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這個中午林林仍然沒來。我無比輕鬆,洗了兩根黃瓜,打開一瓶啤酒,坐在窗前開始吃午飯。這時對麵突然出現在陽台上。跟在對麵身後的是個男人,這不是那位高個子,這人比高個子歲數大,身體偏胖,也許五十歲,也許五十多歲。他尾隨著對麵來到陽台,對麵向窗外指點著,我猜是向他介紹四周的環境。他有分寸地點著頭,然後他們一起回到廚房。看得出這男人對這裏並不熟悉,廚房裏的一切也令他感到陌生而有趣。他拿起一些瓶瓶罐罐向對麵詢問著什麼,她微笑著回答得有分有寸。可是當對麵伏在水池前洗手時,他猛地抱住了她的腰。對麵顯然反抗了兩下,但反抗得並不果斷,於是那胖子將她扳了過來……我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因為關鍵時刻有人敲我的門。我以為是林林,氣急敗壞地開了門,門口站著肖禾。

我驚訝地問她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她說哈薩克斯坦她都去過了,索契也去過了,區區一個設計院怎麼就找不到?她還說開始她找到了我的正式宿舍,有個姓羅的告訴她,我住在倉庫裏。我聽著肖禾說話,眼睛卻死盯住對麵,陽台上已空無一人就像我剛做過一個噩夢。肖禾說喂!看你那神不守舍的樣兒!我這麼遠來看你。

我讓她坐下,還給她倒了一杯啤酒,隻覺得心亂如麻。我說我現在這個德行實在不值得你看望。肖禾說我就知道你得這麼說,放心吧,我不是來逼你結婚的,我隻是來看你。

她大口喝著啤酒,一口下去半杯,告訴我說她已經辭了職,眼下正和俄羅斯做生意,倒騰服裝,什麼都倒。她說你知道嗎,有一回我在哈薩克斯坦遇見一個小夥子長得特別像你,就為這個我跟他“白活”了半天,語言又不通,他說他的我說我的,但是憑直覺我覺得我什麼都懂他也什麼都懂了,天哪,分手時我的心都碎了,我想回國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你看你一眼,你信不信?

我說我信,但我可是地道的國粹怎麼會像洋人。肖禾說旁觀者清啊。她說她還帶給我一樣東西,是在國際列車上從一個俄羅斯倒爺手裏買的,我說拿出來看看。她拿了出來,是一架仿古單筒望遠鏡,尺把長,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像一枚大號手榴彈。她替我把它拉長,給我對對焦距,遞給我說,你四處看看,帶微距的。我舉起望遠鏡向窗外一掃,一下就掃到了對麵的陽台,心中一個顫抖——我不是走上對麵陽台了吧!陽台無人,我隻看見廚房餐桌上有個瓶子,寫著蕃茄沙司,一瓶啤酒是豪門幹啤。

肖禾見我喜歡這望遠鏡,頓時也喜洋洋的,她告訴我雖然望遠鏡外觀笨拙,但鏡片是德國蔡斯,出自二戰後德國向蘇聯賠款造的工廠。

我拿著望遠鏡故意裝作對於對麵的若無其事,當肖禾也想用它看看對麵時,我立刻用望遠鏡瞄準了肖禾。我說肖禾你猜我看見什麼了?肖禾說看見什麼了?我說我看見你胃裏的俄國列巴還沒消化完呢。還有……還有我不說了。肖未說淨放屁,這又不是×光。我們倆都樂了。我們都不再提望遠鏡。我說肖禾,望遠鏡我也看了,現在我可是想領你參觀參觀這座倉庫。肖禾說這兒有什麼可看的,我說這兒有秘密,我是想把肖禾調開,我不願意她也窺測對麵,不得已時我就給她講那些空抽屜。我邊說邊往外走,肖禾還真傻乎乎地跟了上來。

我領著肖禾樓上樓下亂轉,走了好幾個房問。當我們又進了一個房間時,肖禾一眼就發現這裏全是床。

是的,到處是床,散發著被冷落的寂寥,也散發著勾人欲念的誘惑。而密布著蜘蛛網和灰塵的空間更使這一切宛若戰後廢墟或者陰濕的巢穴。有時能喚起人欲望的正是這些廢墟和巢穴,在廢墟和巢穴裏人更要以百倍的瘋狂來證實自己的生命。就因為站在眼前的是肖禾,我第一次意識到這些布滿塵埃的床比抽屜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