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四)(1 / 1)

少年明知蕭文駿偷眼瞧看自己,也不回頭,隻麵上滲出幾絲淡淡的暈紅,一雙白玉也似的手兒相互絞纏,也不知想些什麼。蕭文駿望了幾眼,自覺這般偷眼看人,實是不敬,便收了窺瞧之態,隻待到岸上再與他結交。少年見他不望,送了口氣,微微而笑,專心去瞧河水。

河麵極寬,水流倒也不甚疾,船老大經驗極豐,一根船篙左右穿插,那船兒行的極穩,一絲晃動也無,倒也難得。船上坐了幾個鄉野之民,這時眾口紛紜,盡是談些鄉下見聞,閑拉家常,懾玉那少年身份高貴,卻無一人敢去和他搭訕。蕭文駿衣履破舊,倒像是個落破書生,幾個鄉民和他說話,便也敷衍幾句。說了一會兒,船已到岸,眾人紛紛下船,蕭文駿邁步走下,卻見那少年一步躍下,形色匆忙,也不知有何要事。蕭文駿自看他第一眼起,便覺和他極是投緣,有心結納,童心忽起,足下用力,悄無聲息地踱到他身邊,忽然伸手在他肩頭一拍,笑道:“小兄弟請了!”

那少年冷不防給他拍中,啊地一聲,忙即回身,左掌微屈護在胸前,右手捧定了包袱,見是船上那笑麵少年,嘴角一撇,道:“做什麼?”蕭文駿見他如臨大敵,暗自好笑,笑道:“這位兄台請了,在下甫出家門,四處遊曆,正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瞧兄台器宇不凡,意圖結識一番,不知兄台可否賞個麵子?”嘴上說得嚴肅,心裏卻笑翻了天,他父親本是飽學宿儒,向來舉止文雅,外人眼中看來,卻是酸得可以,這時他學足了乃父神態,頗有些才子舉人的味道,唬人倒是不錯。

那少年見他談吐迂酸,眼中不屑之色甚重,冷笑道:“原來是個窮酸,去去去,本小……本少爺沒功夫和你酸磨,快些走開。”伸手來推。蕭文駿已知他身懷武功,料想這一推必不會用力,起了促狹之心,索性裝個無用書生,順著他一掌之勢,故意坐倒在地,一麵嚷道:“啊喲,這位兄台,你不肯折節下交倒也罷了,奈何出手傷人?在下本是一片好意,哪知你竟當作狼子野心,可憐我一身傲骨,今日竟委諸塵土……”嘮嘮叨叨說起來沒完。

那少年本意隻想嚇唬他一下,哪知這迂腐書生竟全然不知躲避,自己往掌上靠,摔了一跤反要怪罪自己,一見他扯皮,周遭鄉人聞聽,紛紛聚攏過來,對著自己指指點點,都說自己的不是,他自幼嬌生慣養,哪知受得委屈?又不好對這些愚人發作,咬牙道:“死窮酸好沒道理。”無奈之下,伸手去拉他起來。

蕭文駿與他手掌相握,隻覺其軟如綿,柔似無骨,鼻中聞到一股非蘭非麝的香氣,一時腦中昏昏沉沉,竟不知身在何方,糊裏糊塗給他拉了起來。少年見他握住自己手掌,一派陶醉氣色,隻道他故意輕薄,哼得一聲,一掌向他摑來。

蕭文駿心下迷糊,身手仍在,耳中聽到風聲,自然而然偏頭讓過,忽地明白:“我要裝作不會半分武功,耍他一耍,可不能穿幫露餡。”心念一動,順勢翻身躺倒,動也不動。少年一掌摑出,含恨挾怒,忘了收斂,正自後悔:“不好,我這一掌巨石也得留下掌印,何況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莫將人打死才好。”見那書生僵倒在地,竟如死了一般,心下大慌,蹲下身去,使勁搖蕩蕭文駿身子,叫道:“窮酸,窮酸,你別死啊,你別嚇我!”

周圍之人隻道他出手太重,打出了人命,有人便喊:“不得了了,打死人命了,快去報官!”便有幾人撒腿跑去。少年越發焦急,本可一念不理,自己離去,但自小受得熏陶教誨,絕不可做出這等事情,霎時間心中一片清明:“我打死了人命,罷了罷了,我認罪便了,莫令爹爹和師門蒙羞。”

蕭文駿緊閉雙目,耳聽眾音嘲雜,已知事情鬧大,不好再裝下去,故意呻吟一聲,道:“我……我。”少年見他說話,這一喜實是非同小可,忙將他扶起,又是掐人中,又是給他把脈,急道:“死窮酸,快些起來!”蕭文駿翻翻白眼,道:“我已死了,莫要動我。”少年見他活轉,大喜之下,什麼也都忘了,笑斥道:“胡說!死了怎能說話?分明便是騙人。”蕭文駿睜開雙眼,道:“我本來沒死,可給你活活說死了。”

少年奇道:“如何是我給你說死了。”蕭文駿道:“你說我是‘死窮酸’,自然便是你說死了。”少年知他無理取鬧,板下臉道:“好啊,你個窮酸竟敢拿我消遣?”陡覺這人竟是躺在自己懷中,這一驚非同小可,麵上紅霞飛騰,霎時間一顆心兒砰砰亂跳,順勢一推,將他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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