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內侍眼光隻在我臉上一轉,已指住我問吳德:“她就是南朝那位能舞刀弄劍的文墨公主?吳大人,你沒弄錯吧?”
看來吳德還怕我一怒刺殺魏帝,說得比我預料得還要誇張。
依然含著淚,我瞧向吳德,倒要看看他怎麼說。
吳德也正盯著我,眼底迷惑中帶了警惕,到底不好再改口說我心機深沉,隻得幹笑道:“咳,到底大國威儀,咱們公主也敬懼幾分哪!”
魏是大國,齊是小國麼?南北對峙已有百餘年,如果真有什麼大小之分,北朝怎麼沒能吞並江南,反而諸胡內鬥,比南朝要更混亂幾分?
若是以往,我早該以公主的身份指著吳德斥罵了,但我如今隻是看著,帶著淚光悲哀地看著這個齊國使臣,為了保住能讓他們吳家富貴綿長的太子,在魏國的閹豎跟前丟盡了大齊的顏麵。
吳德已走上前,維持著幹笑向我依禮參見:“公主,這是魏國皇帝身畔的管公公。”
那中年內侍已經堆上笑來,屈身行禮:“公主,老奴管密,見過公主!”
“快……快請起……”我小心地望一眼吳德,又往後退縮了一步,輕輕道:“以後還要管公公多照應呢。”
管密起了身,瞥我一眼,依然笑著,聲音越發地柔和:“公主,這便請公主移駕,前往皇上駐蹕之處吧!”
明知禍事,卻躲不過。
我順從地應了,我握了帕子拭了拭淚水,勉強向吳德一笑,柔聲道:“吳大人,回去轉稟大皇兄和皇嫂,讓他們好好保重身體。阿墨會記掛他們,永遠記掛著他們!”
說到最後一句時,我差點隱藏不住自己猙獰搡於心口的恨意,嗓音尖厲起來,趕忙將絲帕捂了唇,隻作強忍著嗚咽,然後丟開一臉茫然的吳德,當先踏出了房門。
那些本打算抓住我或捆了我走的侍女,隻能垂了手跟在我身後,看來的確像是我的侍女了。
據說廣陵目前駐有十餘萬北魏兵馬,但魏帝拓跋軻所住的原廣陵府衙中並未見到多少官兵,仗劍執戟的衛士卻是不少,看來身手都不弱。
我雖有侍女隨行,但北魏顯然信不過她們,一入府即被引往別處,另有兩名北魏侍女帶我到一處廂房安頓下來。北魏人固然是混蛋,吳皇後安插在我身畔的侍女也不會是什麼好人,最疼我的蕭寶溶措手不及,根本未及安排甚麼人可以讓我倚靠信賴。
我本就隻是孤孤單單的一個,孤孤單單地淪落在四麵是敵的北魏兵馬中。
三哥蕭寶溶說過會來救我,卻不知什麼時候才會來。我的性情驕縱,可到了此時,已不敢露出絲毫鋒芒,以至兩名侍女看我的眼神都帶了幾分憐憫。
“公主,不用擔心,陛下對宮人一向寬仁,便是對南朝有氣,隻要公主順著他,時日久了,也不會再遷怒公主。”其中那名叫輕羅的侍女,一邊幫我梳著高髻,一邊安慰我。
聽著她的話,望著被挽向的成束青絲,我心頭猛地一抽搐,忙惶然問道:“輕羅姐姐,呆會……呆會是不是要讓我去見魏國皇帝?”
我那聲紆尊降貴的輕羅姐姐顯然挺有效果,輕羅手中的銀梳頓了一頓,本來帶了幾分漫不經心的目光垂下,許久才道:“南朝將公主送來,不就是讓公主來侍奉陛下的麼?聽說陛下聽使臣說起公主的事,非常感興趣,才即刻讓接公主過來。管公公的話,是待會兒就將公主送陛下房中,預備……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