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1 / 2)

這天上午,魏樹斌正在大山裏的一處農電設施被盜現場研究案情,突然接到成誌超的電話,問他在哪裏。魏樹斌將案子的情況簡單地報告了,成誌超問,離得開身吧?魏樹斌說,案子不算大,線索有了,還行。有什麼事,你說吧。成誌超說,那你抓緊回來一趟,我在辦公室裏等你。

坐進成誌超的辦公室,點了煙,說了幾句閑話,成誌超問:

“聽說前幾天,縣工商行派人把你家屬接來了?”

魏樹斌說:“是,來了,連夜又回去了。她在那邊還有一攤子事,家裏的老人和孩子也離不開。”

成誌超輕輕歎口氣,說:“我知道,這事很讓你為難了。”

魏樹斌故作輕鬆地一笑,說:“也沒啥,誰家沒個八出戲。”

“家裏的戲,關上門有鑼有鼓盡管敲,若是鬧到門外,怕就不好往下唱了。”成誌超說著,拉開抽屜,拿出一份電傳文稿,遞過來,“這個,你看看。”

魏樹斌掃了一眼,就覺腦袋嗡地大了。眼前是一份已編排好的報紙清樣,醒目標題《公安局長的夫人甘當擦鞋女》,旁邊還配了一幅煙盒大小的照片,電傳的效果不那麼清晰,袁玉琨包著頭,捂著大口罩,但露出的眉眼卻可確認是她無疑。那天送她回家後,一是工作忙,二是有意避讓她的火氣,魏樹斌便再沒主動往家裏打電話,萬沒料到她心裏的火氣不僅沒消,反倒越燒越烈,竟唱出這麼一出秦香蓮賣唱街頭的苦戲,明顯是跟自己叫板了。

魏樹斌苦苦一笑,嘟噥道:“這敗家娘們兒!”又問,“這個,怎麼到了你手上?”

成誌超說:“這是報社發稿的規矩。你是吉崗縣的幹部,終審時,市報總編讓把清樣傳過來,征求縣委的意見。實話實說,稿子我先扣下了,就等征求過你的意見後再給他們回話。”

魏樹斌忙說:“謝謝。真要發出去,可就埋汰死人啦。”

成誌超一笑,說:“這可是篇弘揚正氣,倡導清廉的稿子,並沒絲毫打擊嘲諷誰的意思。”

魏樹斌有些激動了,說:“成書記不會懷疑這是我玩的花招子吧?”

成誌超擰擰眉,口氣裏透出了不悅:“你想哪兒去了嘛?你們搞公安的是不是總喜歡以這種思維方式推理判斷?我要懷疑你,還急火火地找你回來幹什麼?”

魏樹斌忙賠笑:“對不起,我太性急了,說話不受聽,別見怪。可我還是要先聲明一點,我可沒有半點瞧不起擦鞋女工的意思。擦鞋的,掃街的,憑的是力氣汗水吃飯,不比任何人低氣,別人幹得,我老婆也沒啥幹不得,這我無話可說。我要說的是,隻怕稿子發出去,難免有人背後罵我城門樓子擺花盆,整景。這還算好聽的,不好聽的誰知還會說出些什麼來,有人要借題發揮也未可知。我另換個說法也行,我可不圖希這個虛名。”

成誌超點點頭:“你的意思我懂。我早估計的,你也必是這個態度。現在要研究的,就是這個事怎麼妥善了結?你總不會希望你的家屬就這樣在街頭坐下去讓別人說鹹道淡吧?”

魏樹斌問:“不知成書記可有什麼好辦法?”

成誌超說:“我仔細想過,有兩步棋一定要走好。一,你抓緊回家,先動員大嫂收攤,讓她在家先歇幾天,然後來縣工商行報到。這個事,我知道已經讓你很為難,該說的你都說了,該做的你也都做了,我深表同情,非常理解,也相信你不會因為這事失了原則。事情既到了這地步,你就不要想得太多了,以後再出什麼說道,盡由我來承擔責任,我可以在書記碰頭會上將你家屬調轉的事先作通報,未雨綢繆吧;第二步棋,也須你親自去走。寫這稿子的作者,我問過市報了,是黑水縣委宣傳部報道組的一位幹事,確是出於好心,絕對沒有什麼惡意。你去找找他,我估計不會有太大難處。這種稿子,報社不好扣住不發,市報不發,作者還可以另投其他的報紙雜誌。讓作者主動將稿件撤回來,是萬全之策,這事隻能由你出頭。”

魏樹斌這才想起看看清樣上的作者署名,郝炳林,黑水縣的一個小名人,在一起喝過酒,認識。

“行,這兩件事我馬上去辦,請成書記放心好了。”

魏樹斌起身告辭,出門跨進吉普車,立即直奔黑水縣城去了。

一路上,車輪飛轉,魏樹斌的腦子比車輪旋得還快。袁玉琨既鐵了心跟自己較勁,這事就動不得粗,更耍不得橫。將她強拉回家,不說當街吵鬧惹人恥笑,就是她一時回了家,也不能把家當了拘留所,拘禁犯罪嫌疑人還有個時限呢,自己前腳離家,她隨後就可能還坐回街頭。雖說成書記已給了自己底數,此事日後出些山高水低自有領導擔承,但那底數透著空城撫琴的無奈,自己也並不心甘情願去領那些人的情。老百姓罵,“一等人是公仆,老少三輩都享福”,不就是當了個蟣子大的公安局長嗎?為啥非得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那一套?天下百姓,哪家屋簷下沒些艱難?別人挺得過風雨,為啥到了當官的家裏就淋不得半點雨絲呢?縣公安局幾百號兵馬,一局之長大會小會號令嚴明,不許任何人以任何手段以權謀私,那自己這算什麼?以後還怎麼要求別人?況且,這道防線一旦失守,先就得意了家裏的那位“娘娘”,一日坐大,便如螻蟻潰堤,誰知日後還會給自己招惹出什麼不知深淺的麻煩?都說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那是掩飾尷尬的托詞,家有不賢不孝者,追起老根來,“大丈夫”必有推脫不了的幹係。