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1 / 3)

幾天後,成誌超從東甸鄉回到縣委機關,沒想又遇到了另外一件事。

機關食堂的早餐很簡單,一碗稀粥,兩個饅頭,一碟小菜。成誌超回到三樓東側的辦公室兼宿舍的房間時,應該是七點四十分,這不用看表,隻要在縣委機關,天天是這麼個程序,腳步就是鍾點,誤差不會超過兩分鍾。走廊裏還很安靜,機關裏的人上早班都是分秒必爭的,爭在七點五十五和八點正的那五分鍾裏,若遲到了,也不會在八點過後的三兩分鍾內慌慌急急地跑來,而是寧可再晚上半時一晌,那時再姍姍而來,就有了不羞不窘的充足理由,比如說連夜在家趕了一個什麼材料,過了半夜才睡呀,再比如說先到了縣裏哪個局摸了些情況啊,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這個規律,成誌超早已揣摸在心一清如水了,隻是他不說破,機關事務自有分管副書記管著,這些小小不言的事過問多了,反掉了一把手的身價。主要領導的“難得糊塗”,才是最見功力和修養的。

成誌超走上樓梯時,已從那串沉甸甸的鑰匙中選出了開房門的一把,舉步前行,就見自己的房門前站著一位年輕的女子。初升的太陽將光線明晃晃從東窗射進來,披著一身光亮的女子難讓人看得真切。成誌超走過去,那女子也遲遲疑疑地迎過來,原來是個不醜也不俊不會給人留下什麼特別印象的一個人,三十多歲的樣子,倒是那雙眉眼,因火氣十足而顯得明亮而尖銳,還含了許多憂怨和期待,讓成誌超心裏驀地產生一種“又是一個上訪者”的判斷。

是那女子先開的口:“您是成書記吧?”

“我是成誌超。”

“我……想跟你談談,行嗎?”

“你是什麼事吧?”成誌超已經把鑰匙插進了鎖眼裏。

“我是鋼管廠的,想跟您說說……我們廠裏的事情。”

“那你去找馮書記談,他主管工業,馬上就到。”

“我不是說廠裏生產和銷售方麵的事情,我是說……廠裏對我的處理很不公平……再說,我已經找過他了,他說這事他不管。”

“哦,那你去找鄒書記,她是女同誌,來信來訪的事由她負責。”

“她說那樣的事也不歸她管。”

“那你去找縣政府。縣裏的事情,總有人分工要管的嘛,不能什麼事都找到我這兒來。”

成誌超以為自己這就算一推六二五,幹淨徹底了。有上訪者到機關裏來,一把手輕易獨攬接待,往往是犯忌的,也容易自討麻煩。他在常委會上曾很嚴肅地說過,如果大事小情都往我這裏推,那還設副書記和常委幹什麼?他知道,接待來訪者是件最讓人撓腦袋的事情,過問了你管不管?想管就難免陷入是非糾葛,這不符合“莫紛爭”的既定方針。再說,問過了不想管,又怎麼往外推?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練好太級功,一開始就往外推,打好太極拳,采取完全不介入政策。

成誌超完全沒料到女子柔和的口氣裏會含著讓他不可推諉的強硬與鋒芒:“成書記,黨是領導一切的,我知道您是縣裏的一把手,這件事情,在縣裏我隻能找您談了。不然,就是找到省裏,找到北京,我心裏的這些委屈也一定要說出來。”

成誌超一時窘住,無言以對了。他打開門,說:“那……你進來談吧。”

女子進了屋,從隨身帶的一隻小挎包裏掏出了工作證和身份證,放在了茶幾上:“我叫吳冬莉,原來是鋼管廠財務科的會計。”

“原來?那你現在呢?”

“現在……”吳冬莉猶豫了一下,“現在就不好說了,說是調我去閥門廠,但我還沒有去報到。”

“到閥門廠做什麼?”

“管人事的副廠長告訴我說,也是會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