠,身穿大紅金燦法服,腰懸一把古色斑斕的長劍;這是近數十年來,武林朋友第一次看到他帶劍,太不平常了。
銀劍白龍一身白,白得耀眼,佩的劍是銀鞘,也是白。銀衣仙子也是白緞子勁裝,卻顯得萎頓,她不相信君珂會前來赴約,因為他已死在金頭螣蛇之口。
一行人在廣場西麵一排檀木大椅上落坐,青城煉氣士在中,其他的人在後分列。
人聲俱杳,鴉雀無聲。
東麵群雄之中,有一人用一根木枝插在地上,極有耐心地注視著枝上投落的陰影,喃喃地說道:“快了,快了。”他的手舉起了,突然叫:“午正!”
隨著喝聲,正南麵鬆台山深草之中,升起一個魁偉的青影,用沉雷也似的聲音唱道:“武林後學天涯遊子林君珂到。”
隨著喝聲,他大踏步向廣場走,踏荒草而行,從容不迫風度極佳。他穿了一身青綢子緊身,渾身肌肉似要蹦出衣外,黑油油的頭發挽在頂端,唇紅齒白玉麵劍眉,大眼睛如同午夜朗星。腰帶外,盤著銀亮的細小白龍筋鞭,背上,係著全長三尺六的長劍。
他的出現帶來了一陣騷動,東麵將近三百名武林群雄中,竊竊私語如同群蜂聚集。
銀衣仙子啊了一聲站了起來。
站在兩婢中的莊婉容,失聲尖叫道:“君珂哥,天啊!你為何要來?”
銀衣仙子突轉身,“叭”一聲凶狠地摑了她一耳光,擊倒在地。顯然,婉容的主要穴道,定然被奇奧的點穴術所製,不然怎能不反抗?
君珂踏入廣場,在場中昂然屹立,遙向青城煉氣士行禮,朗聲說:“晚輩林君珂應約到場,老前輩請示尊意。”
青城煉氣士安坐不動,大刺刺地問:“他們呢?”
“老前輩指誰?”君珂明知故問。
“那幾個老匹夫。”
“晚輩並未答應敦請幾位老人家。”
“貧道已經告訴過你。”
“笑話,林某個人之事,何用勞動師門長輩,林某單人隻劍應約而來。用個著牽連推托,衝林某來。”君珂的語氣開始強硬。
青城煉氣士怪眼一翻,冷笑道:“你的約會等會兒,貧道不屑和你一般見識。老匹夫不來,那是他們的錯。綺丫頭。”
銀衣仙子躬身答:“綺兒恭聽老神仙吩咐。”
“把那姓莊的丫頭拖出來,先廢了她。”
“謹依老神仙吩咐。”
銀衣仙子答畢,一把拖了莊婉容一條胳臂,快步拖出,往青城煉氣士腳前摔倒。
君珂飛掠而至,大吼道:“老雜毛,你好不要臉。”
銀衣仙子不等他掠近,猛地一掌向莊婉容背心按去。
君珂已無法趕近,厲聲大叫道:“綺,住手!”
當天下群雄之麵,他在慌急中叫出銀衣仙子的名字。她隻覺渾身一震,掌拍不下去了,鳳目中異光閃閃,無限深情地注視著急射而來的他,恍忽中,她夢寐難忘的歲月倒流了,這一聲綺,聲音雖然飽含激憤,但親昵則一,惟有情人之間,方能如此親昵地叫出她的單名。
她癡迷地注視著他,喃喃地感情地輕喚:“啊!你沒忘了我,你沒……”
“哈哈哈……”長笑聲如殷雷傳到,紅影出現在北麵。
“嗬嗬嗬……”也是紅影,出現在東麵席地而坐的人叢後麵。
“咱們來了,來看不要臉的人。”叫聲在南麵,是四明怪客和銀河釣翁。濁世神龍莊清河,緊隨著四明怪客。
“咱們終南兩個老不死也來見識見識。”叫聲在北麵飛雲散人出現之後,兩黑影中有一個綠影。那是終南二老,綠影是心花怒放喜形於色的崔碧瑤。看她那副得意勁,定是她已將她和君珂的事,厚著臉皮向乃祖稟明了。
可是,君珂卻不向任何人掃過一眼,吝嗇得頭也沒移動絲毫,隻長歎一聲,仍向青城煉氣士盯視。
青城煉氣士這時站起了,俯身抓起婉容,伸手在她背上連拍三掌,說:“滾!用不著你了,骨肉連心,這些老匹夫怎能不來?哈哈哈!”
婉容吸入一口氣,試了試丹田真氣,“呸”了青城煉氣士一聲,再罵一聲“不要臉”!便向君珂縱去。
君珂卻木無表情拔出長劍,解掉係帶將劍扔了,說:“莊姑娘,快走!”
她鳳目中留下兩行珠淚,顫聲低喚:“哥,你……你竟叫我莊姑娘?你……”
“快走!”他低喝,挺劍向前迫進。
遠處的莊清河亮聲叫:“容丫頭,不要打擾林哥兒,免亂他的心神。”
婉容一陣心酸,掩麵奔向乃父。
飛雲散人和武夷羽土連袂入場,武林雙奇的四明怪客和銀河釣翁也並肩進入。兩老道帶了劍,雙奇是一根釣竿,一根黃竹杖。
君珂不理會外界的一切,突然一聲長嘯,劍閃萬道寒芒,凶猛狂野地向青城煉氣士攻去。
青城煉氣士本來迎向四老,沒想到君珂竟敢搶製機先向他下手。但他名列宇內第一高手,豈同小可?向右疾閃,左袖突然抽出。
“嗤”一聲裂帛聲,生死神功注入劍尖,擊破了罡氣,將老道的大袖刺穿,再劃破一條裂縫,銀芒再飛,如影附形追到,沉喝入耳:“接招!殺!”
青城煉氣士吃了一驚,也勃然大怒,人閃出丈外,一聲龍吟,他撤下了冷電四射的寶劍,怒叫道:“小畜生,你想死!”
罡風雷動,劍氣飛騰,龍吟震耳,三丈內的沙石,被狂風刮得向外激射,一紅一青兩條人影依稀難辨,銀芒和電芒成了奇形怪狀的扭曲線條,快速的轉折探隙攻勢,令人無法分辨招式。
四老同聲長嘯,向場中急射。
君珂已全力以赴,絕招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摘星射鬥”、“七星倒旋”、“銀河飛星”、“七星聯珠”、“鬥轉星移”,連攻五招之多,每一招從五劍至七劍,攻勢之猛,駭人聽聞。
他已經摸清了對方的天罡劍法,劍路了然於胸,所以都是搶得機先,鑽隙而入,根本不令對方有錯開變招反擊的機會。
他的生死門神功,已不畏罡氣的反震,威力相等,力量相互抵消。老道的功力渾厚,確是戰勝一分,但神奇的七星散手劍法,可以克製天罡劍法,無形中拉成平手。加以君珂已看破世情拚死以赴,老道真也無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