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這個小姑娘長得如天仙一樣清秀脫俗,都呆住了。那老者看了看布天雷,又看了看華蓉蓉,神色間頗為躊躇,轉頭對身邊一個形容猥瑣的瘦小漢子道:“賈老四,你在單刀會上和那個小魔星朝過相,你仔細認一認,這人可是布天雷?”
賈老四還未說話,華蓉蓉已經搶先發話:“什麼布天雷?你們是哪個幫派的,敢與我正義盟作對,想是活得不耐煩啦。”
那老者一怔,皺眉道:“正義盟?我華山派也是正義盟的……嘿,你兩個娃兒冒充正義盟中人,卻騙得誰來?”
“還不知究竟是誰冒充!”華蓉蓉冷笑一聲,倏的亮出一塊黃澄澄的令牌。那老者一見令牌,登時色變,急忙將長刀入鞘,抱拳道:“原來是總舵的二位少俠,誤會,誤會。鐵中天多有冒犯,還請見諒。”他知道持有令牌的人都是藏劍山莊的弟子,一揮手,手下眾人紛紛將刀劍歸鞘。
華蓉蓉眼珠一轉,道:“原來是華山派的鐵大俠。我姓田,這位是我的師兄,姓羅。我二人接盟主號令,在此尋訪布天雷的蹤跡。卻不知鐵大俠一行如何來到這裏?可有布天雷的消息麼?你身後各位英雄都是華山派的麼?”她怕鐵中天追問自己和布天雷的來曆,當下輕輕一語帶過,搶先問了一串問題。
鐵中天道:“那小魔星大鬧洛陽單刀會後,上官盟主傳下檄令,要將其緝拿,敝派權掌門委派在下帶了十幾個師弟,在那小魔星所居的三清觀埋伏了一月有餘,沒有發現那小魔星的蹤跡,這才在仙台山周遭搜尋,有緣結識到二位少俠。看來上官盟主運籌帷幄,有先見之明,早已派遣二位高足在此守株待兔。佩服佩服。”
那叫做賈老四的人較為奸猾,他雖不敢認定布天雷,但還是頗為疑心,當下湊到鐵中天耳邊低語了幾句話。鐵中天也是老奸巨猾之輩,眼珠一轉,已經有了計較,打個哈哈,道:“二位少俠,鐵某曾陪敝派權掌門拜訪過藏劍山莊,與貴派蕭少俠、杜少俠有過一麵之緣,卻沒有見過二位。敢問那二位少俠可好?”
華蓉蓉冰雪聰明,早已領會鐵中天的弦外之音,微笑道:“鐵大俠認識蕭、杜二位師哥,那更是老相識了。承鐵大俠掛懷,蕭師哥一直追隨盟主,追捕那……小魔星。杜師哥去年與人交手受了些輕傷,一直在家中休養,不過也無什麼大礙。我兄妹二人未與鐵大俠見過麵,可是相見恨晚啦。”
鐵中天道:“在下對貴派的春秋劍法很是景仰,那年見過蕭少俠出手,當真是高明至極。特別是憑空下刺的那招,好像叫做‘金針渡劫’——”
話音未落,華蓉蓉手中挽起一根樹枝,如穿花蝴蝶一般,身子躍起在半空,已向鐵中天當頭刺來,這一劍,雖是由一個女孩兒使出,卻仍是法度嚴謹,沉穩古拙,正是獨一無二的春秋劍法。鐵中天吃驚之下,連退數步,那樹枝的枝頭如影隨形,仍穩穩罩住了他的喉頭。
華蓉蓉垂下樹枝,笑道:“我年幼無知,這套劍法隻是學個皮毛,不知鐵大俠見到的是不是這一招?”
鐵中天暗暗吃驚,這招劍法自己竟退無可避,除了春秋劍法,哪有這麼厲害的招數,若這小妮子手中拿的是真劍,那還了得?當下再無懷疑,見布天雷始終神態冷淡,不敢久留,說了幾句場麵話,帶著諸人匆匆離去。
華蓉蓉拋下樹枝,看看背著包裹的布天雷,悠悠歎了一口長氣,輕聲道:“布大哥,你……你要拋下我自己走,對麼?”
布天雷默然片刻,低聲道:“你不要再跟著我了,聽你娘的話,回到你爹爹那裏去吧。”
華蓉蓉顫聲道:“我沒有爹爹了,自從我娘死的時候我就沒有爹爹了。”
她轉到布天雷的正麵,直視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你的拖累,恨不得我早點離開,對嗎?”
布天雷搖頭道:“我要去的是一個陰冷無人、鳥獸出沒的地方,很苦的。”
“我不怕苦!”華蓉蓉打斷了他的話,咬了咬嘴唇,一字一頓說道,“我沒有家了,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布天雷歎了口氣,卻不知如何是好。他有生以來,接觸的女孩子就是花奴兒和華蓉蓉,但二人都是聰明伶俐,說話行事都有諸般花樣,讓人難以琢磨。
華蓉蓉道:“你不帶我去,我就去死。”
數日的接觸,布天雷知道華蓉蓉外柔內剛,打定主意就不肯更改,甚至還常常以死相脅,可自己偏偏無法化解。他躊躇良久,又歎了口氣,終於點了點頭。華蓉蓉登時喜上眉梢。
天亮之後,二人準備好行囊,待要出發。布天雷想到一路北去,還不知要撞到多少江湖豪客,糾纏不清,就想到了幾個月前和花奴兒南下時的易容之事,當下調和了顏料,先將自己化裝成一個中年漢子。華蓉蓉在一旁托著腮笑眯眯看,覺得很是好玩,非要布天雷幫自己易容成一個中年婆婆。布天雷拗不過她,隻好答應。他將粉團揉在手心,輕輕抹在華蓉蓉的兩腮。華蓉蓉閉上眼睛,將一張俏臉抬起來,與布天雷的臉僅有半尺距離,布天雷鼻中聞到淡淡的芳香,感到她的吹氣如蘭,突然覺得她像極了花奴兒,一時間呆了。"M9m7t$x8A+U2m/G
華蓉蓉等了半天,察覺不到布天雷的動靜,睜開眼,正看到布天雷的眼神。那眼神,飽含了癡迷、憐惜、相思、痛苦、希冀。華蓉蓉的臉陡然羞得緋紅,她低下頭去,用低得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布大哥,你……你想到花姐姐啦。”
布天雷一愕,自覺失態,也麵紅過耳。當下收斂心思,為華蓉蓉易容。
布天雷和華蓉蓉一路向北,走了一月有餘,來到保定府境內的抱陽山。他在山腳一個小鎮上,為自己和華蓉蓉買了幾件厚厚的貂裘棉衣。時令剛進初秋,但布天雷知道鬼蜮之內甚是陰寒,必須早做準備。又買了些糧食菜蔬和日常雜物,和華蓉蓉走上山來。
鬼蜮之中,自地殘走後再無人煙,到處是兔走荒苔,狐眠敗葉,一派的蕭瑟淒涼。布天雷見華蓉蓉站在穀中,兩隻眼睛不住打量四周的衰敗景象,以為她害怕,道:“世人都說這裏有鬼怪和魔靈,不敢上來,其實這裏原是我師叔的居所,除了一些野獸,並沒有其他的東西。”
華蓉蓉搖搖頭,道:“我不怕的。我隻是不知道,這裏種不種得活臘梅。”輕輕揭開包裹,捧出一株小小的臘梅,隻有三四片纖小的葉子,在風中瑟瑟抖動。‘
布天雷見她包裏居然藏著一株小樹,很是奇怪。他搔了搔頭,覺得這女孩兒的心思更是難以琢磨。
‘二人走到原先地殘居住的牌坊旁,華蓉蓉陡然興奮叫道:“布大哥,你看!”
布天雷順著華蓉蓉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棵棗樹上,掛著許多紅彤彤的大棗。華蓉蓉跑前幾步,飛身掠上,她伸手摘下一顆,放進嘴裏,覺得鮮甜多汁,當下又摘了許多,捧在手心裏,對樹下的布天雷叫道:“接著!”
布天雷剛接住紅棗,又聽到華蓉蓉興奮的聲音:“快看,鬆鼠!”隻見旁邊一棵虯鬆枝頭,一隻遍體金黃的小鬆鼠正在捧著鬆子吃,大尾巴輕輕搖擺,兩隻眼睛警覺著四處看,很是可愛。
布天雷原以為華蓉蓉會對這裏非常失望,卻不料華蓉蓉孩子心性,在荒涼之中發現了許多有趣的事情,當下心中也很是欣慰。
布天雷和華蓉蓉伐了幾棵樹木,在棗林邊蓋起了兩間簡陋的小木屋。秋風一日涼似一日,布天雷在山中捕了一頭豹子和幾隻狐狸,用剝下的皮做了皮氅,割下的肉掛在樹枝上風幹,準備好過冬的物事。華蓉蓉則在木屋的窗下種上了那棵小梅樹,每天鬆土、澆灌,細心嗬護,沒過幾天居然還真蘖出新的葉子,高興得她睡夢中都笑出聲來。
這一天清晨,華蓉蓉睡醒,見窗外飄起鵝毛般的雪花,不禁喜出望外。她自幼生在江南,很少見雪,雀躍起床,叫道:“大哥,下雪啦!”
外屋的布天雷卻沒有回音。她在屋內屋外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心中有些慌,尋到後坡的棗林,忽然聽到林中有嗖嗖之聲,像是風吹林梢的聲響。華蓉蓉隱在樹叢後一看,發現布天雷持著一把鋼刀,正在雪中使一套刀法。他左手持著刀,動作甚是笨拙,一舉一動都不連貫,很是吃力,額上冒出了汗珠。布天雷練了一會兒,突然拋下鋼刀,如同瘋魔一般,用手狠狠擊打一棵樹身,嘴中發出低低的吼叫。
華蓉蓉嚇得呆了,她見布天雷手上都見了血,剛要現身出來,卻見布天雷一個鷂子翻身,撿起刀,盤旋飛舞,又展開了一套劍法。這套劍法,卻是連貫得多,沉穩古樸,精準異常,正是華蓉蓉家傳的春秋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