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鬆本……”等到鬆本終於鬆開草翦的時候,草翦震驚地睜大眼睛看著他。麵前的少年因為長時間的親吻而麵色緋紅,雙唇濕潤,眼神卻有一種悲慟的感覺。草翦被那樣的眼神弄得一愣,擔憂的情緒蓋過吃驚與意外,按住他的肩膀問:“你到底怎麼了?”
“……我的母親說,父親給我說了一門親事……”鬆本用壓抑的聲音道。
“親事?所、所以……”草翦有些不知所措——他,會有一位妻子,會有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不,甚至是幾個人——接下來還會有孩子……應該,應該是好事的,但為什麼……隻要想到他身邊會有比自己更加親密更加重要的人……自己,就整顆心都酸酸得發痛?
草翦迷茫地一隻手按在了心口。剛剛那個吻太過突然與匆忙,溫軟濕潤的感覺被震驚所掩蓋,他還來不及仔細地體味,這時候慢慢回過味來才發覺,原來自己是不討厭的,覺得自然,甚至……喜歡……
那麼……那麼……
草翦亂七八糟的思緒裏,鬆本一把摟住了他,聲音被邁進他的肩頭,悶悶的:“我不想娶妻生子,不想和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在一起,我也不想知道她什麼樣,哪怕是漂亮又溫柔呢,我也不想……秋水,我想要的,想要的……隻有你一個啊!我對你的感情,我之前不明白,但是,無論秋水你會不會討厭會不會覺得惡心……我還是想要說,我對你的不是朋友之誼,兄弟之情……而是……而是想要一輩子,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最親密地活在一起的那一種……秋水……”
草翦聽著他悲傷的聲音,沉默地慢慢環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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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們互相明了了心跡,又是高興又是難過。兩情相悅本來是最美好的事情,偏偏頭頂有著婚約的大山,而且那個年代又不像現在講多元化,關西這邊更是保守……”鬆本老人坐在凳子上,用蒼老微啞的嗓音慢慢講著自己和草翦的故事,“我們說著彼此不背叛,一起麵對一切,但心裏其實是知道的,這樣的感情,除非和親戚隔斷一切聯係,否則必然會麵對阻撓非難……他已是孤身一人,我卻有著父母親友,而且背負繼承家族手藝的使命……”
鬆本找了各種理由試圖解除婚約,又千方百計拖延,勉勉強強拖過一年,但到底引起了母親,還有回到京都家裏來的父親的懷疑。
“那一天……”老人渾濁的眼神變得空茫遙遠起來,“我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的啊……是個冬天,又濕又冷,雪花薄薄的,飄飄忽忽地從天上掉下來,落在地上就化了,積不起來,可是天氣特別冷,特別冷……”
二十二歲的鬆本已經是一名俊秀的青年,擁有一張幹淨溫柔的臉,雖然身形還有些單薄,但已經不是十幾歲時有些孱弱的模樣了,也是可以引起少女們臉紅的出色男人了。
他那天穿木屐踏上了濕潤的青石板,空氣幽冷幽冷的,被吸入鼻腔和肺部,凍得鼻子生疼。他縮縮手,用纖長但凍得青白的手指攥住衣袖試圖使它們溫暖起來,但手指隻是僵硬到幾乎沒有感覺。猶帶綠意的樹枝和灌木的枝條掛著雪落下化成的水珠,晶瑩剔透。還有一些未及融化的雪片,小小薄薄,躺在沒有凋零的樹葉葉片上。整座山都寂靜又潮濕,仿佛某個落入水裏好容易爬出來的年輕姑娘,青蔥綠意未褪,而冰冷的氣息已然席卷。
青年踩過幾百級石板,穿過長長的荒無人煙的山路,抵達那處半山腰的小小茶室和小小房屋。屈指,輕輕叩在門扉上,細碎的敲響之後,門打開,裏麵走出長身玉立的青年,比他的身量略長,高挑而又俊朗,一雙春日湖水般的眼睛溫潤剔透,帶著淡淡的笑意。
“秋水。”鬆本露出大大的笑容,和戀人交換了一個緊密的擁抱,然後是纏綿的親吻。
兩人這一番舉動都是站在草翦家茶室外的露地上。因為這裏是屬於草翦的私人區域,不會有外人來——甚至,以這個地方的偏僻,加上今天又下了雪,連路過都不會有人。
——然而,他們失策了。
當被母親哭泣著拽著衣袖拉開的時候,鬆本整個人都在細微地顫抖著。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母親會悄悄跟在自己身後,跟著他,一直抵達草翦的小小院落,一直看到他們擁抱親吻……
“……天照大神在上,決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母親雙目通紅,流著悲傷的眼淚,整個人繃得像一張快要崩斷的弓,身體像他一樣不住顫抖著。如果不是因為一貫的教養,鬆本覺得她已經要崩潰地嘶吼出來了,然而她隻是靠在牆上,不住地哆嗦,眼睛裏麵掉著眼淚,固執地拉著他的袖子,不讓他離開自己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