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五)(1 / 1)

日落黃昏,三人來至山下村中,村民已然回轉,正自喝水歇腳,有些端了飯食,便在牆角簷下吃食。崔大海頹然而坐,垂頭喪氣。他與村中精壯兩百餘人,花費一日功夫,將此山方圓十裏搜了個遍,仍不見蕭文駿蹤跡。崔曉芸叫道:“爹……”崔大海看她一眼,一聲長歎,又垂下頭去。

村民費時耗力,哪知一無所獲,說不得有些牢騷。有人道:“找了一天尚未尋到,別是給野狼叼了去……”話未說完,崔大海一躍而起,劈手一個嘴巴,將那人打得一陣踉蹌,罵道:“閉上你奶奶的晦氣烏鴉嘴!文駿那麼好的孩子,怎會橫死?再敢胡言亂語,老子把你的蛋黃捏出來!”他在村中頗有威望,那人手撫臉頰,自知理虧,苦著臉,不敢再說。村民見這光景,都嚇得不敢言語。

萬眾無聲中,忽聞一個女子聲音低低飲泣。卻是崔曉芸眼見無望,忍不住哭出聲來。崔大海見女兒悲泣,忙將她摟在懷中,不住地道:“乖女,文駿隻是一時貪玩,走得遠了。明日爹再多叫些人來,必定能將他尋到。你莫哭,莫哭!”

易雲珠雖未落淚,卻也麵色蒼白,胸口一陣冰涼,忽覺右掌為人握住,轉臉看時,卻見到葛玉鬆安慰關懷的眼神,對他淒然一笑,搖頭不語。崔大海抱著女兒,說道:“天色已晚,大家先回轉休息,明日再找吧。”眾人尋了一天,早覺倦怠,轟然應諾,三三兩兩地散了。方才被打之人還在小聲嘀咕:“早不知在哪家肚中了,偏要勞師動眾,哼……”給鄰居掩住了嘴巴,拖了回去。

崔大海長歎一聲,向葛氏夫婦道:“兩位若不嫌棄,便到我家用些便飯吧。”他自女兒口中知曉這兩人身懷絕技,實是劍俠一流人物,不敢怠慢,言語中極是客氣。葛玉鬆望了妻子一眼,道:“如此便叨擾了。”

崔大海扶了女兒,在前引路,四人來至崔家,見是三間茅舍,雖則簡陋,卻也頗形寬敞。崔大海的渾家王氏早已做好了飯,見了丈夫,忙問:“怎樣,尋到了麼?”崔大海黯然搖頭。王氏一聲歎息,再不言語。飯菜上桌,五人圍桌而食,但人人心情沉重,無心說笑,隻埋頭吃喝。崔曉芸吃得幾口,推說飽了,回到房中,片刻之間,傳來陣陣哭泣聲音。

崔大海將筷子重重一拍,怒道:“這丫頭越大越不象話,客人在座,不懂半點規矩!”王氏勸道:“文駿死活不知,孩子心裏難受,由她去吧。”起身入屋安慰。崔大海氣道:“這成什麼樣子!”葛氏夫婦對望一眼,都無心飲食,雙雙起身告辭。崔大海留客不住,送到屋外,不住地道:“小孩子不懂事,怠慢了貴客,兩位別見怪。”

葛玉鬆道:“哪裏,令愛至情至性,何怪之有?文駿之事,我夫婦極是掛心,還請崔大哥鼎力相助。”崔大海道:“兩位放心,文駿的爹爹對我有活命大德,他身後隻留下這一點根苗,我若不盡力,豈不是忘恩負義,豬狗也不如了麼?倒是文駿蒙兩位不棄,以後必有出息啊。我且代他死去的爹爹謝了。”深深一躬。易雲珠夫妻二人又自遜謝一番,這才雙雙離去。

回至蕭家茅舍,易雲珠呆坐燈前,怔怔出神。葛玉鬆伸出手輕輕撫mo她秀發,柔聲道:“珠妹,你別擔心。明日咱們再上山找尋,這許多人定能將那孩子尋到。”易雲珠靠在他懷中,兩行清淚順著麵頰淌落,哽咽道:“鬆哥,我、我怕文駿他……”心中悲苦,竟說不下去。她成親幾年,並未生養,這一次見著蕭文駿,頗是喜愛,無形中觸動了她先天母性,已將他當作親生子嗣一般看待。眼見他生死不知,下落全無,偏生又無絲毫辦法,焉得不方寸大亂,痛徹心肺?

葛玉鬆道:“你放心,那孩子吉人天相,自有上蒼護佑,絕不會有事。倒是你要保重身體,若是他回來,你卻病倒,豈不是得不償失了麼?”易雲珠道:“鬆哥,我知你是安慰我。文駿他隻怕……隻怕是凶多吉少了。”驀地坐直身子,一字一句地道:“明日我們再尋一次,若是天黑仍不見消息,那便是文駿已不在人世上了。咱們立時下山,合二人之力,尋到那葉孤峰,聯劍將他誅殺,為重玄道長和文駿報仇雪恨。”語氣說不出的沉穩堅定,直是毫無回旋餘地。

葛玉鬆望著愛妻湛然的目光,心下悚然。他自與易雲珠相識每見她秉性溫淑柔善,心腸極軟,便連一隻螻蟻,也不忍傷害。行道江湖時,若非巨奸大惡,難得出手傷人性命。今日卻如此說法,顯是對那葉孤峰恨之入骨,將重玄與蕭文駿兩筆血債都算在他的頭上。他知葉孤峰狠辣陰毒,必非善人,也樂得趁他傷勢未瘀,將他除去。隻是日後江湖萬裏追襲,自不免風霜磨礪之苦,將頭點了一點。

易雲珠淡淡一笑,徑自和衣睡下。葛玉鬆吹熄燭火,月華冥冥之中,望著愛妻的麵龐,實不知明日究竟是福是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