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攤中座位早已被盛陽鏢局占了,連茶杯也沒剩下,掌櫃的隻有用大海碗盛茶水,不住向二人賠禮。蕭文駿一笑了之,也不介意,找個陰涼地方站了。梅易瞧了瞧茶水,黃中帶黑,尚有些茶葉沫子沉在碗底,皺了眉頭不飲。蕭文駿衝他一笑,曼斯條理地一口一口喝著。
宮勝英見二人眉宇間正氣凜然,不似打家劫舍的匪徒,仍感放心不下,不住向二人瞟視。蕭文駿全不在意,甚而尚舉碗衝他示意。梅易小孩兒心性,胸無城府,見他望來,毫不避諱,瞪大了眼同他對視。過了半晌,山道上緩緩走來一人,正是祈廣,仍是手持煙袋,有一步沒一步地踱著,似緩實急,片刻間已至茶棚。
宮勝英手下一個鏢師見他走來,慌忙起身讓位,祈廣狠狠瞪了他一眼,慢吞吞要了一碗茶,同蕭文駿一般站著喝了。那鏢師尚不知他為何生氣,宮勝英一手將他按下座位,暗指蕭文駿二人,他這才明白,再不敢動彈,隻低頭喝茶。蕭文駿見他們如此做作,無形中露了馬腳也不自知,暗感好笑。
眾人又歇了一陣,宮勝英將手一擺,說道:“歇地也夠了,這就上路吧!”眾鏢師聞言,紛紛站起,準備起鏢。梅易將茶水一放,說道:“大哥,小弟有一事不明,倒也請教。”蕭文駿早料他要挑釁出手,暗道一聲:“來了。”捧場道:“哦?賢弟博學多才,也有不明之事麼,隻請說來,為兄但有所知,絕不藏私便是。”
宮勝英見他們終於開口,心下冷笑:“哼哼,忍不住了麼?我且靜觀待變,瞧瞧你們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將手一揮,不令鏢隊出行,冷眼望著二人。這樣一來,便再遲鈍之人,也瞧出其中不妥,當下便有幾個老鏢師自座上站起,分出一路護住鏢銀,另一路在二人身後立定,隱隱成了合圍之勢。
梅易權當沒有瞧見,仍道:“小弟在家時,曾聽長輩談起,鏢行中走鏢,極有講究,分作紅貨白貨,明鏢暗鏢。這隊鏢夥鏢車沉重,車轍壓過,立時便有深深痕跡,裏麵當是裝得金銀財寶方有這等重量,可是?”蕭文駿點頭道:“賢弟所言極是。”
梅易笑了一笑,全無得意之色,續道:“這便是所謂的紅貨了。這位總鏢頭肩上背了一個包袱,乍一看來寶愛異常,不明之人必定以為裏麵乃是比之金銀更加貴重之物。豈不知若然當真如此,以宮總鏢頭的脾性,又怎肯做這此地無銀三百兩之事?便他笨得這般算計,他的老鬼師父祈廣也絕不會令他如此做,由此可知,這包袱實是明鏢,貴重之物當在別人身上,這便是暗鏢了。”
蕭文駿偷眼去望祈廣,見他聽到“老鬼師父”四字,不過白眉一挑,便沒了聲息,暗歎:“到底是老而彌辣,他這份涵養比之宮勝英又不知高出多少了。”應道:“不錯,賢弟所言句句在理,隻不知何事不明?”
梅易抬眼望著宮勝英,冷冷說道:“這便要向宮總鏢頭請教了。”宮勝英毫不示弱,也凝望著他,抱拳說道:“宮某初來貴地,不知禮數,待慢了兩位,隻求二位高抬貴手,放過宮某這支鏢貨,宮某以人頭擔保,隻待鏢銀到地,宮某必當親備厚禮拜山。”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可謂滴水不漏。
梅易卻不吃他這一套,說道:“宮總鏢頭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吧,咱們弟兄千裏迢迢追攝到此,憑你幾句話便要咱們打道回府,隻怕沒那麼簡單吧?”宮勝英眉頭一皺,招手令一個鏢師過來,附耳低語幾句,那鏢師領命去了,不一會兒拿了一個盤子過來,黃澄澄盡是赤金,耀人眼目。宮勝英笑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請二位笑納,權當茶水飯錢。”
梅易對那金子瞧也不瞧,反手解下包袱,往地上一拋,嘩啦聲響中,灑了一地金銀,笑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請宮總鏢頭笑納,隻要你老肯高抬貴手,讓兄弟劫了這趟鏢銀,兄弟以人頭擔保,日後必當備得厚禮,往貴府拜訪。”這幾句正是方才宮勝英所說,梅易不動聲色拿來回敬於他,正是得其所哉。蕭文駿聽了,幾乎跳將起來,大聲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