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3 / 3)

待宋波靜下來,魯岩恒才問:“誌超後來沒又提那封信?”

宋波搖頭。

魯岩恒又問:“他回家來,也沒說過縣裏別的事?”

宋波說:“工作上的事,誌超是從不回家說的。我有時問,他就不真不假地說,我最討厭夫人幹政。我也就不好再多問什麼了。”

魯岩恒凝神想了一陣,說:“有些話,誌超沒跟我說,我也不好過多詢問。而且,有些事,他隻能自己去慢慢品悟。這樣吧,你這就去找一下趙喜林,別的不說,隻說昨天夜裏家裏挨了襲擊的事。讓趙喜林出麵跟他聊一聊,也許比我出麵更好些。”

宋波站起身,卻仍猶豫:“我去說這樣的事,好嗎?趙喜林也總是忙。”

魯岩恒又想了想:“你等一等,我這就叫車,你坐我的車去。到了趙喜林那兒,你不要提我,更不要說是我讓你找他。但你不要打發車回來,就讓車在外麵候著。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宋波便坐省委副書記的車去了趙喜林家。坐在車裏,宋波心裏感動,也震顫,薑果然是老的辣,這車一派出去,就比千言萬語都管用,趙喜林自然會明白老領導的用意。有些話,不管魯伯和誌超怎樣情如父子,魯伯也不好輕易說出口。他能讓誌超在他負責的那一畝三分地裏,遇事不管不問一推六二五嗎?那是省委領導應該說的話嗎?可到了趙喜林那裏,他和誌超彼此就成了朋友和弟兄,話說得深些淺些都無可挑剔了。就憑這一點,誌超就需曆練。官場似海,寬闊而詭秘,其中的學問,大了!

果不其然,宋波的突然造訪,讓趙喜林很是吃驚。以前,成誌超倒是來過他家,可此番成誌超沒出麵,夫人卻登了門,而且是沒打任何招呼的第一次登門,這是為什麼?及至聽了宋波的訴說,知道成家昨夜遭遇的驚擾,趙喜林越發吃驚,難道那封信,真就成了成誌超在縣裏引爆事端的導火索?自春節那一晚,成誌超的神情已讓趙喜林料定,那封信必是有詐。知其詐的下一步選擇隻能有兩個,一個是韜光養晦佯作不覺,為的是平穩局勢以求長遠;再一個就是按捺不住拍案而起,順蔓追查懲惡揚善。

以趙喜林的判斷,成誌超不會沒有從長計議的韜略與心機,他應該懂得忍耐,也用不著誰去提醒他如何忍耐。所以趙喜林事後也就采取了似乎淡忘再不提起的策略。舊事重提又有什麼意思呢?激起友人火氣,在那個小縣挑撥起滿城風雨又有什麼好處?八百萬已經彙出,即使追出是有人詐支,又能退回不成?即使能夠追回,於自己又有什麼好處?起碼讓人抓住趙喜林礙於私情用權不公的把柄啊。何況那是公款,也是落在了公家的帳目上。你不再問,我不重提,也許正是最好的辦法。但趙喜林萬沒料到,成誌超還是城府不深,那個事他不光沒忍住,還采取了下下之策,出手反擊了。你出手,必然招來對方進一步的反撲廝拚,昨夜的這一磚頭理應讓他清醒了,如果再搞下去,後果豈隻是磚頭,那夥人必有更惡狠的報複在後頭。成誌超難道一定要把對方逼向死路,自己也自食惡果嗎?兩敗俱傷,是官場角逐的基本結局,到後來,又有誰會為你評價人生的成敗沉浮呢?

趙喜林問了宋波一些成誌超在縣裏的事情,宋波也按魯岩恒的吩咐,盡量少說或不說,隻是虛心討教:“喜林大哥,你說這事可怎麼是好?誌超回家什麼都不跟我說,急死我了。”

趙喜林點頭:“好,誌超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會掛在心上。你也別急別怕,等我找機會,好好和他嘮嘮。”

宋波告辭。出於禮貌,好友之妻第一次造訪,趙喜林不能不下樓送送,還說我叫車來送送你。宋波便客氣著,說不用不用,我有車,在下麵等著呢。等見了堂堂皇皇候在樓門前的竟是魯書記的專車,趙喜林心中才越發驚愕,暗罵自己腦袋簡單了,忙說:

“我聽誌超提起過,你老父老母也住市裏。你看這樣好不好,不如你先回娘家去看看二位老人。我正好今天有時間,這就去找誌超聊聊。誌超在家吧?”

高人博弈,高就高在不露聲色。宋波心裏越發歎服,忙說:“那就多謝喜林大哥了。等以後,喜林大哥再到家時,我再沏茶倒水吧。”

趙喜林朗聲地笑:“哪裏話。本來今天我是應該給你和誌超擺酒壓驚的。等以後,我一定補上,好不好?”

宋波是在夜深時才回的家。兒子星期六補課,為了不讓家裏受打擾,她特意在放學時跑到校門前去,接孩子先回了姥姥家。打開家門,酒氣撲鼻而來,客廳茶幾上一片狼籍,一瓶茅台酒已喝得淨光,茶幾上還扔著幾個空著的雪花啤酒易拉罐。下酒的菜肴顯然是趙喜林帶來的,鳳翅雞脖熏豬蹄,還有一包五香花生米,簡易得挺平民。吃過喝過也沒收拾,酒瓶碎骨頭就那麼亂扔著。成誌超仰靠在沙發上,半眯著眼,聽了開門聲也沒睜開,一副似睡非睡似醉非醉的樣子。顯然,趙喜林完成使命,已經離去了。

宋波進了屋,也不說什麼,就忙著開窗透氣,又忙著收拾茶幾。成誌超仍仰靠在沙發上不睜眼,卻嘟噥說:

“真看不出,若在古時,你就是蘇秦諸葛亮;放在今日,你就是周恩來基辛格,有縱橫捭闔經天緯地之才啊。我讓你宋波在家洗碟擦幾帶孩子,真是大才小用,有失恭敬啊!”

宋波不答話,也不辯解,隻是說:“你腳還疼不疼?我再給你換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