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再次出現在廚房時顯得平靜多了(幹完了)。他們坐下來喝酒、吃魚。他們吃得很香,很少說話。冷清時(我猜)就停下來隔著飯菜親吻一下,他的一隻手握住她的一隻手(那戴著戒指的手)。
我站在窗前感受到雙重的饑餓,卻在心裏起勁兒地笑這一男一女的煞有介事。我再次揣測那男人決不會是對麵的丈夫,直到有人怯生生地敲門。
這是我住進倉庫後所聽到的第一次敲門聲,但我不想開門。我默不做聲——屋裏既然沒燈,有人沒人誰看得出來?敲門聲卻持續地響著,並且有人叫著我的名字。我聽出是林林,才摸著黑開了門。林林站在門口不進來,說:“你怎麼不開燈啊?”
這使我無言以對,因為從來也沒人問過我這個問題。但對於一個正派的女孩子,這個提問是再正常不過了。現在我不準備回答她的問話,隻想先把她拽過來。我拽過了她,把門反鎖上。不用問,林林對我連打帶罵,她罵我是流氓。但她的罵聲很快就消失了因為我用我的嘴堵住了她的嘴。我把她緊緊抱在胸前任她像條憤怒的小蛇、小豬一樣扭來扭去。擁抱林林堵林林的嘴,這實在是個權宜之計,我不願意讓她和我一起看見對麵的陽台。就為這,狗急跳牆,我“跳”到了林林身上。果然,林林一慌便什麼也看不見了。我還趁機對著林林的耳朵說:“你知道我和羅欣為什麼打起來麼?就為了你。”林林不再那麼驚慌失措了,但仍要從我懷裏掙脫出來。這時我覺得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直撞我的腿,順腿摸去原來是一隻飯盒,是林林提著的一隻飯盒。林林趁勢掙脫我說:“你讓我出去,這飯盒給你。”隻聽咣當一聲她把它放在桌上。
房間忽然比剛才又黑了一層,我發現這是因為對麵陽台已經熄燈。我放下心來,一場虛驚總算過去了。可林林沒有走,黑暗中我看不見她的表情,隻聽她再一次問我:“你為什麼不開燈呀?”我說燈泡壞了再說開燈招蚊子,再說多一個燈泡多一份熱。林林不再提開燈不開燈的事,隻告訴我飯盒裏是餡兒餅。我摸到飯盒拿出個餡兒餅咬了兩口,仿佛我早就在等著她的這盒餡兒餅似的。我請林林坐下。
林林在黑暗中挨我坐了下來,問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顯然,黑暗中的一切使她產生了驚險的愉悅,才迫不及待地追問我剛才的話。我隻好又重複一遍關於我和羅欣都對她如何如何。她歎了口氣(我想這是得意的一歎),說隻感到我對她有意思,沒想到羅欣。她問我願不願意她常來看我,我說我當然願意,不過最好晚上別來,中午比較合適。她問我晚上怎麼啦?我說,怕對她不好,沒燈。對我倒沒什麼。她小聲兒笑了,說:“隻要你高興就行。”這是句會說話的女孩子的話,會說話的女孩子都會這麼說。分手時,她站在門口連連說了幾次“我走了”,這當然是一種暗示,暗示我重演她進門時的那一幕。但我隻是替她開了門,摸了摸(不是握)她的手。林林刷刷刷地大步下了樓,我覺得精疲力竭。
月亮升起來,對麵還是一片漆黑。我躺在床上想著剛才的一幕幕,想著對林林的一次“權宜之計”換來的將是什麼?肯定是她將不斷提著餡兒餅來看我的事實。想了一會兒即將來臨的“事實”,我又想起了對麵的明天,明天,出現在對麵的將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天剛亮我就從床上坐起來,覺得嘴裏又苦又臭。可我不想刷牙洗臉,我一動不動地盯住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