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在我的啟發下,林林也給我講了一個和抽屜有關的故事,說,有一個工程師是設計院出了名的怕老婆,經濟上沒有一點兒自主權,工資全部由老婆代領,花二分錢買火柴都得提前向老婆申請。後來這工程師去南方出差時飛機失事,死了。另一個工程師搬進了他的辦公室占用了他的辦公桌。過了好幾年那辦公桌的一個抽屜掉了底,工程師才發現在那抽屜縫裏有一個疊成窄細長條的存折。打開存折看看,上麵有五千多塊錢。你猜那存折是誰的?是死了的工程師的。那死了的工程師是誰?是我爸。

林林說那些錢是她爸發表論文的零散稿費,說現在的抽屜主人當即就把錢送到了她們家。來人以為林林的母親會喜出望外,誰知她母親卻要求這人把那張桌子的所有抽屜都拆下來看看,說沒準兒還能翻出存折來呢。我對林林說你母親挺叫人掃興的,林林說可不是嗎,如果我是那個工程師,拿到這個存折根本就不往死者遺孀手裏交。你好心交給她,她反倒懷疑你指不定還昧起來幾個呢,反倒怎麼也說不清了。

我說就是,我說這也是一個上好的故事,說不定這桌子就在我們眼前,至於是哪張,也許已經無關重要。我說林林,現在你應該懂得我領你參觀倉庫的含義了吧?今後有的是時間,我們應該把所有的家具都作一番調查,說不定能寫出一部比“三言二拍”更偉大的小說來。我一邊說一邊嘩啦嘩啦地拽抽屜,林林也開始拽。她看上去比我認真,那是因為她比我更相信那個與她們家有關的故事。這拉抽屜的運動持續了好幾天,所有房間的塵土都被我們攪了起來,所有的抽屜都已被拽開而我們卻不知道將它們合上,致使這座倉庫好像塞滿了因上吊而吐出舌頭的死屍。我們一無所獲。

林林對此逐漸失去了興趣,好幾天不來了。我這樣折騰她,這樣跟她瞎“白活”,純屬為了排遣和填充午間的寂寞。我實在是厭煩中午,我期盼的是傍晚的來臨。

黃昏了,對麵亮起了燈,有時是她自己,有時也有那個高個子男人。在我的視野裏,我從未漏掉過一次她和他的擁抱、親吻、說笑,也有過爭吵:她從圍裙兜裏拿出一封信給他看,他看了幾眼扔在地上,然後彎腰撿起來再看,看完把信撕掉。她從他手裏奪那撕碎的信,臉漲得通紅,突然從無名指上褪下那枚戒指開窗便扔了下去。這使我不禁想到,尹金鳳即使在給了我一耳光之後,也不曾有勇氣把那條寶石項鏈一並扔給我。我看見那男人驚愕著衝她喊了一聲,接著就衝到陽台上和她一起探著頭往下看。她闖了禍一般抽身回到廚房,然後就不見了。男人繼續向下探著頭,我猜對麵肯定是下樓撿戒指去了。這時男人臉上漸漸有了笑意,一定是戒指找到了。過了一會兒,對麵舉著戒指出現在廚房裏,男人從她手中奪過戒指,攥住她的手,為她重新戴戒指。他和她都笑了。後來男人就幫她洗碗,她從他的身後為他係圍裙,他又扭過頭來親她,像往常一樣。

我想,這沒什麼,戀人(或情人)之間常有的事。但那封信卻非同一般,它一定聯係著另外一個人。我終於在一個本該是安靜的中午發現了對麵有新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