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駿心想:“怪道他一聽我吃素,便即生氣,原來在家裏卻也吃不到葷腥之物,我久成自然,把素也不覺其苦。他小小年紀,當真難為了他。嗯,他爹倒與父親差不多,都是思念亡妻,隻不過一個放浪山水,四海為家,一個青燈黃卷,了此殘生。情之一字,不知害了多少大賢能德。”豈不知情之一物,古來便最難堪破,他尚無嚐到那等刻骨相思之感,因是想得極是簡單,日後為情所苦之時,方明為何多少人為情憔悴身死,依然無悔。問道:“你偷偷跑出來,你爹不會著急麼?”
梅易笑道:“不妨事的,我留了一張字條,說明了到姑姑這裏來,我爹看到,自然放心。”蕭文駿道:“他哪能放心得下!此刻必是擔憂你一人未出家門半步,忽而獨身行走天下,不知遇到什麼危難,不知有多著急呢!”梅易當初出走,一是家中太過氣悶,守著一個古板老父,實是厭煩,而是少年喜事,貪玩而已,從未想過這一走還累得老父牽腸掛肚,聞言呆了一呆,雙目微紅,已是泫然欲泣:“我累得爹爹掛累,豈不是不孝之極?”鼻頭抽抽,就要落淚。
蕭文駿不料他說哭便哭,像個姑娘,已自慌了,忙道:“你不必傷心,若我所料不錯,令尊此刻必已趕往你姑姑那裏,你隻要一路小心,到時自可父子相見。”梅易淚眼婆娑,抬頭問道:“真的麼?”蕭文駿道:“自是真的,我騙你做什麼?”
梅易立時轉悲為喜,笑道:“嗯,大哥說得也有道理,既是如此,不忙趕去,好容易出來一趟,定要玩兒個夠本才可。”屈起手指,去算哪些古聖名跡未曾光顧,哪些有名的吃食未來得及品嚐。蕭文駿聽得直翻白眼,給他弄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梅易算了半日,笑道:“這一道遊山玩水的,盡也夠本了,在耽擱幾日,也該趕去姑姑家了,遲了就趕不上大熱鬧了。”蕭文駿道:“什麼大熱鬧?”梅易抿嘴笑道:“姑姑的公公要做大壽,那時三山五嶽的好漢都要來祝壽,豈不是大大的熱鬧。”眼珠一轉,笑道:“大哥你要不要去看?”
蕭文駿暗道:“遇到你這個不諳世事的兄弟,我怎放心你一人上路?葛家堡之事,說不得隻好拖後再辦了。”便道:“也好,我正巧無事可做,陪你走一遭吧。”梅易大喜,拍手笑道:“好啊,有大哥這等高手在,哪怕別人欺負我?”言下之意,似乎要去招惹別人打架一般。蕭文駿道:“你都未看過我出手,怎知我武功深淺?”
梅易道:“我的武功雖隻是二流身手,但眼力仍在,大哥你竟能騙過我一雙眼睛,必是身懷絕技的高手無疑。”言罷一笑,頗是自信。蕭文駿隻道他隨口胡言,微微一笑,也不去理他。梅易說了半天,腹中又有些饑餓,舉筷夾了幾口菜吃,又道:“大哥你說了自小學藝之事,我也要說說自小之事,不然豈不顯得太不夠意思?”蕭文駿看他孩子氣甚重,嗬嗬一笑道:“那愚兄洗耳恭聽了。”
梅易飲口茶水,清清嗓子,一字一句,娓娓道來。蕭文駿凝神靜聽,見他所說都是些花草魚蟲,鶯鶯婉婉之事,諸如九歲時養了一隻貓兒,誤食毒鼠而死,他如何傷心落淚,甚而幾日不思飲食,險些將他爹嚇死;又或在院中栽了一株小樹,如何細心澆水培育,結出果實來如何分配,連平日最要好的幾個師兄弟也未給一個。他說時興致昂然,沉湎其中之樂。
蕭文駿卻聽得莫名其妙,心想:“這些繁俗瑣事,全是女子素喜所為,他一個堂堂男子,為何喜歡這些?”忽又明了:“是了,他母親去世極早,他爹爹心疼兒子,不免有些溺愛,這才將他嬌慣得這般模樣。”有心不聽,又不好掃了他雅興。隻好唯唯諾諾,順著他話說,哄他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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