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位姑娘淪落風塵,委實是令人扼腕歎息,自古紅顏皆薄命,冥冥蒼天太不平!
在綠紅兩位美姑娘的左右扶持下,姑娘進了怡紅院的大門,她擺開了兩個美姑娘的扶持,抬起那段白皙、晶瑩、欺雪賽霜、隱透惑人光采的皓腕,揮了揮身上滴的房簷水,輕輕地說了聲:“小玉,把門先掩上!”
紅衣少女應了一聲,回身掩上了門!
適時,院子裏走來了那老車把式瘦老頭,這時候,他那張老臉上的神色,顯得很凝重!
美姑娘沒等他開口便發了話:“老爹,人呢!”
老車把式恭應了一聲:“我把他扶到我屋裏去了!”
美姑娘點了點頭,又問了一句:“是怎麼回事兒?”
老車把式兩道白眉一皺,低低說道:“毒,好像是窩裏那一夥的!”
美姑娘眉鋒也自一皺,道:“怎麼?不是個要飯化子?”
老車把式瞪了那叫小玉的紅衣少女一眼,道:“那是這丫頭說的,人是個文質彬彬的俊後生!”
美姑娘“哦”地一聲道:“老爹,您見過麼?認得出是誰麼?”
“沒見過!”老車把式搖了搖頭,道:“那張臉陌生得緊,沒聽說有這麼個人!”
美姑娘沉吟了一下,抬眼說道:“既是這麼一個人,您把他扶到我房裏去好了,讓我替他看看,您知道,這兒進出的人雜得很,恐怕有……”
老車把式倒沒說話,應了一聲,又走向了院中!
那紅衣少女小玉卻突然開了口,叫道:“姑娘,您真是,那怎麼行?”
美姑娘側轉螓首,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怎麼不行?”
紅衣少女小玉道:“姑不論知不知道他是個什麼來路,便是您房裏也常有客人,萬一要被人撞見,那豈不是……”
美姑娘笑了,有兩個酒渦,真的,好美的一口玉齒,她說:“小玉,前麵那句話,你說的不錯,可是我這麼一個生涯,怕他什麼來路,再說平日咱們所接觸的,什麼來路的沒有?至於後者,那是你糊塗,我什麼時候準客人進過臥房?不都是在客廳或書房!”
紅衣少女小玉還想再說,美姑娘已然擺手說道:“好了,小玉,你就少說一句,多學學雙成,跟我回樓到房裏看看去,待會兒你兩個都有差事!”
小玉未再多說,跟綠衣少女一左一右地跟在美姑娘身後,順著畫廊向著居西一座小樓行去!
這是個大四合院,院子很大,院子裏,有假山,有花圃,也有魚池,如今卻被一片雪蓋住了!
院子的三麵,都是二層樓的建築,畫棟雕梁,珠簾銀鉤,朱欄碧瓦,稱得上樓閣玲瓏,美侖美奐!
其實,凡曾涉足風月場的人,沒有不知道的,帝都八大胡同中的“怡紅院”,是個中翹楚,首屈一指!那經常折花攀柳、走馬章台的人,就更不必說了!
“怡紅院”中之最,掛頭牌的,是梅心梅姑娘,其他的姑娘們的香閨都在東、北兩座樓上,西樓,唯有這位梅姑娘帶著兩位美豔侍婢獨居西樓!
而且,西樓上陳設之華麗、氣派,也是其他兩座樓所望塵難及,自然,那是梅姑娘她紅遍了整個帝都!
值得一提的,是這位梅姑娘冰清玉潔,處汙泥而不染,真的像那一株傲立群芳中的白蓮!
同時,她人美、才高、色藝雙絕,上自天文,下及地理,旁涉諸子百家、三教九流,她無所不通,無所不精!
那琴棋書畫,到了她那雙纖纖玉手中,成了輕而易舉的雕蟲小技,她也難得一露!
更難得的是,她有一種別的姑娘所沒有的氣質,那氣質,讓人說不上來,可是卻直覺地感到,凜然不可侵犯、不敢瀆冒、不敢輕薄,甚至不敢有絲毫隨便!
跟她談詩論文,她能毫無倦意地陪你剪燭西窗,暢談終宵,笑意盎然,要是想動動歪念頭,別說纏頭以鬥量金她不屑一顧,便是傾帝都之所有,她都無動於衷!
這算是客氣的,要是不客氣,她能立刻沉下臉色,冷若冰霜般下令逐客,讓你狼狽而下西樓!
再有,便是她所結交來往的客人,都是當朝的親貴,貴介王孫、貝勒、貝子一流,稱得上相對皆朱紫,來往無布衣,甚至於有許多位格格、郡主之流,都情願跟她結為姊妹、閨中知友,或者是拜她為師學學她那胸蘊高才!
是故,她得罪的人雖不少,可沒有敢惹她,便是連“九門提督”也對她側目,何況那些個布衣草民呢!
所以,慕名而來的多,碰壁而回的也不少,不知道有多少意不在酒的醉翁,或院中翹足仰首望西樓,或身在他樓,心在西邊,癡心妄想,望穿雙眼而不得一見!
縱然偶見樓上倩影,卻是遠隔座山般可望而不可及,可見而不可一親芳澤,其實,能望見倩影,已算是天大的造化,該知足了!
本來是,有多少人想見還不能呢!
客人們不敢招惹這位梅姑娘,那鴇母龜奴就更不必說了,既像捧鳳凰,又像供位觀音菩薩,這班人,沒有梅姑娘的話,是不準輕易上西樓的。
便是慕名而來的客人,也得透過兩位美豔侍婢,通報一聲,看她見不見,那倒不是架子大,實際上說人家梅姑娘夠這個資格,換個人還不行呢!
西樓上,燈光明亮而輕柔,那樓頭的香閨裏,華麗,氣派,考究,但卻不失一個“雅”字!
金猊香冷,被翻紅浪,那玉鉤雙懸的牙床上,此際正寂然不動,靜靜地躺著那個“俊後生”!按說小樓春暖,他的臉色該有點紅潤了,可是卻仍然是一片滲青的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榻前一張錦凳上,正坐著那位美姑娘,兩名美侍婢,及那老車把式分別侍立在她的背後!
在那蘭麝異香浮動,寧靜的氣氛裏,美姑娘一雙美目,緊緊地盯在俊後生那張英挺俊美的臉上呆呆出神!
良久,良久
驀地裏,不解事的小玉開了口,她輕輕說:“姑娘,這個人怎麼樣,有救麼?”
美姑娘一震而醒,不知是因突然一驚,抑或是小樓中的暖和,她那張嬌靨微有紅意,黛眉一皺,忙道:“好厲害的毒……”
老車把式緊跟著也問了一句:“姑娘,這後生有救麼?”
美姑娘點了點頭,輕輕地道:“還好他碰見了咱們,咱們也救的早,不然……”
轉過頭來,側顧二婢,道:“小玉,你去燒碗薑湯,雙成去準備應用什物來,快去!”
二婢應了一聲,扭動-肢飛步而去!
老車把式神情微鬆,眉峰未展,道:“姑娘,依您看,是不是窩裏那一夥下的手?”
美姑娘微頷螓首,揚了揚眉,道:“老爹沒聽說麼!四川唐家有人在裏麵!錯非是他們,誰會有這種歹毒霸道的東西!看來他不錯,能支撐到如今……”
忽地抬眼說道:“老爹,以他能支撐到如今,跟我剛才為他把脈來看,對咱們,他不該是個不知名的陌生人……”
老車把式微微點頭,道:“我也這麼想,可是憑我這雙老眼,竟認不出他來,不過,那不要緊,待會兒他醒來,您問問他不就行了麼!”
美姑娘搖頭說道:“對咱們這種身分的人,我以為他不會說實話!”
老車把式坦然說道:“那麼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