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我為之服務的這家設計院是個頗具規模且保密性很強的單位。據老同事們講,過去各科室、各車間之間都不了解彼此的任務,外人進院辦事,要自帶檔案。由於它的規模和性質,使它地處南門市的最邊緣,與郊區的鄉村土地接壤。它仿佛是被南門市拋擲出去的一個龐然大物,又仿佛是南門市繼續向外擴張自己的一個急先鋒。連接南門市與這“急先鋒”的,是每隔二十五分鍾開來一輛的公共汽車。汽車把粉末兒一樣幹細的黃土帶進市區,又從那裏載回一些大院裏我已熟悉的麵孔。除非特殊需要我難得乘公共汽車去瀏覽一次市區,因為這設計院好比一座微型小城,吃、穿、用、玩的設施基本齊備,它無時不在告訴我這兒就是我需要的一切,何必要用乘公共汽車來證實你在南門市的存在呢。我隻乘公共汽車去過一次市中心的大侖酒店,一位大學同學發了財,路過南門市在那兒請我吃飯。

這同學是倒騰電腦發起來的,身邊伴著一位女郎。女郎臉上塗抹著疲憊的脂粉,脖子上爭先恐後地繞著好幾圈金項鏈。我以為這是他的太太,他卻大大方方地告訴我說不是,但比太太更親密。女郎大腿壓在二腿上直樂,兩條腿神經質地抖個沒完。這同學問我是不是已經給什麼人做了丈夫,我說沒有,他說這就對了——不過就算當了丈夫也用不著怕誰。什麼叫丈夫?丈夫丈夫就是一丈之內是你的夫,一丈之外立即作廢。那天我們吃了不少也喝了不少,彼此又說了些哥兒們義氣之類的廢話,一瞬間我感到我自己挺沒意思。

當我從酒店乘車歸來,當汽車駛出市區我在車上遙望著矗立在原野上的設計院那白色的樓群,它就像行走在平靜海麵上的一艘巨輪,襯托著它的似乎將永遠是風平浪靜。

我打算就在這“巨輪”上從容、自在地活上一陣,而且我已經在這裏發現了幾個有些姿色的女性,比如設計院幼兒園的一個阿姨——後來我知道她叫林林。這是個黑眉毛白臉的小個子姑娘,在人前裝得文文雅雅,領著孩子們在南路上散步時,走到僻靜處就伸手到白大褂兜裏摸零食吃。或許正是這個摸零食吃的動作吸引了我,使我有時候很想把她擁在懷裏,像喂孩子一樣喂她吃點什麼。這個俗不可耐的想象總鼓動著我尋找機會接近林林,比如算好時間故意在她帶孩子散步時走過來。那時我裝得步履匆匆,“匆匆”到簡直就像沒看見身旁有一隊孩子和一個漂亮姑娘。有一次當我一無所獲地白白穿過了林林的隊伍,在我身後卻突然爆發出孩子們齊聲的招呼:“叔——叔——好!”我無比激動地回頭看林林,她正低頭彎腰給一個孩子擦鼻涕。她裝作對一切渾然不知,那僅僅是裝作,我懷著百分之百的把握想。果然,當她以為我已遠去時就慢慢抬起頭來,我正好放肆地迎住了她的目光。她很矜持地衝我笑笑,隻有我知道這分明是久已對我有過觀察的笑。假如不是這期間我出了點事,很快我就會邀請她去我的單身宿舍做客了,但事情就出在我的宿舍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