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無上心訣(1 / 3)

第十一章無上心訣

不知過了多久,如夢如幻之間,布天雷仿佛看到花奴兒笑靨如花,像是在禦風而行,飄飄蕩蕩,在茫茫天地間無所憑依,漸漸遠去,而自己卻向水底悠悠墜下,拚命掙紮也無半點著力之處。他內心惶急不堪,張嘴欲呼,卻發不出半點聲音,眼前無數氣泡蒸騰,憋悶難當。突然又覺身子劇顫,像撲到烈焰之中,焦灼煎熬,痛徹於心。正在痛楚難當之際,忽然之間,一股清涼的液體流入焦灼的口中,仿佛是玉液瓊漿一般。他貪婪吞咽了幾大口,眼睛終於睜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俏麗的臉,時真時幻,若即若離,不正是花奴兒麼?布天雷心神激蕩,一把抓住她的手,急道:“奴兒……奴兒……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怎麼舍得騙你?我……”迷迷糊糊之間,花奴兒一語不發,似要抽手而去,布天雷便如在茫茫大海中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哪裏還肯放手?手上加力,嘴裏更是語無倫次:“我說過喜歡你,願意娶你,要好好待你,再不會惹你流淚啦。我沒有騙你,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幻影漸漸退去,人影慢慢清晰。麵前的人哪裏是花奴兒,卻是一個容顏俏麗的女孩子,仿佛有十三四歲,頭上兩個抓髻,臉上又羞又惱,漲得緋紅,兩隻大眼睛蘊滿了淚水。

布天雷吃驚之下,見自己還牢牢握住那女孩子的手腕,趕忙鬆手,隻見那女孩子皓白如玉的細腕上,留下幾個烏青的指印,不禁有些愧疚。那女孩子揉了一下手腕,眼淚在眼眶中轉了幾轉,終於沒有溢出來。她拿起一個小陶盆,一瘸一拐走了出去。這女孩子的右腳似乎有些跛,走起來像是忍受著很大的痛楚。

這是一間小小的茅屋,土牆已經很舊,牆麵斑駁脫落了不少,一個小小的木窗透出幾縷陽光。布天雷神誌初複,鼻中聞到幽香縷縷,沁人心肺,側頭一看,隻見床邊的小桌上擺放著一盆鮮豔的ju花。

女孩子再進來的時候,陶盆中裝了半盆木瓜汁。她把陶盆遞給布天雷,並沒有說話。布天雷接過來,低聲道:“多謝。”話一出口,吃了一驚,原來自己嗓音嘶啞,甚是難聽。

那女孩子顫聲道:“布大哥,你不要謝我。隻要你不恨我,我……我就……”想是壓抑了很久,終於無法克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布天雷抬起頭來,看著那女孩子梨花帶雨的臉龐,驀地裏腦中靈光一閃,認了出來。這女孩子正是上官清遠的女兒上官蓉蓉。

布天雷身子劇震,直覺得百骸欲散,一陣眩暈,無法支撐,仰身倒在床上,手中的陶盆失手落地,啪的一聲,摔成四五個碎片。

上官蓉蓉一嚇,下意識止住了哭泣。她見布天雷又暈了過去,很是著急,忙抹抹眼淚,近前伸指掐住了他的人中穴。

布天雷悠悠醒轉,嘶聲道:“上官小姐,我是你爹爹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不用救我。現在我動不了身,你趕快把我殺了,也好給你爹爹除去心腹之患。”

上官蓉蓉搖搖頭,抽噎著說:“我早就不是上官蓉蓉了,我娘從洛陽帶我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給我改了名字,我現在叫華蓉蓉。”

布天雷道:“我是魔星,等我恢複了力氣,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上官蓉蓉道:“我娘說了,你和花姐姐都是好人,隻有我爹爹他——”

布天雷一怔,想起上官清遠的夫人華繡蘭曾在莫陀鎮救過自己和花奴兒,這次上官蓉蓉又救了自己,心潮此起彼伏,一時無語以對。他知道華繡蘭為女兒改名,也是表明與上官清遠恩斷義絕之意,自己委實不該遷怒於她們。但想到師父、師叔、卓大哥、花奴兒的慘死,禁不住又是鋼牙咬碎,恨從中來。他心亂如麻,索性閉上雙眼,不知是該憤恨還是感激。

華蓉蓉抹抹淚水,走出屋去,不多時端來一碗熱騰騰的米粥。她走到床前,低聲對布天雷說:“我知道我爹爹對不起你和花姐姐,你也不願吃我做的飯,可是你已經昏睡了兩天一夜了,你若不吃飯,哪能養好傷?”

布天雷閉目不語。

華蓉蓉舀了一勺粥,輕輕吹了吹,送到布天雷的嘴邊。布天雷緊抿雙唇,卻不張開。

華蓉蓉眼中又淚光映現:“你放心,等你傷好了,我情願一死,來補償我爹爹的過錯。不過,你若不喝了這碗粥,我……我……我現在就去死。”

布天雷還是不動。

華蓉蓉咬了咬下唇,執意將勺子送在他的口邊,道:“我數到三,你若不張口,我就……反正我娘也死了,這個世上再沒有一個人疼我、憐我。”她聲音有些發顫,但還是堅定地念出口來,“一、二、三。”

“三”字還沒出口,布天雷歎息一聲,幹裂的嘴唇終於開啟,眼睛也隨之睜開。

他聽到華夫人去世的消息,很是震驚,想到華蓉蓉還是個孩子,不禁心軟,抬眼看時,映入眼簾的正是一張眼中含淚、嘴角卻倏地綻開笑顏的麵龐。

布天雷就著華蓉蓉的手,喝了幾口粥,覺得那粥有些夾生。但他不忍拂華蓉蓉的心意,連吃了兩碗,坐起身來,精神健旺了許多。華蓉蓉也很高興,盛來第三碗粥,見布天雷搖頭不想再吃,又皺眉道:“我數到三,你須將這碗吃得幹幹淨淨。一!”

布天雷一急,終於開口:“我真的吃不下了。你做的粥也忒……那個……”

華蓉蓉臉色微紅,羞澀道:“我知道我做的粥難吃。不過我剛學著煮飯,你不能笑話我。”

過了幾日,布天雷身子漸漸康複,開始下床走動。這裏是仙台山後峰的穀底,甚是冷僻。此時布天雷已成為眾矢之的,無數江湖中人都在搜捕他。但這裏是人人皆知的魔星老巢,依常理揣度,他肯定不敢在此隱匿。因此,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布天雷的傷見好,但華蓉蓉的腳傷卻越來越重。布天雷見她的腳踝腫得老高,也不再顧及男女授受不親,除去她的鞋襪,見她的腳腕、小腿都是磕碰的傷痕,踝骨已經錯位,不禁一驚,皺眉道:“你忍一忍。”為她矯正了關節。布天雷抬頭,見華蓉蓉疼得一腦門都是汗珠,可臉上卻是又羞又喜,很像花奴兒的神態,不禁一呆。他想起花奴兒,銘心刻骨的痛楚又像毒蛇般咬噬著他的心,當即轉過頭去。

華蓉蓉腳不能動,臥了床,布天雷又倒過來照顧她。時近九月,秋風漸起,山穀裏不乏山雞和野兔,布天雷自幼長在山中,與師父相依為命,捕食野味正是拿手好戲,當下隨捕隨烹,較喝夾生粥之時,二人飲食大為改觀。過了一月有餘,華蓉蓉的腳傷也基本痊愈,可以拄著棍下地慢慢走了。

布天雷怕華蓉蓉難過,一直不敢問她娘的事,這天見她情緒很好,才知道了一些內情。原來,華繡蘭雖是女流,但性格剛烈,知道上官清遠的劣行之後,大怒之下攜女兒離家出走。但心中鬱痛卻始終無法排遣,終日傷悲,茶飯不思,又淋了一場冷雨,終於急火攻心,一病不起。臨終之前,她心疼女兒年幼,無奈之下,讓其回藏劍山莊。華蓉蓉葬了娘親,卻不肯相信疼愛自己的爹爹會是口蜜腹劍的惡人,悄悄尾隨上官清遠上了仙台山,暗中目睹了一切,終於看清了她爹爹的本來麵目,曆盡辛苦,將昏厥的布天雷救下了仙台山。

布天雷聽完,心中不禁浩歎。上官清遠貌忠內奸,她的夫人和女兒卻心地善良。想到華蓉蓉腿腳上的傷,定是救自己下山時所致。那陰陽崖高聳入雲,地勢險峻,不知道嬌小的她如何將昏迷的自己從仙台山頂峰救下來,肯定吃了不少苦頭,感激之餘,不禁湧動了憐惜之情。他心想這裏雖一時安寧,但終不保有一日仇敵會尋上門來,如何能再連累這樣好的一位姑娘?

布天雷冥思了幾日,決定還是離開,就捕獲了十餘隻山雞和野兔,將皮毛煺盡了,收拾停當,留給了華蓉蓉。他準備等華蓉蓉的腳傷徹底無礙之後,悄悄離開。

這一夜,華蓉蓉已經熟睡,布天雷正收拾行囊,突然聽到穀內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接著窗戶上映進許多搖動的光影,隨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華山派鐵中天冒昧造訪,敢請舍內主人相見。”

布天雷歎息一聲,知道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他深吸一口氣,昂然走出去,反帶上房門。

夜色之中,十餘名黑衣大漢舉著火把,圍在茅屋之前。接著屋後也響起幾聲呼哨,顯然這一行人已將茅屋團團包圍。為首的是個白須老者,他見到布天雷,倒退了一步,手中一把長刀橫在胸口,很是戒備。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那老者發問。

布天雷仰頭看天,一語不發。那老者見這個人神情倨傲,心中更是驚懼,一揮手,手下眾人都亮出兵刃。

正在此時,吱呀一聲,茅屋的木門開了,華蓉蓉走了出來。她看看眾人,輕輕打了個哈欠,懶懶道:“師兄,這些人是誰?大半夜的,攪得人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